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看起来竟像是比苏涟漪伤得还重的样子,有几分疑惑。 谁伤得他? 难道是……出门在外被人打了? 我事不关己地猜想。 不过据我所知,顾临资历虽轻,实力却不逊宗内长老,除非是大能老怪物,鲜少有人能伤到他。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是师尊? 可是…… 为什么? 我不禁有些不解地看向洛无尘,是顾临犯了什么错吗? “晚晚,”洛无尘再一次喊我:“过来。” “是,师尊。”我不再看顾临苍白的面孔,小跑着朝洛无尘奔去。 顾临低低地喊了我一声“晚晚”,我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抱歉……”顾临的眼里藏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抱歉? 他在为什么道歉? 是为这七年对苏涟漪的偏袒,还是为这七年里对我的不闻不问? 我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指甲嵌入掌心。 …… 我当年遇到的那头毒虫,名唤水云黑,品阶不高,毒性却是极强,能够在修真界十大毒物里排到第七。 我虽然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却也变成了一个废人。 无法拔除的毒性残存在我的体内,侵蚀我的肌肤,渗入我的血肉,腐蚀我的根骨,叫我本就算不上好的根骨,几乎再无用处。 我再也无法筑基,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练气,不得寸进。 而我成为废人之后,他们只说我是罪有应得,是恶有恶报。 上行下效,为了迎合苏涟漪的追求者,底层的那群弟子也想方设法通过贬低针对我,向他们讨好。 ——“你为什么总要抢苏师弟的东西?” 明明是他来抢我的东西。 ——“你怎么就这么自私?” 他要抢我的东西,我不肯拱手相让,所以是我自私。 ——“你为什么要同苏师弟处处作对?” 这个问题那该去问苏涟漪。 ——“要不是你使了下作手段,剑尊的弟子应该是苏师弟。” 我反抗过,也尝试去同宗门的长老寻求帮助过,可我的述求无人理会。 每一次,每一次。 无人助我。 对于我的下场,所有人都说我是自作自受。 这所有的人里,也包括了顾临。 我同顾临说,同所有人说,是苏涟漪将我骗下了山,也是苏涟漪将我推向毒虫,害我根骨尽毁,筑基无望。 可谁都不肯信我。 连我的师兄,也不信我。 顾临与我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同我关系最是亲密。 ——本该如此。 但我也不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师兄同苏师弟的关系越来越好,到最后好到每次我同苏潋奕有争端,师兄都只会向着他,帮他说话。 每一次,每一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到底是谁的师兄!?” “明明,”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无法控制的有些哽咽:“明明我才是你的师弟,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向着他?” 为什么不肯信我? 我委屈极了,说着便丢脸地掉下了眼泪。 可师兄却只叫我不要再胡闹了。 闹? 在他眼中,我的委屈是假,胡搅蛮缠是真。 我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他的心其实是不会再感受到难过的感觉了。 顾临选择去‘救’苏涟漪而不是我,我并不怨恨他。 我可以理解,在顾临看到的,苏涟漪的境遇确实比我危急。 所以,我并不恨他。 可终究还是会有几分的失望。 不多,就一点点,忍一忍,就不会难过了。 但每一次顾临站在苏涟漪那边,每一次顾临选择苏涟漪,每一次顾临抛下我,每一次,每一次的失望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就像一滴一滴落在空碗里的水,到了最后一滴,碗里的水,便会满溢而出。 我的热血一点一点冷了下来,终于不再试图同顾临寻求任何的帮助。 …… 顾临对我无动于衷了这么久,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抱歉”。 可惜…… 我平静地移开视线。 已经,不需要了。 我没有回应顾临,一步一步越过他,走向洛无尘,再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第20章 师尊替你出气 其实,我有恨过洛无尘。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恨过洛无尘的。 明知不该,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会无法抑制地恨他。 恨他收我做弟子,害我成为众矢之的。 也恨他,将我抛在一边,不闻不问。 他既然不管我,又究竟为什么要将我收下? 哭过,也怨过,但每一次,我受了委屈,第一个想到的人,始终都是洛无尘。 哪怕他只同我相处了短短数月,但洛无尘始终是我憧憬,依恋着的师尊。 这七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师尊能够早些出关,可我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等到师尊出关,也不确定师尊出关后,会真的站在我这一边。 我只是本能地紧握住那一抹虚无缥缈的美好希望,叫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苦难里不至于彻底陷入绝望。 好在,命运对我尚且还有一分怜悯,没有真的叫我沉沦无尽的黑暗,握不住一丝光明。 我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师尊出关。 并且…… 师尊也愿意信我,愿意帮我…… 想到这里,我的心神禁不住微微激荡了一下。 洛无尘叫顾临退下,只留下了我。 方才,我的注意力全部在洛无尘与顾临二人上,走过去,我才发现,地上竟还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剑意凛然,一眼都无法望见它的尽头。 我虽然实力不济,剑术也拙劣得难以入眼,却也知晓什么是好,什么是差。 就比如这一道剑痕,就定是出自一位顶尖的剑修。 只是,我昨天来的时候地上还是平整的一片, 戮峰隶属剑尊,这里又是洛无尘的居所,我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在不惊动洛无尘的前提下在洛无尘的洞府外留下剑痕。 唯一的可能就是…… 这是师尊留下的剑痕。 可据我所知,洛无尘的剑鲜少出鞘,平白无故的,师尊怎么就出剑了? 想到这里,我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了洛无尘。 是什么事情,值得他出剑? 洛无尘最是敏锐,我才看向他,他便倏忽看向了我,我被捉了个正着,身子本能地一颤,慌乱垂下眼睫,眼睫不安地颤动。 我最不习惯与人眼神相接。 以往,我的视线若是落在谁的身上,十有八九都会为我引来一场不快的经历,被指着鼻子嘲笑数落是常有,被拦着针对为难亦不再少数。 所以我习惯隐藏在角落里,视线也只看向低处,不与任何人有任何的牵连。 洛无尘抬手,轻轻碰了碰我的眼睫,突然开口,声音并无起伏,像亘古不化的冰雪,“害怕?” 我怎么会怕他呢。 只是身体不听话,还没从以往形成的习惯里调整回来。 听到洛无尘问话,我连忙摇头。 洛无尘指腹抚过我的脸颊,“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我还是摇头,闷闷地应道:“不委屈。” 委屈自然是委屈的。 我本以为等到师尊出关,自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师尊,会迫不及待地同他述说自己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我也想过师尊出关后要同师尊告状,把所有欺负我的人都告一个遍,要师尊好好哄哄我,替我出气。 可当我真的等来师尊出关,也终于见到了师尊。 我反而一句诉苦的话也说不出。 所有的委屈明明都已经哽在喉咙,一张嘴就能跑出来了,可在开口的一瞬间,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被自己都咽了回肚子里,只余淡淡苦涩挥散不去。 可委屈这种东西,哪里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口里说着“不委屈”,我的眼眶却悄悄升起一股酸涩热意。 洛无尘的手指在我微潮眼角摩挲了下,淡淡“嗯?”了声,像是不信。 我赧然地咬了咬唇,睁大了眼睛,深深吸气,将不争气的泪意逼回去,眼珠慌乱地转了一圈,生硬地转移话题:“地上有一道剑痕。” “我留的。”洛无尘回,语调不见波澜。 竟真的是师尊。 “顾临有负于你。”洛无尘掌心揉着我的发顶,动作轻柔又怜惜。 似是在同我解释,又似在哄我。 洛无尘清冷的声音似有几分柔和。 “师尊替你出气,可高兴些?” 我一怔,师尊……替我出……气? 所以,方才顾临是真的挨了罚,甚至还受了洛无尘一剑? 因为…… 顾临帮着苏涟漪,而不帮我? 我从未被人如此重视,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美好臆梦。 可这是师尊亲口说的。 不是梦。 洛无尘眼睫微垂,积冰落雪的眼眸只映着一个我。 意识到这个,我的心口突然躁动起来。 师尊他怎么,怎么这么好呀。 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道剑痕,抿了抿唇,语气难掩殷羡与赞叹,小小声地道:“师尊好厉害。” 闻言,洛无尘似乎轻笑了一声,走向去看,冷峻的神情并未有丝毫变化,他随手在我眉间轻轻一点。 “我教你。” 什么教我?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怔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 我无时无刻不想要变强。 我之所以被欺凌,被苏潋奕处处压制,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我太过弱小。 若非我愚蠢懵懂,轻信小人,若非我软弱无能,怯懦可欺,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人人皆可践踏境地? 我是真的,恨透了自己的弱小。 “可是……” 我想到自己被毒素侵蚀而千疮百孔的筋脉,想到自己残缺的跛脚,想到当年医师断言的那一句筑基无望,修行无…… 雀跃飞起的心,猛然跌回冰冷的现实。 我紧紧攥着双手,指甲嵌入掌心,忍了又忍,还是无法忍下与心底升起的酸涩一道升起的渴望,迟疑道:“我现在……还能习剑吗?” “如何不能?”洛无尘淡淡道,琉璃般剔透的眼望着我,似带了几不可察的不解。 “师尊,”我小心翼翼地藏好心里的脆弱与惶然,却始终还是无法完全压下心里的委屈,我的声音低低的,甚至还有几分的哑,“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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