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却难得开口道:“牵挂之人走了一个时辰,自然惹人焦急。” 赫连珏一向不喜他,便冷冷看了他一眼,却被沈沉平静地应下。那头明玄也有些坐不住,起身道:“我去看看罢。” 沈沉搀住他,道:“大师请坐,还是晚辈去就好。”说罢,他转头拍了拍钟晚的肩膀:“时晔,你与我一同去看一看。” 他此番,无非想要借机摆脱僵局,去外头找一找沈林的线索。急匆匆走到屋外,却有一只鸽子扑棱棱飞来,沈沉打开竹筒看了看,不由蹙眉:“韩火说,叫我尽早与他在龟船与鹿船的软梯口相见。”钟晚忙说道:“龟船不比鹿船,我们二人一起找寻,想必要费上点功夫,就此分头探查也好。再加上,去天山的屋子,你一个乾元嘛,总归不太方便。”沈沉思索片刻,也点了头。二人在菩提禅院的屋门外分了手,一个往南去看落落、朱宛白、段如沛几人,一个则去见韩火商议沈林的事。 这三个姑娘都随和的随和,开朗的开朗,照理来说应当笑语不断。但钟晚一路往天山弟子休憩的屋子走去,却悄无声息,静得可怕。他内心渐渐觉得有些不安,心想:“早知如此怪异,便叫沈沉与我一同来了,他在外远远看着也好。” 他身为坤泽,并不用避嫌,便一间间地去敲天山弟子的门。这些屋子仅仅供弟子们小憩,并不算多,只有约莫七八个。他统统敲了一遍,却无一应答。 那种诡异的不安越来越浓,钟晚皱了皱眉,还是打算叫沈沉过来一同查看。谁知此时,有一扇门,轻轻被人叩了一下,有人唤道:“有人在外面吗?救……” 话还没说完,便有利剑入肉的响动。钟晚再顾不上太多,一脚踢开那扇门,喝道:“谁在里头?” 一进门便是浓重的血色,这里确实有落落和段如沛,却不见朱宛白的身影。二人都伤痕累累,浑身血迹,落落趴在桌上,身子轻微地起伏着,段如沛则拼尽全力爬到房门前,刚刚的声音,便是她发出来的。一柄黑色长剑直直穿过她的小臂,将她钉死在原地。 握着剑的那个人将黑剑拔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好在段如沛意识尚存,拿完好的手将袖子团成一团,胡乱堵在伤口上,气若游丝:“是你,你,时卿……” 她后两个字十分含糊,若不是先前听过她唤过无数次自己的名字,钟晚也必定听不出来。 提剑那人桀桀一笑,转过身来,他的脸庞无比熟悉——竟是夜半走失,不知去向的沈林。 钟晚瞳孔一缩,手中银剑已然出鞘,直冲沈林而去。沈林也不含糊,抬臂轻轻松松接下这一剑。一黑一银两柄长剑相撞,发出一声悠长的“当”,却仿佛在钟晚心上狠狠敲了一记——怎么不过两天,沈林的功夫已然到了这等恐怖的境地? 他自重新入世,遇到的大多是朱宛白、唐寻文一类的小辈,许久未与强敌交手。事实上,单论剑术,除去沈沉,已经很少有人在他剑下讨到便宜。但一与沈林交手,他便陡然意识到,今日的沈林,说是与昔日万方元并肩也决不夸张。 沈林体内的真气并不雄浑,反而稀薄诡谲得很,但却总是能流走得恰到好处,剑式更是他生平所未见。兜兜转转,二人打回原处,钟晚好容易松口气,却见沈林摆出一个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起势,紧接着,将那些剑招倒着施展出来。 寻常剑诀倒施,不仅毫无章法,还会冲得真气大乱,沈林这一套倒施剑法却说不出的刁钻,钟晚身形已经足够快,却还是左支右绌,一个不留神,便已经被沈林钻了空子,只见他袍袖中闪过一从白光,竟是用左手拿了段如沛的拂尘,双管齐下,一同向钟晚攻来。 情急之下,钟晚只好两害取其轻,举剑护住左肩,任自己的右半边身子暴露在拂尘下。只听“嗤啦”一声,右肩顿时添了不少细细密密的伤口,虽然都不重,但疼起来却是恼人。段如沛这柄拂尘名为“愁肠”,本就取此意,却叫他吃了苦头。 沈林扔下拂尘,还欲提剑再上,却见一柄霜寒长剑嗡鸣一声破门而入,如冬日劲风,朝他面门而来。 ---- 平江夜宴之所以会有一大堆事,是因为不止有一个人/势力在活动哦 : ) 大家晚安,感谢阅读~
第90章 欲加罪 剑气一出,钟晚便知道这是谁的剑,忙大喊道:“沈沉!” 沈林没料到自己儿子会在此时出现,只得停下攻势,险险避过岁寒这杀气四溢的一剑。下一刻,沈沉已至他身前,握住岁寒,足尖微动,便是一式“天回北斗”,七道剑气如同飒沓流星直坠而下,分攻沈林眉心、脖颈、胸口、双手双足七处要害。 此时钟晚才意识到,当时千竹林一战,沈沉对他使的“天回北斗”到底是掺了水分,若是他真动了狠意,这一招威力竟然恐怖如斯,不愧为《曲有误》的点睛之笔。 沈林当年苦修此剑谱,可资质略逊于父亲和儿子,唯独参不破这一招。虽然他已经将整本《曲有误》倒背如流,但口头功夫和真刀实枪到底有异,再加上他卧床多年已然体衰,沈沉却正值青年,竟然抵挡不住天璇、摇光二星,只听“噗嗤”“噗嗤”两声,剑气已在他身上留下两个血洞。 沈林一个踉跄跪在地上,手中黑剑哐啷落地。沈沉一扬岁寒剑,剑锋直直抵住他的脖颈,直逼上头青色的血管。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是平江夜宴的掌门弟子们也赶了来,为首的梁从芝、赫连珏脸色阴郁,见到沈林如此猖狂,梁从芝不由怒喝道:“好你个沈林!我早就知道,你痊愈并非什么灵丹妙药,而是另有龌龊,如今终于露了马脚!说,你对落落、段如沛出手,是意欲何为?” 沈林笑道:“梁从芝,你一口一个我另有龌龊,倒是拿出证据来啊?空口污人,不是君子所为。” 赫连珏神色冷冷,道:“宛白,你来说。” 人群中的朱宛白上前一步,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我去帮落落找点心,恰巧来晚一步,谁知还没进门,就看见门缝下缓缓溢出一滩鲜血……我忙扒着门缝看,只见有一人,背对着我,竟然在大口大口地……喝落落的血!段尼师阻拦不及,被打倒在地,他转身,我才看到,居然是沈老庄主……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他好像看到了我,眼睛缓缓地移过来,移过来,盯着门外的我看……” 众人被她说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离沈林远了些。只有沈沉依旧提着岁寒剑,神色冷肃。 梁从芝的白绸已经绕在指尖,道:“沈林,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狡辩?” 沈林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露出和许多年前一样精明的、友善的笑容:“好吧,那么,你们放开我,我就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沈沉冷声道:“不可能。” 沈林看了看梁从芝,耸了耸肩,意思是不是他不配合。赫连珏皱眉道:“沈沉,你先放开他罢,我用昆仑的八巧锁锁住他的手便是。” 昆仑八巧锁,比七巧多一巧,乃昆仑祖师爷的得意之作,纵使如同钟晚那样有缩骨术,也难以逃脱。 沈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将沈林交给赫连珏,又吩咐几个弟子去救治落落、段如沛两人。谁知就在锁上好的一刹那,沈林却猛地挣开赫连珏,朝一旁的段如沛扑去,发狂般喊道:“血!血!” 他不顾一切地用舌头去舔舐地上的血迹,见不多,又直直往段如沛身上抓挠,惊得旁边的弟子尖叫连连,像一条可怜又可怖的蠕虫,丝毫不见当年的风采。人群中的女弟子们纷纷惊叫,梁从芝大喝一声,白绸如蛇一般缠住他的四肢,将他裹得像一个粽子。与此同时,岁寒剑挑破他右腿经脉,沾着他滴滴落下的鲜血,抵在他唇边。 沈沉居高临下,对他说道:“父亲,你既然喜欢血,不如尝尝自己的,如何?” 沈林魔怔一般盯着剑锋,先是发抖,抖着抖着,开始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喊道:“只要让我喝饱了血,我便无所不能,无所不敌,武林至尊,神功大成,到时候,到时候,我从害我残废的人杀起,一个一个,势必要将武林纳为我囊中之物!囊中之物!” 梁从芝道:“赫连掌门,看来你说的没错,他果然练了邪门歪道……” 但还没等她说完,沈林已经开始抽搐不止,最后他眼睛一翻,状如癫狂:“但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知道!” 说罢,竟仰起脖子撞在岁寒剑上。 沈沉不躲不闪,任由父亲的脖颈被岁寒剑锋割破,血流如注,将他长袍下摆与鞋底全都染得脏污。 他看似沉稳地呼吸着,但只有钟晚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着。 一片吓人的寂静后,沈沉淡淡开口道:“翻一翻他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 一时间还没人敢动手。沈沉又叫道:“贺枚,你来。” 贺枚应了一声,十分镇定地翻过老庄主的尸体,开始在衣物间搜寻起来。梁从芝见状,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宛白,你也去。” 赫连珏道:“寻文,你去搭把手。” 沈沅跟在后头,抖得像个筛糠,见到父亲果真是死了,还是撞在兄长剑上死的,一时间六神无主,抓住沈沉的衣袖,大哭道:“哥,哥——怎么办,怎么办?” 沈沉抚了抚他的头,一言不发。 此时门口一阵佛珠碰撞的响动,明玄大师姗姗来迟。他的视线仅仅在沈林身上停留了一刻,便直奔后头屋子里的段如沛,见她奄奄一息,急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按住她的肩膀,唤道:“如沛,如沛!” 段如沛失了太多血,始终昏昏沉沉,听到他的声音,却猛然睁开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钟晚,口中“啊啊”地响,显然已经说不出话来。明玄大师忙道:“如沛,你是想对时晔说点什么吗?还是说……想对为师说关于他的事?” 段如沛眼中泪意翻涌,又口不能言,只好蘸了血,在地上写字。刚写了几笔,明玄便沉吟道:“你是在写……杀你的凶手?沈林的同伙?” 众人忙一凛,围至段如沛身侧,只见地上有一个窄窄的“日”字,像是什么字的一半。她蘸了蘸身边的血还想写,明玄大师便猛地抓住她,问道:“如沛,你要写的,是不是‘时晔’?!” 众人一片哗然,段如沛身子一软,竟在这要紧关头,昏死了过去。 天山的弟子们一拥而上,为她把脉施针。其余的人,则齐齐盯着最早来到这里的钟晚,目光如同冷冷利剑,叫他想起当年他下山时被人诬陷的模样。 梁从芝身子一晃,道:“果真,果真是你,我还当那布条上写的是假……” 钟晚皱眉,与沈沉同时问道:“什么布条?” 梁从芝从怀中掏出一根黑布条扔给他,钟晚心一紧,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绣着蝇头小楷,皆是阐述今日之事,竟一字不差,唯一改动的,就是将沈林的同伙换作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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