涂虞一怔:“这条鞭子, 不是早就,早就丢了吗?” 随旌低下了头, 把这条软鞭缠在了涂虞的腰间,他的身量其实比涂虞高很多, 但因为长年病体缠身, 原本挺拔的腰身都变得有些佝偻了。 “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能给你。”随旌说两句话便有一声咳嗽, 缠好鞭子之后, 他冰凉的手轻轻地碰上了涂虞的脸, 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候, 涂虞脸上永远都是肆意的笑, 只是现在, 那些肆意不见了,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忧愁和不安,“平安回来。” 涂虞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好好吃药,好好养着身体,等我把小玉儿带回来。” “好,我信你。” 涂虞轻轻踮了踮脚,在他有些干裂的唇上碰了碰,又拉住他的手:“等我回来。” 离别的话不能一直说,否则要走的人一直都走不了。 涂虞最后一次亲吻了一遍随旌冰凉的唇,然后干净利落地上了马,一步不回头地打马扬鞭,只留下地上的一串马蹄印。 * 随玉等他的生辰礼等了很久,每天睡觉前就用你懂得的眼神看着林牧青,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开始对着林牧青撒气,往往得到的就是更厉害的回报。 他的自学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向阿么让他明天早上就开始去药炉那边学,说让他每天卯时正就去赶过去,随玉听见这个时间惊呆了,因为他平时都是睡到辰时末才慢悠悠起床的。 随玉惊讶地发现,今天是他赖床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每天卯时起床去学习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之后,随玉才慢悠悠地起床,穿衣服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暖黄的手串下面,是有无数暧昧痕迹的手臂,随玉在心里把林牧青骂了个狗血淋头。 “嫂子,吃早饭。”林华把给他留的朝饭端过来,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他刚坐下,就跳起来:“嫂子,你脖子上是什么啊?红红紫紫的一片。” 随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口粥在嘴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呛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去跟你哥说说,可能是贴身的衣裳太粗了,可能是起疹子了。” 林华恍然大悟:“啊,是这样,那你怎么不直接跟哥说呢?” 随玉尴尬地笑了笑:“我怕他说我娇气。” 林华:“他不敢吧。” 随玉没再跟他说这事儿,怕自己连这点饭都吃不下去:“你哥去哪了?” “那边齐河叔回来了,哥找他有事。”林华回答。 “那是谁?” “就是药田挨着咱们家那家,河叔年前的时候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随玉哦了一声,不是很感兴趣,反正就是为了岔开这个红疹的话题。 林牧青很快回来了,他的唇角翘得高高地,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随玉多看了他好几眼。 “你笑什么呢?”随玉洗碗自己吃的那个碗,就看见林牧青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 他朝随玉勾了勾手:“快过来,你的生辰礼来了。” 随玉凑到他身边,心里赞叹太不容易了,这生辰礼迟到了快一个月了,现在终于到了,他按捺住好奇:“是什么啊?让我等这么久。” 林牧青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随玉:“拆开看看。” 随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只见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他白了林牧青一眼:“不会是什么田契地契那么俗套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信上熟悉的笔迹:“林牧青,这是……这是我虞哥的笔迹,这是我虞哥写的信。” “这个生辰礼你还满意吗?”林牧青转头去看他,就看见他的眼泪像是珠子一样地往下掉,他又怕自己的眼泪打湿手里那薄薄的信纸,于是把信拿得很远,又抬起袖子去擦泪。 “你是怎么拿到的?”随玉边哭边问。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年前我让人去廿州给他们送了东西,这是你哥哥写的回信。”林牧青赶紧凑过去给他擦眼泪,“别哭啊,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吗?” “我就是太高兴了,他们都还平平安安的。”随玉边抽泣边说,“我怕廿州那边冷,我哥哥的身体不好撑不住;我怕我爹年纪大了受不住那么久的长途跋涉;我怕我姐在一路流放的路上又遭到什么不测。” “还好他们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随玉趴在林牧青的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林牧青谢谢你。”如果不是林牧青派人送去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他的家人能不能过得了一个好年。 “跟我说什么谢?”林牧青有些好笑,“那也算是我的家人,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当然应该接济。” 随玉哭了很久才止住哭声,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那,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下轮到林牧青顿住:“随玉。” 随玉听见他的声音抬眼看他,他哭得眼睛有些疼,看向林牧青的时候眼睛也微微地眯着:“怎么了?” “找到你的家人之后呢?”林牧青问。 随玉的手僵在原地,他从来没去想过找到家人之后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是当然要跟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可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林牧青的身上。 “找到家人之后,是不是就留在廿州,不回来了?”林牧青又问了一遍。 随玉没有说话,脑子里思绪万千,他当然是要跟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的啊,反正这里又不是他的…… 这里真的不是他的家吗?有叫了大半年的娘,有祭祖时候叫过的爹,还有一直维护他的弟弟,有自己交到的朋友,马上还会有传道授业的师父。 还有林牧青。 他真的就能这么一走了之,从此山高水远,不再想念吗? “你有没有想过,接你的家人来这里安家?”林牧青的心揪着疼,是他答应会帮随玉找家人,也是他要送随玉回家的,这个时候反而是他更舍不得了一点。 “嗯?”随玉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疑问,他没太能理解林牧青的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在这里过过一个冬天,你知道咱们这里的冬日并不冷。”林牧青缓缓开口,“你的兄长身体不太好,廿州比这里冷多了,对他养病真的有益处吗?” 随玉眼眶的泪还悬着,听到林牧青的话才慢悠悠地伸手去擦。 林牧青又接着说:“你兄长养病要很多药,我们这里的药都是他需要的。” 随玉的心动了动。 “我听河叔说,你们家在廿州的房子并不太好,他们一家四口人,住三个房间,其中一个还是堂屋,你回去的话,要住在哪里呢?” 随玉喃喃地开口:“可以再建两间房啊。” “可是建一间屋子,需要多少银钱呢?”林牧青帮他算了算账,“起一间屋子,泥瓦钱,砖钱的花费,大概是在十五两银子左右,两间就是三十两,再加上还要添置家具,两间房的花销下来,怎么也要四五十两。你爹年纪大了,你哥哥身体不好,你和你嫂子,姐姐三个人,能掏得出这五十两银子吗?” 随玉愣住了,他刚想说不是还有你的时候,突然想到,林牧青的家在这里,他并不会陪着随玉留在廿州。 “好,咱们就算你们能拿得出这五十两银子,以后的生活呢?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呢,你要你嫂子一个人承担这些吗?” 随玉看向林牧青:“我可以去药铺上工啊,我不是在学了吗?” 林牧青说:“你只是看了几本医书,你最多能在向阿么那里学一个月,你真的能全部都学会吗?如果你去了药铺,给人抓错了药呢?” “为什么是一个月?” “因为我打算三月中下旬就带你走。” 林牧青接着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你想想,廿州离京城很近,如果上面再发什么疯,你们一家人又该怎么办?” 随玉的心一惊,按照上面的人的疯癫性子,是有可能继续找他们一家的麻烦。 林牧青继续说:“你们一家人来这里,你嫂子是军营钟校尉的朋友,你父亲可以再这里办个私塾,寨子里还有很多需要启蒙的孩子,你兄长可以在这里安心养病,这里草药充足,你还可以继续跟向阿么学医术,对你们一家人都好。” 随玉的心又松动了几分。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接他们过来呢?”随玉犯了愁,“我父亲和哥哥,怎么受得了这长途跋涉,从廿州到云北可比从京城到廿州远多了。” 林牧青早已做好了打算:“把马车垫软一些,也不用疾行赶路,就像是出游一样,我想你父亲猛然遭难,必然心内郁结,不如让他散散心。” 随玉:“你怎么能想得这么周到。” “因为那也是我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红疹 林牧青的问题随玉没有回答他, 现在回答也还为时尚早,因为他没有办法做父亲和哥哥姐姐的主,就算他想让他们来云北定居,也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这里面其实有着不少的内情。 他现在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所以去哪都没有关系,可是他的家人们不一样,他们现在仍是戴罪之身。 万一哪天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想起了他们, 私自逃离流放地也是死罪,所以他们要来云北定居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随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想自己现在操心的事情可能太多了,明明都还没有找到家人, 就已经计划了这么多事情,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现在有更大的问题摆在随玉的面前。 寅时末的时候林牧青就起了床,随玉还睡得云里雾里, 不知今夕何夕。他匆忙地穿好了衣服,开始叫随玉起床。 随玉还正在睡梦中, 被林牧青摸脸也只是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 然后继续抱着被子。 “小玉儿,该起来了。”林牧青又叫了一声。 随玉睡得迷迷糊糊, 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看窗外还是黢黑一片, 他就有些气, 一巴掌打在林牧青的肩膀上:“天都还没亮, 你叫我干什么?” 看他醒了一点点, 林牧青赶紧说:“你今天得去向阿么家里,去晚了向阿么要生气的。” 随玉有些懵的脑子终于有了一点点清明,想起了自己今天确实是要去向阿么家里报到的,可是这会儿太早了,说不定向阿么都还没起来呢。 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神志又要被这个理由给打败,林牧青赶紧把人拉住:“不能再睡了,马上就要到卯时了,你以前上学堂的时候,没有因为迟到挨过手心吗?” “没有,我没去上学堂。”随玉说。 林牧青见机行事,开始给随玉穿衣裳,只是他不配合,老是想往被窝里钻,好容易把人穿好衣服,已经快到卯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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