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大人,你看起来还不是很高兴,我知道的, 你很累了吧。稍后就去歇歇了, 现在先来尝尝晚餐, 填饱肚子吧。” 爱洛斯听得想笑,卡斯比安的聪明着实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不过幸好,爱洛斯想。 自己马上就要与乌列尔分开, 靠得太近对乌列尔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苛待。 “怎么样?殿下。”卡斯比安也问到了爱洛斯头上。 “很好吃。”爱洛斯夸赞。 卡斯比安立刻高兴地朝奥尔加说道:“我就说,没人不爱你烤的馅饼!” 爱洛斯坐在他们对面, 有种“卡斯比安家的椅子, 只要坐下就让人忍不住微笑”的感觉。 “你喜欢吗?”意外的是身边的乌列尔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馅饼表面酥脆,内里柔软多汁。不过爱洛斯不知道乌列尔为什么这么问,在奥尔加面前,爱洛斯本就不会有其他回答。 爱洛斯没心思去好好想了, 他坐在桌子前, 头已经要垂进盘子里。他们三个人都十分疲倦,尤其爱洛斯, 他其实根本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当然好吃。” 乌列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爱洛斯没有在意,他没有等多久,大家吃了晚餐,就真的可以去休息了。 卡斯比安家的这幢房子不大,仅有一间空房间可以用来当客房。 除了爱洛斯和乌列尔住一间,不太有可能有其他安排。 “殿下,和乌列尔大人住一间,可以吗?”卡斯比安带他们来到房间里,“床是有点窄,被子也不够厚,但是你们挤一挤就好了。其实这里挺好的,可以听见外面风雪的声音,反而睡得特别好。而且只要两个人挤在一起,就很暖和的。” 卡斯比安指指房间外深沉的夜色。 乌列尔摇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但我和爱洛斯殿下,不太怕冷……” 他想着爱洛斯要是听到要和他挨那么近,会不会有所不满? 爱洛斯倒是没有一点挑剔,他正要道谢。 卡斯比安连忙道:“明白!” 然后门就这样被关上了。 明白什么?就这样走了? 但爱洛斯实在太困,卡斯比安离开得刚好。 他们要睡觉了,今夜两个人都太过疲倦,也没人再提睡前故事。 外面已经有春天的迹象,但这里因为处于山顶,比之前住的地区都还要冷上一些。 爱洛斯不知道乌列尔介不介意,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挤在一起睡。 他能感觉到脚踝被地上一道的低低的寒风吹着,地板是不可能用来过夜的。 然而当他正想躺在床上,门忽然又被敲响了。 来人是卡斯比安,他怀里抱着一团东西,地上还拖着一根绳子。 他将怀里的东西展开来,是半透明的纱质布帘。 爱洛斯一愣,卡斯比安已经敏捷地跳上床铺,木板床发出吱呀的响声。 “殿下不必顾虑,我把帘子挂在你们俩中间!” 他说着,将绳子分成三部分,又打了几个结,绑在床柱中间。 “其实……我不太介意,不用麻烦的。”爱洛斯实话实说。 “不麻烦,不麻烦的!”卡斯比安热情道。 他费了半天力气,终于布置好,从床上跳了下来。 那张纱帘就搭在中间那根长长的绳子上,虽说一扯便掉,但至少左右拉动都十分方便,而且也将两边的人全都遮挡住了。 “这样就好了。”他扯了扯边角望向两人。 看他努力得几乎满头大汗挂好布帘,爱洛斯已经完全不困了,只是一阵眩晕般的头痛。 卡斯比安做好后就离开了。 这间屋子很小,也特别安静,爱洛斯躺上属于他的那只枕头。发觉这张床的确狭窄,他几乎向外翻身就会掉下去,只有平躺着。 而且外面太冷,担忧牲畜们冻死,他们屋里还住了一只卡斯比安屋里住不下的小羊。 爱洛斯看着这只脸黑黑的,却生着云朵般白色羊毛的黑鼻羊,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就该住在屋子里,对吧?”爱洛斯喃喃道。 小羊咩了一声,暖暖地窝进角落。 爱洛斯却仍旧睁着眼睛,他感觉得到乌列尔坐在床的另一边。 “你困了吗?乌列尔。”爱洛斯问。 “没有,你想听睡前故事吗?” “不是。”他问乌列尔:“你的伤口,要我再帮你看一看么?” 爱洛斯说完,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话头起得很差。 但乌列尔只是说他并不用。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爱洛斯问出了他真正好奇的问题。 乌列尔一怔,从隔帘的另一边,传来他呼吸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吧。” 就在爱洛斯以为乌列尔睡着时,听见了他的回答。 “没关系的。”爱洛斯望着头顶打结的绳子:“如果留在这里修养,你也会恢复得很快吧。” 他设想着没有自己之后,乌列尔的以后,试图赶跑那种即将分别的奇怪的空落感觉。 “因为看不见,就要与你分别。重要的是这件事,殿下。”乌列尔没有应和他说的,只是解释了一遍自己。 他知道爱洛斯原本就计划在卡斯比安这里与他分开,当遇见卡斯比安那刻,他们的分别就开始了。 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有些事,您如果不关心的话,没必要为了礼貌询问的。不累吗?”乌列尔忍不住问。 但爱洛斯没有回答他。 乌列尔想,自己的回答好像也不值得一听。 爱洛斯只是为了传达他的礼貌和关心,至于乌列尔买不买账,是乌列尔自己的事。 好像他喜欢爱洛斯,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事。 对爱洛斯来说,从来就像停留在花园里的蝴蝶,爱洛斯会在被大臣们问起时礼貌地夸赞它真好看,然后冷淡地走过它身边。 毫无关系。 现在,爱洛斯也要从他身边走过,将他留在这里了。 ·+·+· 乌列尔以为他会睡一个沉沉的、漫长的觉。 因为他疲倦得手与脚都有些发僵,失明让他在往前迈每一步时,都要更专注,更别提经过那样危险的树林。 但他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了。 他梦见爱洛斯微笑着对他说:“再会了,乌列尔。” 在静谧的雪中,不甚暖和的阳光从爱洛斯身后洒下。 实际上他知道,他们这一生再也不会相见了。 乌列尔猛然醒来。 四周漆黑一片。不,是他自己的眼前漆黑一片。 他能听到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但他一点儿都不冷。 他被厚被子包裹着,一只手臂揽在他腰间。是爱洛斯……乌列尔略觉安心地松了口气,甚至有几分欣喜,但接着他忐忑起来,他发觉有什么东西蒙盖在身上。 他捏了捏,轻薄的布料——是那道隔帘被自己扯掉了? 乌列尔抓着帘布,思忖半晌,从爱洛斯怀里退出来。 床太小,只是这个动作就让他险些从床上摔下去。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爱洛斯看到会怎么想呢?乌列尔的困倦已经全然消散了。 爱洛斯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一睁眼,发现只是因为太困忘记拉窗帘,被半夜的月光吵醒了。 他半梦半醒间,看到乌列尔正半跪在床边尝试摸索着上面的绳子。 他多半是把那道纱帘重新挂上去,但是由于他看不到,又要小心地不惊醒爱洛斯,搭错了位置。 爱洛斯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抬头望着乌列尔。 沉默地看着月光下,乌列尔专注地尝试,然后失败。 终于在第五次,他成功地将搭上去的那块布规整地铺展开。 乌列尔抻了抻隔帘垂下来的两角,松了口气。 然而乌列尔刚一放手,手上的纱帘就被一道力气抽走。 乌列尔一愣,紧接着落下的纱布就掉在了他头上。 爱洛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不好意思,弄掉了。” 乌列尔愣愣地收回那张半披在肩头的布,“抱歉,我吵醒你了。” “不是你。”爱洛斯伸手将它接过来,“掉都掉了。而且这东西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吧?你本来就很安全。” 他知道爱洛斯说的是,乌列尔根本看不见,和爱洛斯挨在一起又能如何呢? 那倒也不全是,乌列尔想,即便看不见,还是很想纠缠他。虽然只是想想,但比所有人都要更想。 爱洛斯从他手中收走了隔帘,“怎么非挂不可?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怕被我发现。” 乌列尔只是怕爱洛斯以为他故意拽掉隔帘,他连忙摇头。 “那我们可以挨在一起睡觉了吗?我的手离开被子才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冷得像块冰……” 乌列尔茫然地挨过去,动作僵硬地躺在爱洛斯身侧。 连害怕噩梦不敢再睡下的事都忘记了,很快就又进入梦乡。 ·+·+· 爱洛斯是早晨第一个醒来的,窗外日光的角度让他才发觉现在可能已经不是早上了。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就好像一段梦境,直到爱洛斯下床发现堆在小羊窝里的隔帘。 他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乌列尔,有时候完全不明白这个人。 说不定是不敢明白这个人,那对爱洛斯来说太离奇了。 爱洛斯穿好衣服站起身,脚踝的伤口还是有刺痛的感觉。 但那些从戴蒙手里抢来的药,三人内服后用来外敷,奢侈地全都用掉了,恢复得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了。 他走出房间来到外面吹风,静谧的清晨,天空是一种冷清的灰白,头顶金色的太阳都变得毛茸茸的。 这里地势稍高些,能看到整个村落,一格格小木屋覆盖着糖霜般的积雪,好像切出来的糕点一般。 钟塔未到时间隐而不发,像是在等待着那些挂着手工编织窗帘的木头房子们睡醒。只有高山下走过的鹿群,发出一阵叫声。 爱洛斯再次在心中感叹,这美景要是能与他相处得久一点就好了。 爱洛斯往前迈了两步,就看到卡斯比安嘴里叼着钉子,正站在门口捶打坏掉的围栏。 爱洛斯主动走过去问他早安。 卡斯比安望向爱洛斯,连忙打招呼,险些将“晚上好”都问出来。 昨天闲聊时培养起来的熟络,随着一夜过去,居然又全都消失了。 卡斯比安蹲下又站起身来时,他的脚险些踩到掉在地上的旧钉子。 爱洛斯吓了一跳,“别动。“ 他捡起那枚钉子放在他手里。 “原来在这。”卡斯比安松了口气:“没事,我鞋底很厚的。” 他直接扶着木桩,抬起靴子给爱洛斯瞧。猎人的鞋底也有一排抓地的小钉子,看来是能和它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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