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上挂着“干尸”的一小片衣角。钟晚想伸手去拿,却被沈沉轻轻握住,道:“当心有毒。” 沈沅拿树枝拨了一下,见衣角虽然破破烂烂,却依稀可见上头婚礼常用的百年好合暗纹:“看来这独眼干尸穿的也是件婚服。” 便在此时,只听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打斗声,隐约能听到剑声飒沓。钟晚与沈沉对视一眼,道:“去看看。” 三人顺着声音一路找去,却看见了那个独眼干尸被两个人打倒在地,“啊啊”地叫着。再看那两个人——不是昆仑的唐寻文和孟亥又是谁? 孟亥看到他们,似乎有些尴尬,唐寻文却心情很好的样子,打招呼道:“归泊,钟师叔,小沈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沅道:“哥和钟公子陪我下山玩儿,恰好碰上这里的村长拉着我们,说最近村子被邪祟缠上,求我们为他们降妖除魔呢。倒是寻文哥,你和孟亥哥怎么一起到这个荒凉地方来了?” 唐寻文脸上笑意盈盈,春风满面:“自然是我和孟亥一同……” 他还没说完,只听旁边孟亥极重地咳嗽了一声。唐寻文立刻改口道:“一同奉师命与赣州的师弟师妹们汇合,途经此处。” 沈沅还欲再问,孟亥却不给他机会,冷冷开口道:“这东西,就是你们要找的‘邪祟’?看上去不大像。” 沈沉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村长说,前来捣乱的是一具‘独眼干尸’,而他分明是一个人,只不过常年住在这荒郊野岭里,已经不成人样了。” 他说到这里,地上的“干尸”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钟晚蹲下身去,问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 那人口中只发出了几个含糊的音节,沈沉皱眉道:“他的舌头被人割了。” 钟晚一掐他的两颊,果然他口中空空荡荡,只留一个舌根。唐寻文笑道:“归泊,你猜得可真准。” 沈沉淡淡道:“不是猜的,是以前割过。” 沈沅猛地打了个哆嗦。 “你会写字吗?”钟晚又问,那人听力倒是不错,点了点头,指着一个方向,示意众人跟着他走。 在场的人都齐齐看着沈沉,沈沉也早已习惯了领头做决定,二话不说,便道:“把他的手脚解开,跟着他走。” *** 待众人回到村中,已经是黄昏时分。村长在村口翘首以盼,见他们回来了,忙搓着手迎上来:“各位大侠,可算回来了,茶水已经早早地备下了……” 钟晚笑道:“慢着,我们先把‘独眼干尸’的事同您说一说。村长,数十年前,这里可有一户姓林的人家?” 村长的脸色猛地一变,随即强装镇定,干笑道:“诸位这是查到什么了?林家人早就移居别地,走得无影无踪啦。” 钟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真的吗?那为什么,十三年前,林家的儿子还打算同您的女儿成亲呢?” 村长忙不迭抹了把冷汗:“这,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不是过去的事,您心里清楚。”沈沉接话道。他板起脸起来颇为威严,连四大名门的掌门们都能被镇住,遑论小小村长。果不其然,村长被他冷冰冰一扫,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行行好,道爷们,行行好,我也料不到林泷那小子会回来索命哪!” 唐寻文摇了摇头,道:“既然有婚约,您便不该出尔反尔,见林家没落,便不愿将女儿嫁过去;更不该起了狠毒心肠,见林家老爷撒手人寰,便在新婚之夜将林泷赶到荒郊野岭,谎称他意外身亡……” 村长早就吓得魂不守舍,道:“是,是,道爷们说的是,是我老头子的错,可……可他如今化作厉鬼来索我们的命,可怎么办哇?” 他刚说完,路边突然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正是瞎了一只眼的林泷。十多年过去,他已然面目全非,但见到他的第一眼,村长仍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昏了过去。 林泷“啊啊”地叫唤着,对他怒目而视,还伸出一只手,想去抓他的脸。但他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放下了。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新郎红袍,茫然地看着炊烟袅袅的村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万幸,林家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活着。那老管家是个热心肠,听说少爷的事,不但对沈沉一行人千谢万谢,还自告奋勇要带着林泷去其他地方生活。沈沉给了他们一些银钱,叫他们路上小心。 可他们不知道,老管家还在林家当差时,就有一个独特的爱好——帮别人说亲。 临走前,她悄悄将沈沅拉到一旁,问道:“小沈公子啊,你兄长当真是一表人才,人中豪杰,青年才俊,我有一个表侄女,是个坤泽,你看,要不要……” 他们偏远乡村不识得眼前的是大名鼎鼎名动武林的沈庄主,再加上一行人穿着向来低调,那老管家还当沈沉是个家境不错、气度非凡的年轻乾元,于是十分热心地要来给他牵桥搭线。 平日沈庄主清冷严肃,众多坤泽虽然爱慕与他,也只敢偷偷看他几眼,不敢上前搭讪;自从他与钟晚走到一起后,更是没有人敢给他说婚事,这回还是头一遭。 沈沅咽了口唾沫,勉强笑道:“我哥他,已经有良缘了。” 老管家扼腕叹息,可惜不已:“那位坤泽想必是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美人。” 沈沅看了看不远处的钟晚,想起几天前他一人将二十多个土匪打得跪地求饶的情景,心想自己的嫂子恐怕只同“美人”这两个字搭边。 老管家独居多年,已经许久没有施展说亲的本事,这一次来了这么多人供她发挥,踢了一次铁板还有些不甘心,接着问道:“那那位白衣服的公子哥呢?他可有坤泽相配了?” 沈沅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钟晚带着沈沉走了过来,笑嘻嘻问道:“阿沅,你们在说什么呢?” 老管家见正主来了,忙道:“二位来得正好,沈公子,旁边这位是您的义弟吧?看他尚未婚配,不如……” 一向在外头彬彬有礼的沈庄主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老管家的话,隐隐带着笑意说道:“夫人,这位是……拙荆。” *** 山村附近的客栈不比山庄宽敞,头一夜钟晚怕两个人挤着不舒服,特意给他和沈沉各订了一间房。谁知晚上沈沉没来找,他自己先忍不住,摸着黑偷偷摸摸走到沈沉门前敲了两下,故意粗声粗气道:“开门!开门!” 屋里静了一会,传来沈沉的声音:“是谁?” 钟晚差点笑出声,但还是粗着嗓子装道:“收拾收拾细软,给爷递出来!敢叫出声有你好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谁知沈庄主还真配合着他演了,打开门,递了一个小包裹出来。钟晚趁他还没收回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模仿着以前看到采花贼的语气说道:“呦,里面住着哪位小美人啊?爷变主意了,非要好好疼疼你……” 话还没说完,“美人”以一种惊人的力道和速度将他一把拖进门里。钟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被按在门板上亲了个结结实实,等他险些喘不过气来,沈沉才放开他,眼中尽是笑意:“真的吗?” 钟晚的脸被憋得通红,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有些时候是耍赖的一流好手,有时候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十分爱面子的执着。如今他觉得自己晚上摸来小辈的房里十分丢人,本来想调戏沈沉一番,谁知被沈沉反将一军,很有点抹不开面子,便梗着脖子道:“真的,谁说是假的?” 沈沉搂着他的腰,若有所思:“那我们等下可以一起试试。” 钟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赶紧把这个话题混过去。他往房里一看,见床头燃着一对红烛,觉得有些新奇:“欸,这是什么?” 沈沉道:“那位老管家知道我们二人的关系,有些过意不去,送了一对红烛给我们,祝我们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他与钟晚当年走在一起的时候,武林波诡云谲,自然没法好好办一场婚宴;等一切安定下来了,二人早已如胶似漆,谁都不记得还有成婚这个环节,是以他们的床头还真没燃过红烛。 沈沉偏头在面前人的眼角落下一吻,轻声道:“等回北斗山庄,我便与长老们说,补办一场婚宴。” 钟晚刚要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我小时候,觉得成婚是世界上第一庸俗的事情。两个人莫名其妙走在一起,就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又有什么必要?等分化成坤泽,更对这种事反感不已——有谁敢在我面前提和乾元成婚,我能把他打一顿。”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感慨,心想,若是五年前他得知自己会和乾元成亲,必定会勃然大怒;但如果又知道了那个乾元是沈沉,说不定最后还是会半推半就地应下来。 红烛在夜里噼啪燃着,上头的龙凤花样栩栩如生。钟晚见沈沉轻轻放下床帐,突然笑道:“人家是三媒六聘,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再送入洞房,怎么沈庄主前面的全省了,先要和我洞房了?堂堂北斗山庄,竟这么没有规矩……” 他还想张口,沈沉早已凑过来吻了他,钟晚就算是想找茬说话,被他这样一弄,便瞬间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扔到九天外去了。 ---- 拖了好久终于写完番外1啦!第二个番外应该会带一点奇奇怪怪的玄幻色彩【?】比如沈庄主or时卿变小/失忆之类的…… 感谢大家阅读!
第107章 番外二·幻境 钟晚睁开眼之前,先往自己身边摸了一把。 他和自家乾元已经在屋里昏天黑地不知日月地呆了一周,昨日刚过雨露期,虽说已经安然无恙,但心中仍然暗暗地希望能拉着沈沉抱上一抱。 谁知,这一摸竟然摸了个空。 钟晚心想难不成是山庄有急事,但一睁开眼睛,却是陌生的床帐,陌生的被褥—— 不对,这根本不陌生,这是,这是…… 恰逢此时,有人“哐哐哐”地敲他的房门,和打劫似的喊道:“钟时卿你个小兔崽子,日上三竿了也不知道爬起来练功……” 饶是钟晚见过大风大浪,此时仍然惊愕在原地,没法动弹。 门外的人见他不回应,一脚把门踢开,怒吼道:“你给我起来,钟时卿!” 那赫然是他的好师父,万方元。 钟晚自认当年看见明玄大师掏出一套《生死八转经》的时候也没这么呆若木鸡,万方元见他神色不对,皱眉问道:“怎么了?” 钟晚磕磕绊绊道:“师父,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下一秒,万方元脱下鞋,对着他的脸狠狠扔了过去。 ***** 钟晚用半天的时间,接受了自己好像回到过去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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