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仿佛整个世界在我的眼前瞬间破碎,化作了虚影消退。 我眼前的万物被黑暗的色泽覆盖。 世界寂静无声,片刻后,又突然变得嘈杂。 我牙关痛苦得咬紧了,头痛欲裂。 好几次,我都痛苦得几乎临近崩溃的边缘。 ……好难受。 好……痛苦……啊啊啊啊—— 好像被人用铁锤朝着脑袋重重的锤了一记。 我的脑子一片尖锐的嗡鸣。 疼痛化作实质,变作带着腥红色泽的字符横贯占据了我的整片识海。 疼! 好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 我想要将身体的痛苦发泄出去。 可事实上,我连呻吟都破碎不堪,微弱得好似濒死的幼兽,几乎无法被人听到。 “……晚晚?”山雀的声音好似隔了万重山,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有云屯雾集的画面,在我脑海飞快地闪过。 过往十五年里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 全部都清晰无比的呈现在我的眼前,就如解开束缚的卷轴,在我这个观众面前,逐一展开。 四岁时,我先是经历了故国覆灭,双亲殉国而死,在异国他乡流浪街头的时候,我遇见了负责择天宗收徒事宜的顾临。 顾临带我来到择天宗,将我带入修者的世界,而我人生的轨迹,也至此发生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择天宗生活的十五年,我每一日都是寄人篱下,惶惶如丧家之犬。 我受尽欺凌,却撑着不愿离开,满心以为等到洛无尘出关,便能得到救赎。 却不知,我苦苦等来的是更深的绝望。 师尊的冷漠,师兄的抛弃,好友的背叛,以及无处不在的谎言…… 我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逐一体会了一遍。 拜师时的忐忑,修炼进展缓慢时的苦恼,被人排斥的伤心与不解…… 以及发现自己只是洛无尘为了成全他的道而豢养的情劫,从未有过片刻是被当作弟子看待时……满心的绝望与无助。 过多的,繁杂的情绪,不顾我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争相挤入我的脑海。 我疼得冷汗淋漓,只一刹那,身上的衣衫便已全部被冷汗濡湿。 在极致的痛苦之中,我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不似梦境中那样模糊虚幻,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发生。 初至择天宗时,尚还年幼,天真懵懂的自己,被师尊冷漠对待而失落伤心的自己,独自一人刻苦修行的自己,被孤立时失落不解的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师尊出关以为自己苦尽甘来,却发现自己只是洛无尘的情劫,所有坚持破碎,绝望无助,主动跳下诛仙台的自己…… ……想要逃离,却又无法逃脱,被洛无尘强行带回择天宗,苦苦挣扎的自己, 还有,最后的,逃脱失败,再次被洛无尘抓住,被灌下洗前尘,清除记忆的自己。 所有的所有,我全部都想起来了,没有丁点遗漏。 欺骗,隐瞒…… ……师尊? ……夫君? 不…… 他不是! 我咬着牙齿,冷汗浸湿了我的鬓发。 洛无尘…… 洛无尘! 你欺骗了我。 又一次,又一次…… 骗了我!
第74章 离开择天宗 所有的一切如潮水退去。 我再次恢复对周围的感知,风嗡虫鸣,尽数入耳,而我最先听见的是山雀焦急的声音。 “晚晚,你怎么了啊?”山雀的声音难掩关切,“你,你不要吓我啊。” 我看向他,只见—— 像张开翅膀护崽的母鸡那样,山雀满脸忧色,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护在我身侧。 但并没有直接的触碰,而隔了一小段的距离。 就好像我是一尊欲言又止的瓷器,他怕我摔碎想要扶,却又畏惧瓷器的脆弱易碎,生怕不小心碰碎了弄坏了,而畏手畏脚不敢去碰。 如此珍视,近乎谨慎的态度,是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 心头漾开感动的涟漪,我慢慢将自己从过去的梦魇里拖拽出来。 回忆如烟雾散去,只剩下肉体的痛楚,始终清晰如昨。 尤其是,被强制小产的痛苦…… 那滋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恢复记忆之后,我再度回想,只觉所有事情的真相都一目了然。 秦清所说的话,只是为了糊弄我,误导我以为自己同洛无尘之间其实是有情意的。 秦清和洛无尘。 一个满口谎言。 一个缄默欺瞒。 他们是一丘之貉。 不,洛无尘更可恶。 是他养我做情劫,将我逼得无路可退,只能主动跳下诛仙台求死。 是他强行将我带回择天宗,不顾我的意愿锁住我的丹田,剥夺我的自由,给我灌下洗前尘,抹去我的记忆。 更是他在我假孕之时,强行逼我小产…… 当时我心如死灰,不愿相信那是假的,而现在我却只觉得庆幸,幸好那只是假孕。 幸好…… 我没有真的替洛无尘孕育子嗣。 “晚晚,晚晚……” 我一时陷入陈年旧账,一时恍惚,听见山雀带着焦忧的声音,我攥紧手指,疼痛叫我清醒。 “晚晚?”山雀的唇抿着,眉头也皱着,满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看山雀这样的担心我,我想了想,朝他浅浅笑了一笑,告知了自己的安然无恙。 “我没事。” 我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因为疼痛的余韵,我的嗓子还有几分的发紧。 听见我这样说,山雀的神色反而愈发忧愁。 “晚晚,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伤啊?” 我摇摇头,有些意外他怎么会这样想。 但山雀却没有信我,而是困扰的自言自语起来。 “怎么办啊,我不会医术。” “山雀,我真的没事。” 大脑晕眩的余韵尚未散去,太阳穴处仍是突突作响,我微不可察地颦了一下眉头,嘴角微微带着上扬的弧度,开口道:“我只是想起来了。” 什么都想起来了。 在山雀反应过来之前,我继续道:“对了,你知道洗前尘吗?” “什么……洗前尘?”山雀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像是没怎么听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呆滞了片刻,山雀的眼睛突然惊愕地瞪得浑圆,“等等,晚晚你是说——” “那个清除记忆的洗前尘?” 我点点头,“就是这个前尘。” “我之前失忆,便是因为被灌下了洗前尘。” “灌……”山雀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给你灌了洗前尘?!” 山雀没有追问我既然被灌下洗前尘忿忿不平,“啊啊啊!!!他,他,气死我了,什么人啊!太欺负魔了!” 其实,在我不算漫长的生命中,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无枝可依。 在被洛无尘“带回”择天宗的这段时间里,我更是自暴自弃,感觉世界已经抛弃了我,再不会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 没想到…… 耳边是山雀气愤的怒吼叫骂。 还有人会这样真心实意的为我抱不平,我心头微暖。 “我这就带你走!” 山雀越想越气,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我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就要带我走了,但我也不挣扎,顺从的被他牵着,跟着他往外走。 可步子还是没能迈出去。 明明来时,山雀已经穿过了戮峰的禁制,可当他要带我走时,那道仿佛沉睡着的禁制突然亮起,将我与山雀都困在了其中。 “哎呦!”山雀的脑袋撞在禁制时,还拉着我的手。 他不信邪的拉着我尝试穿过禁制,毫无疑问,失败了。 “怎么回事?” 山雀懵然看我,我也不解看他。 “不应该啊。” “来的时候我也没被挡住啊……”山雀挠了挠他,松开我的手,“你看看,能不能走出去。” 我依言迈步,禁制并没有挡我。 穿过禁制后,我便停下来,回身看向山雀。 山雀愈发困惑了,他试探的向前伸手,被禁制点得“吱哇”乱叫。 “我明白了。”山雀往自己发红的手指吹冷气,眼泪汪汪的,“原来是这样。” 我不解看他:“是什么?” “是我的问题。”山雀叹气。 “我真是昏头了。” 说着,山雀颓丧的耷拉了脑袋,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这择天宗的结界太多了,”山雀说道,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满脸为难,“晚晚,我今天不能带你走了。” “这些禁制会限制我的进出,先前我偷跑进来,是因为我变成原型,禁制判断我不是妖,才放过我。” “要想一起离开择天宗,我就必须变回原型,可我变成原型,就没办法保护你。” “你现在没法动用灵力,要是半路被择天宗的臭道士发现了,到时候打起来,我怕你被误伤到……我的崽崽,那么漂亮的崽崽,就是掉一根头发丝我都会心疼的呜呜呜呜呜呜……” 山雀说着,悲从心起,眼泪刷的掉了下来。 对于我来说,这种情况才是常态,要是山雀真能够就这么把我带离择天宗,反倒奇怪。 所以我倒是没有那么失望,还有闲心去宽慰山雀,“没事没事,我知道的,这也没办法。” “晚晚,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把择天宗的结界研究好了,”山雀挎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同我保证一样般说道:“我就马上带着你,人不知鬼不觉,逃出生天,潇洒痛快。” 我点点头,嘴角弯了弯,语气不禁又柔和了几分,“好。” 山雀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看我,“晚晚你怎么这么好啊,你好温柔,好体贴,谁要是娶你作老婆,一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我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谢谢你这么夸我。” “我说真的。那人族剑修不知好歹,咱们不要他。” “嗯嗯嗯。” …… 又说了一会,山雀便要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山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哎……” 不知怎么,明明他现在已经化作了人身,我却感觉山雀就像一只被淋湿羽毛的落汤鸟雀。 要是他现在还是原型,我想他全身的羽毛都会写满垂头丧气。 “好晚晚,你再忍忍,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山雀同我保证之后,变回原型,飞走了。 他的原型也就小小的一只,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野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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