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中了蛊。 玉尽欢了然,他也曾听说过苗疆鸳鸯蛊。 鸳鸯蛊分为公蛊母蛊,中了公蛊的人四肢僵硬无力,无法自控,下蛊之人则手握藏有母蛊的铃铛,铃铛一摇,母蛊吃痛,散发出某种奇异的气味,潜伏在中蛊之人体内的公蛊就嗅味而动。因此特性,鸳鸯蛊还有个名字,叫傀儡蛊。中蛊之人便如傀儡,一切受制于人。 三昧和尚解释完,弯腰将玉尽欢扛到肩上,扛得很是吃力,粗声粗气哼哧道:“姑娘,你瞧着挺瘦的,怎么背起来这么重。” 玉尽欢暗自好笑,心说本尊若将身体完全伸展开,怕是有你两个高,当然重了。 三昧走了几步,实在走不动了,随便找了个角落将人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通体漆黑的小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爬出一条食指粗的金色小蛇。 金蛇仰起上半身,抬起小小的三角脑袋,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自玉尽欢的腿,一直往上游,游到脖子,盘了个圈,尖牙对准了他的后颈。 玉尽欢只觉脖子上凉凉的,像是缠了个冰做的丝巾,忽地颈后一痛,那条蛇就松了他,重新游回到匣子里。 三昧拿出个小瓷瓶,往黑匣子里倒了点香灰,又伸手过来,在他脖子上一抹,手掌摊开,只见一滩黑血里躺着一只僵死的米粒大的黑色小虫。 再过一阵,玉尽欢手脚逐渐恢复了知觉。 “好了!”三昧拍拍手,跳起来,“姑娘,和尚还有别的事,要先走一步,你待身体全好了就自行回家吧。” 玉尽欢于是缓缓爬起来,幽幽道:“三昧,你怎的来了琅琊城?”
第43章 三昧怪道:“咦?你认得和尚我?” 玉尽欢从怀中掏出三昧之前赠予的竹牌,一扬手,丢了过去。 三昧接住,正反两面仔细瞧了瞧,确认是自己亲手给出去的信物,挠挠头:“牌子确是和尚的没错,姑娘却面生的很,和尚从未见过你。” 玉尽欢也不愿袒露身份,只道:“这是一位姓沈的公子赠予奴家的,江湖人士以信立命,你既见了牌子,需帮我做一件事。” 三昧一听是一位姓沈的公子,立刻便联想到当日藏秀楼救他一命的沈墟,他三昧的登门牌,江湖人趋之若鹜,如此珍贵之物,岂是随手就能转赠的?再看眼前女子,高挑妩媚,不似凡女,与沈墟放在一起就是一对神仙眷侣,沈墟既然把牌子给了她,自然是视她作宝贝,救命恩人的宝贝他自然也要当作宝贝,抱拳道:“原是误打误撞救了沈家娘子,沈大侠高义,小娘子有什么事用得上和尚的,尽管说,和尚赴汤蹈火,在所容辞。” 玉尽欢听他管自己叫做沈家娘子,神情有一丝怪异,当下也不去纠正他的误会,清清嗓子道:“赴汤蹈火倒是不必,我先问你,你来此地做什么?” 三昧摸摸光秃秃的脑袋:“说来惭愧,和尚虽人在方外,但六根未净,世间亲缘犹在,此番来琅琊城乃是为了寻找舍妹。” “怎么,毒寡妇岚姑也在城内?”玉尽欢对三昧岚姑兄妹俩早有耳闻,他俩行走江湖,一个行医一个使毒,脾气一个赛一个的古怪,猛地想起什么,蹙眉道,“据我所知,这苗疆鸳鸯蛊,起初就是出自令妹手笔?” “是啊。”三昧不知为何总觉得此女凛然有威,又似乎通晓江湖事,不敢造次,老实点头,“舍妹自小精通蛊术毒经,冰雪聪明,本是无忧无虑的女娃,三十岁那年却经历丧夫失女之痛,之后她性情大变,研制出了这鸳鸯蛊。此蛊名为鸳鸯,实为操控之术,她用它来操控夫君未腐遗骸,使之坐卧行走宛如活人,常伴她左右。唉,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倒也是难得的痴情女子。”玉尽欢感慨,凤眸斜睨,“你是一路循着鸳鸯蛊而来?” “鸳鸯蛊有异香,且经久不散。”三昧道,“常人闻见此香不觉有何不妥,但我这条万毒之王金光蛇只要触到此香,就会烦躁不安,嘶嘶乱叫。” 他轻轻拍了拍掌中黑匣子,伸手遥指那处深宅大院:“昨日深夜,就是它偷出匣子,游来此地,在门前逡巡不去,我才起了疑心,在外徘徊蹲守。否则今日,和尚也无法机缘巧合救下小娘子。” “原是如此,奴家在此先多谢三昧大师与这位金光蛇君了。”玉尽欢盈盈拜谢,不卑不亢,动作间潇洒自如,不显女气。 三昧哪知他是男人假扮,只觉此女气度雍容尊贵,言辞眉宇间颇有英气,心生赏识,再联想到沈墟也是不可多得的俊逸英雄,越发觉得此一对璧人,真乃天作之合。 “要真如你所言,令妹岂不就在这院子里?你缘何不直接进去?”只听小娘子问道。 三昧脸色凝重:“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和尚说啊,岚姑多半是被人囚禁于此。” “哦?”玉尽欢挑眉,“此话怎讲?” “唉,江湖上人人都道毒寡妇心狠手辣,只有和尚知道,岚姑心地不坏,她向来只毒该死之人,万万没有这样胡乱下蛊的道理。此前落霞山庄楚宝儿中的鸩羽牵机引,旁人也都道是岚姑下的毒手,连我也一度误以为是她,但后来和尚回去好生琢磨了一番,鸩羽牵机引乃天下奇毒,中者如不能像楚惊寒那般立时自断手臂,顷刻间就会毒液四散毙命当场,哪能一拖再拖,拖到和尚施针救他?如此想来,楚宝儿中的鸩羽牵机引并不正宗,只仿了个七七八八,症状虽像,威力却大减,并不能瞬间致人死命。加上我与岚姑已有三年未互通有无,我发出去的信函无一不石沉大海,这在以前从未有过,和尚不得不怀疑……” “有人制住了她,套取她的毒药配方,还假冒她的名头四处作恶。”玉尽欢接道。 “正是。”三昧愁眉苦脸,“南无阿弥陀佛,我那妹子一生孤苦,无所凭依,还盼她平安无事。” “大师放心……”玉尽欢想宽慰他几句,刚开口,转角处听到玎珰铃声,他神色一凛,冲和尚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地上。 和尚会意,身手十分敏捷,掠出去抢起方才被劈中后颈倒地不醒的刀疤男,隐到暗处。 来人摇着铃铛缓缓而来,是个瘦长男子,身上所穿黑色短打衣裳与刀疤男一样,显然是同一个组织,他后头跟着一位轻纱蒙面的白衣女子。 玉尽欢眯起双眼。 “又来一个!”和尚用气音叫道,“他们用鸳鸯蛊掳来这么些女子是想做什么?” 玉尽欢轻哂:“自然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难不成这院子里开了个黑牙行,专门偷拐贩卖良家妇女?”三昧气得牛大鼻孔直往外喷气,“不成,有一个是一个,和尚先去救人。” 说着就要火急火燎跳将出去。 “不急。”玉尽欢按住他,“瞧他们这般训练有素的模样,干这营生已有不短的时日,那院子里不知还关着多少无辜女子,和尚莫要再打草惊蛇,且看他们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三昧想了想,觉他说得有理,只得先按兵不动。 那瘦长男子到了院门前,站定,在门上三轻一重扣击四下,随后便恭恭敬敬侍立一旁。 不多时,吱嘎一声,大门便开了一道缝,一颗娇俏的脑袋探出来——是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小丫鬟。 丫鬟与瘦长男子对了三句暗号,接了铃铛,引了白衣女子进门。 至此,被拐女子已经三人之手,从小花童到黑衣短打男子再到丫鬟,各个环节相互联系又彼此独立,他们都是各司其职的珠子,要想得知案件全貌,还得找到那根串联起所有珠子的线。 “现在该怎么办?”三昧眼睁睁见那白衣女子进了院门,仿佛看见一只柔弱小白兔入了血盆虎口。 玉尽欢收回视线,略一思索,指着三昧拎着的刀疤男:“先把他弄醒。” “这简单。”三昧从肩上褡裢里掏出针袋来,抽了三根银针,在刀疤男头脸三处痛穴上扎了三针。 那刀疤男即刻就清醒了,疼得面色煞白,嘴巴一张就要惨叫出声,三昧立时捂住他的嘴,拔了针,沉声威吓:“别叫!” 刀疤男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丑和尚和俏姑娘,脸上横贯鼻梁的长疤像蜈蚣一般扭动。 “针上有毒,你中毒已深,过会就要死啦。”玉尽欢在旁凉凉地道,顺便朝三昧使了个眼色。 三昧会意,顺着他瞎编:“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刀疤脸自我感知了一下,疯狂点头。 任何人被敲昏之后又被用针扎醒都会产生和尚说的那种症状的。 他已经怕得抖如筛糠了。 “解药就在我这里。”玉尽欢随手解下腰间香囊,晃了晃,“你要是听话,就不会死,否则……” “女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便是!饶小人一命!”刀疤脸慌张失措,连忙翻身磕头。 “饶你一命自是不难,我问你,你施蛊术捋我来这里做什么?”玉尽欢问。 “什,什么蛊?我,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听命行事,只负责带你到那座宅子,至于掳你来到底做什么,小人一概不知啊。”刀疤脸惶惶道,“女侠,您要是想算账,直接去找上面的人,犯不着难为我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喽啰。” 果然是一问三不知。 玉尽欢也没奢望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来,命令道:“这样,你还是如常将我交给那个小丫鬟。” 刀疤脸听了,脸上显露迷茫,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您是想进那座宅子?” 三昧也有点懵,劝道:“沈家娘子,那宅子里是个什么刀山火海也不知道,不可孤身犯险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自有分寸。大师,此去还得借您那条金蛇郎君一用。”玉尽欢道。 三昧颇有些踌躇。 “放心,我定平安出来,物归原主。”玉尽欢笑道。 “小娘子说笑,小金蛇随你拿去。和尚只是担心……”三昧话说一半,抬眼见玉尽欢一副成竹在胸云淡风轻的模样,把话又咽了回去,“那和尚就在外头等着,你要迟迟不出来,和尚就闯进去救人。” 玉尽欢瞧了瞧天色,点头道:“那就约定,天亮之前,我若未出来,你自行定夺。” 三昧也再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只好将装着金蛇的小黑匣交于玉尽欢。 玉尽欢收入袖中,将手中香囊递给三昧,转身对刀疤男子道:“我把解药交给这位大师,你只需安安稳稳将我送入宅中,回头再来讨要,他自会将解药给你。” 刀疤脸汗涔涔地点头。 “记得待会儿装得像一点,我瞧那小丫鬟生了一张机灵脸,要是被她看穿了,计划失败,当心你毒发身亡小命不保。”玉尽欢沉声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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