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上的同心结编织精美,种种细节巧思,可以看出是殷无秽的手艺,他亲手编的。而且这红绳,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药水浸过还是怎的,快两年的时间没有丝毫褪色,也没有旧痕,始终如新,坠着晶莹剔透的玉璧。 容诀用指腹轻轻摩挲,仿佛能看到殷无秽认真编织的模样。 他不禁莞尔,蓦然想到了环佩定情的意思,心中一烫,眼睫微垂。 殷无秽当初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送他的罢。 时隔了几近两年,容诀终于给予他回应,也给予他迟来但同样深刻、分毫不少的爱意。 他将玉璧挂至腰间,从今日开始,便一直戴着了。 坐着歇息好了,容诀渐次萌生出困意,欲宽衣上榻。就在这时,一声骨哨声响,是暗吾卫在联系他。 方式和从前容诀任东厂督主时一模一样。 容诀令人进来,来人向他禀告,白日让百姓帮忙打听的事情有着落了。 原来,今日回家的百姓一问,有一个青年曾跟在开矿老板的手底下干过活,知道硝石的来源,和售往何处,硫磺木炭常见些,不是难题。 有了这个开头,明日应该就会有百姓过来找容诀了。 容诀心情大好。他想过了,火铳距离有限,且只能在岸边攻击,灵活性差,敌军一旦将船开到水中央,我军就彻底拿对方没辙了,也不好采用火攻。 但有了配备火药的原材料就不一样了。按照所需比例调好,只需要一小包,绑在我军弓弩兵的箭簇上,射出即燃,便可达到火药攻击的效果。 这是可以带上船的,而且,还能弥补我军战船没有配备火炮口攻击的缺陷。 经此一事,容诀立刻想到,白日和百姓说火药他们不懂,但拆开了简单来说他们顷刻就明白了,那是否证明火药来源也有旁的方式。 譬如烟花爆竹,烟花民间用的少,但殷实些的人家应是有的。平头百姓家或多或少都有爆竹,过节祭祀都要用。 如果能把这些原材料都收集起来用到我军最后的决战攻击中,那效果—— 容诀神色振奋,立刻吩咐人下去办,家里有这些原材料的,或者能提供购买渠道的,见者有份,都有工钱。 属下领命,即刻下去办事。 容诀不禁想到,若是这件事也进展顺利,等渡船改造成功,吊桥装备上,他就可以先行回军营了。后续没有技术上的问题,让官员和手下盯着即可,逐步运往前线。 这最后一战,后方的一切顺利地毫无波折。 容诀简直难以置信。 不过旋即他便思忖明白了,殷无秽御驾亲征已久,不断积累的民心在决战终刻爆发。民众都愿意配合,不是看在那一日多少的工钱上面,而是这样的苦难大家都过够了,想早点结束水深火热家国不宁的日子,倾尽一切为将士、皇帝帮忙。 而这也反向说明,殷无秽这个皇帝通过御驾亲征,彻底将皇位坐稳了。 恩信于民,广得民心。 因为他,上位者的态度和决策,自己的境遇也大为改变。 从前先帝只为利用他,所以容诀地位尴尬,左支右绌不说,还落得一个人人憎恨、恨不得都要他死,生啖其肉的局面。 如今的殷无秽不同,他捧着他,信任他,容诀做任何事可随即变动、灵活处置。不用再去想如何与皇帝解释,既怕手中权力过大引得皇帝猜忌,又怕循规蹈矩完不成所领任务。 这样做任何事都束手束脚,戴着镣铐行动,自然困难重重。 现在的容诀,手中有权,有钱,也有可用之人,样样不缺。 在这个皇权至上、阶级尊卑泾渭分明的社稷中,容诀拥有了一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最高权力,无上自由。 哪怕仍会受到外界因素影响,政治浪潮推迭,也没关系。 这是躲避不了的现实,对这个社稷中的所有人来说皆是如此。 而容诀所拥有和掌控的,足够他重回宫墙,再次被困宥其中也甘之如饴,他已经获得了想要的一切。 曾经,想都不敢想,不论身在庙堂还是江湖、都从未获得过的、真正的自由。 有了这样东西,他的行动愈发迅速,愈发顺利。 第一艘渡船改造成功,坚固程度承载力都有增强,可容纳几百将士和武器,后续按照这个典型改造即可。经过不断试验,吊桥也可成功连接彼方船只,供将士通行坚不可摧。 最重要的是,火药的原材料有了,目前还不多,但挨家挨户的百姓都在收集,以一个非常迅疾且庞大的容量筹措,后续可直接装到改造的渡船上运往前线。 此间事宜处理完毕,后续派人盯工即可,消耗了几天时间,容诀亟不可待地欲赶回军营。 后方的问题解决,对前线的担忧他一分一毫都不曾减少过。 也不知道殷无秽作战如何了。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出事。 策马赶回的路上,凛冽的风刮过脸梢容诀都感觉不到,他纵马疾驰,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尽快赶回去,见到他,确保他平安无虞。 花了半日的时间赶路,容诀带领精锐终于赶回营中。还不等他回房换身衣裳,放下行装,军中士兵见他回来,立刻上前向他禀告: “先生!陛下……出事了!在敌军的一次火炮猛攻下,受了好重的伤!” “什么?!” 容诀目眦欲裂,不等士兵向他详细阐明情况,他已经拖着风尘仆仆疲惫至极的身体,脚步生风地奔向殷无秽房间。
第118章 殷无秽听从容诀的话,为避免他的行踪被敌军侦察发现,造成令人难以承受的后果,他连军营将士都没告诉,只有少许信得过的人知晓。 而他自己,则刻不容缓地再次带军出战。 上一次殷无秽已经领教过了敌军火炮的威力,这一次他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正面出击。 无他,来都来了,除了掩护容诀吸引敌军全部的注意力外,他想要尽可能的损耗敌军火炮存余。 殷无秽预估过敌军火炮的大概总数,也考虑了自己以身为饵的风险,认为可行后方才乘海出战。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凶险时刻,及时撤退便是。 殷无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他还是低估了敌军对他赶尽杀绝的决心。 截至目前为止,海战大周一直落于下风,就连敌军都没有想到殷无秽非但不避其锋芒,反而趁势而上,他是真不怕死。 如此,正好,干脆趁这个先机结果了他。 几乎在殷无秽一入海后,所有的敌军视线皆汇聚在他身上,炮口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 殷无秽心有所感,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令弓弩兵率先向敌军发射火箭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进攻计划。 也就是在这瞬间,数炮齐发,炽烈灼热的火光倒映在我军每一个将士漆黑的眼底,火舌即刻舔舐上来。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殷无秽避开了,率军策船后退。他连敌军火炮的攻击范围都计算地精准无缺,也正是凭借这一点,和殷无秽本身强大无匹的武功,殷无秽肆意穿梭在炮火连天满目疮痍的海面战场上。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消耗敌军火炮。 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接下来的决战我军胜算会大许多。 殷无秽几次都在险象环生的炮火中逃脱,但百密终有一疏。 倏地,一支利箭仿佛裹挟了万钧之力从炽热灼眼的炮火里穿出,直射殷无秽眉心! 刹那间殷无秽瞳孔紧缩,但他的身体还是率先一步做出了防卫反应。 头微微一偏,几乎和箭矢擦过,就这样,躲开了。 还不等殷无秽松一口气,他身后的我军战船顷刻爆炸,火焰冲天而起。 原来是敌军王上在箭矢上绑了火药包,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炸毁战船! 几乎是同一时间,殷无秽头也不回地跳入海中,凫水撤退。 今日已达目的,他答应了容诀,不会和敌军死战,只明哲保身。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战船爆炸后船体碎片四处迸溅,有一块十分尖锐的木板凭借惯性划破水花,噗呲从后扎入了殷无秽左后、靠近肩胛骨的地方。 水面霎时间从波光荡漾的透明洇成了淡红色。 我军将士目眦欲裂,高声叫喊陛下,忙不迭如同下饺子般跳入水中,将人打捞撤回。 殷无秽被抬上岸的时候,那块木头还钉在他的身体里,触目惊心。 众将士不敢耽搁,忙将人运回,请军医来看。 这已经是殷无秽受伤的第三天了。 幸亏他反应迅速,避开了要害位置。要是再慢一拍,或是殷无秽武功不够高强没有及时逃离战船爆炸余韵的范围圈,他此刻已经身葬大海了。 但即使是这样,殷无秽也还是受了不轻的刺穿伤。 殷无秽本想瞒着容诀,等再过两天伤口结痂他就可以行动自如了,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却不想,门扉被陡地推开。 军医正在为他换药包扎,满屋子的中药味,扑了迎面回来的容诀满面。 “陛下?!”容诀没有想太多,他甫一见到殷无秽受伤,担忧都来不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容诀几步走到榻前,看着靠坐床榻的殷无秽身上的伤口,眼睫颤栗扑簌。 殷无秽抬眸觑了军医一眼,军医立刻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对容诀道:“先生不必担心,陛下的伤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即可。” 一言甫毕,军医忙不迭背上自己的医药箱夺步离开。 容诀是担心,可他不傻,这么浓重的中药味,再加上殷无秽虚弱的状态,怎么可能休养一下就没事了。 他不禁板起了脸,居高临下盯着殷无秽,看他怎么解释。 殷无秽瞬间悻悻,顾左右而言他,紧张地:“那个……阿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歇,孤让人给你备水,送膳过来——” “殷无秽。”容诀声音平静无波,打断他话,并叫了他的全名,殷无秽登时激灵了一下。 立刻解释:“不是这样的!阿诀你先听我说!这次出战孤消耗了他们近半的火药,番邦小国不盛产这些,他们没有补充渠道,到时候决战我军胜算可大大提高!孤想着,来都来了,不能无功而返,所以……” “所以你就没听咱家的话。”容诀接上他未说完的话。 沉默半晌后,容诀终于开口道:“咱家说了,陛下不必与敌军硬拼,保全自己才最重要。任何情况下,陛下都不可以出事。” 殷无秽知道他也是担心自己,愈发软了话音,期期艾艾地道:“孤听你的话了,及时撤退。这是被战船爆炸后的余波刺伤的,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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