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坎想拍拍阳关的肩,却见阳关的一双手也是颤抖的,就在他手中抓住了苏阖的一绺乌黑的头发的一瞬间,阳关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崩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头埋在苏阖的肩膀上,带着泣音喊了一声:“爹——” 在教室的一处角落里,罗洛只觉得脸边一片冰凉,伸手一摸,却是满手的泪水,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泪流满面。 看看四周,其他的少年们也都是同样的表情。直到现在,罗洛才如此直观的体会到,亲人分离,天各一方,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滋味。 这个白发少年的赭色眼瞳中,究竟压抑了多少痛苦和悲伤,才会一边笑着一边做出“要见罗长松”这种连命都不要的决定? 罗洛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暗暗做了一个打算…… 良久,苏阖才抹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按着阳关肩头直起身来。理了理阳关被泪水沾湿的头发,苏阖笑了笑:“长大了。” 阳关抹了一把眼睛,也笑:“爹,不过四个月,哪里就长大了。”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苏阖轻声重复了两遍,将阳关搭在肩头的白发收拢到后边去,从喉口发出了一声喟叹。 阳关倒是没觉得自己长大了多少,情绪平复后,才想起来正经事,一拽苏阖的手腕:“爹,我们走啦。” “嗯?”苏阖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被阳关拽着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我……可以离开了?” “是啊!”阳关点点头,“开心不?” 苏阖却是一把拽住阳关的肩膀:“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你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阳关心想,不愧是他爹,就是那么聪明,一猜就中了。 不过他现在自己也懵着呢,罗长松跟他喝了一杯茶之后就放他走了。之后他就跟秦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这里,总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半个时辰。 但看着苏阖着急的样子,阳关只能讪讪道:“原本想要做交易来的……但是好像没做成,这里太危险,我们先走为上。” “你等等!什么叫想要做交易?老子千辛万苦把你保下来你还想羊入虎口不成……哎你慢点!”苏阖正念叨着,结果被阳关拽的一个踉跄。感受着儿子比几个月前大了不止一倍的手劲,苏阖无声地叹了口气。 可能……这就是命吧…… 眼看阳关三人就要走出大门了,那群孩子先急了,罗洛第一个站起来:“先生,你要走了吗?你不教我们了吗?” 阳关就觉得苏阖脚步一顿,回头看,却看到之前那个罗长松的孙子,好像是叫洛儿还是什么的,他居然也在这里?阳关眼睛一眯,抓着苏阖的手更紧了。 良久,却听苏阖长叹一声,拍了拍阳关的手:“等我一会。” 阳关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放开了苏阖的手。苏阖抚了抚手上的红印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对不起,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教你们了……” “和你们度过的这一段时光,我很快乐,哪怕我知道你们有着逃脱不掉的宿命,但我还是尽力的想把你们变得好一些,更好一些……” “我曾经很犹豫,我教会你们这些东西,会不会让你们的人生更加的痛苦,但同时我又觉得,我有这个责任让你们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呵,连这种事情都没有办法下定决心,也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先生吧……” “不!苏先生!我们,我们都非常感谢您!我也知道,您不是自愿来教我们的,但我们都因为能有一个您这般好的先生而感到开心。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我们很清楚,若是我们自已要留下苏先生,那就是我们太不懂事了……”罗洛站起来,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努力咧开一个傻乎乎的微笑。 苏阖觉得鼻子一酸,还想说什么 ,却听阳关长长叹了一口气,拽了拽苏阖的袖子:“我们走吧。” 苏阖眼神暗了暗,转身欲走,却听阳关淡淡的声音传来:“这里太危险,今天我们先出去,如果你以后还想来教书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来。” “阳关?”苏阖一抬头,又惊又喜的看这阳关。阳关撇撇嘴,一拽苏阖的袖子将他带了出去,旁边的秦坎笑着帮他关上门,掩上了一室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出山河镇的路上也是一路畅通无阻,但阳关还是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对。这里的所有人,甯步流也好,罗长松也好,甚至山河镇中那些路过的杀手,尽管没有人对他们表现出杀意,但都非常的奇怪。阳关抬头望了望没有一丝儿太阳的天空,只觉得空气中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不禁走得更快了。 走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阳关三人终于走出了山河镇。回望着深处山坳的小小镇子,阳关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秦大哥,谢谢你。”松开苏阖的袖子,阳关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转过身,郑重地对秦坎鞠了一躬。 秦坎愣了一下,随后笑了,饶是阳关天天对着苏阖那张帅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秦坎这双桃花眼,笑起来恁好看! “不用谢,托你的福,我也搜集到了不少的有用信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扳倒罗长松,但起码能给甯楼主献上几分微薄之力。”秦坎笑了笑。 阳关朝天翻了个白眼,秦大哥啊,你知不知道你嘴里的甯楼主就是之前你一直调戏的小孩儿啊。照你现在这个情况,怕是就算扳倒了罗长松,甯步流也不会重用你啊喂。 “对了阳关,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秦坎突然面朝阳关,问道。 “嗯?什么问题?尽管问!”阳关笑眯眯。 “如果你因为一个人,丧尽亲人,饱受欺凌,受尽苦难,但那个人过得也很不如意,现在有一个可以杀了他的机会,你,会动手吗?”
第53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我不会。” 秦坎猛地抬起头来,望向阳关,却见阳关一脸淡定,语气却是爽快又坚决。 “为什么?”秦坎错愕。 “既然你已经因为他过得很苦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人去虐待自己呢?如果只是临时起意有这个机会想要杀了他,那你根本没有恨他恨到想要杀人的地步;如果你是一门心思想要杀了他报仇,那杀了他之后你的人生还剩下什么?你之前活的那么辛苦,那么努力,就是为了一个你恨的人?那也太看轻自己了。” 秦坎死死盯着阳关:“那照你说,你会怎么做呢?就这么白白放过他?” 阳关眨了眨眼睛:“若是放不放结果都一样的话——如果那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那上面的话当我没说,为民除害人人有责——我会选择放过他。” “为什么?”秦坎几乎是在吼。 “没有为什么,”阳关笑的平静,“你可以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还是觉得,与其去想怎么报仇,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一定要比他好,好到那个人在你眼里已经是个可以随意碾死的臭虫的时候,那才是最成功的复仇呢。” 阳关说了一长串话,秦坎和苏阖都绕了两绕才理顺。苏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巴掌拍在阳关的后脑勺上:“哪儿听来的这些歪理?一套一套的。” 阳关摸了摸后脑勺,扮着鬼脸吐了吐舌头,随后转过头对着秦坎笑眯眯:“秦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有用的到我的地方,阳关在所不辞。” “之前是你救了我,否则的话我早就折在洞里了,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至于我,现在也只是静待机会而已,你和苏先生趁着这个机会就快走吧,罗长松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如此轻松的放了你,只怕还有后招。”秦坎按下阳关的手,摸了摸阳关的头发,敛容道。 阳关任他摸乱了自己的头发,眼皮垂着,半晌才抬起来,朝着秦坎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我这就带着我爹走。”随后回过头对苏阖伸出手:“爹,我们走吧!” 苏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儿子情绪突然变得有点低落,只是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衣袖往前走。之前他回过一次客栈,甯步流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便把行礼全部收好了——本来也就没有多少东西。 花了一锭银子在驿站买了一匹代步的马,阳关坐在前面,苏阖坐在后面。阳关一甩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往西北方向跑去。 跑了大概两三百里的路程,阳关突然一拽缰绳,苏阖猛地往前一冲,一把抱住阳关的腰:“怎么了?” “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个山贼窝……可是……为什么隔了这么远?”阳关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什么山贼窝?”苏阖没听清楚。 阳关不答,只是低头摸下巴。苏阖就听阳关含含糊糊地念念叨叨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问他他也不说,只能干等着,顺便玩玩他的头发。 还没玩多久,就见阳关突然一抬头,一句脏话出口:“我靠!” “不准说脏话!”苏阖又是一巴掌呼他脑袋上。 “我们被骗了!果然藏锋楼里的人没一句真话!”阳关看起来非常的生气,直接拍马上山。 之前他掉下去的洞口还在,阳关下去探了探方向,还没等苏阖反应过来,阳关便运起倚风势,从坑底跃了上来。 “你哪儿学来这么吓人的功夫?”苏阖目瞪口呆。 阳关眨巴眨巴眼睛,刚想回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爹你听说过甯步流这个人吗?” “姓甯?”苏阖摸了摸下巴,随即一拍手,“哎呀!现在的皇上在我离京之前还是三王爷,我记得原本的三王妃就是姓甯的!” “甯不是个大姓,所以甯步流有可能是……皇后的亲戚?”阳关惊呼。 “应该是元后吧,我离京那会她就已经去世了,她的儿子也就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李晰。”苏阖答道。 “那……爹你知不知道跟皇家那帮人有关系的人里头有没有姓罗的?”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阳关脑海中慢慢浮现,阳关握了握拳头,接着问到。 “你爹我都离京十五年了,哪里还记得?”苏阖好笑的看着阳关,不过看阳关一脸认真,便也努力回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皇子,现在应该是九王爷吧,他的外家是姓罗的。” “那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阳关揉了揉太阳穴,“爹,我们俩这回还真是受了无妄之灾,神仙打架,我俩遭殃。” “到底怎么了?甯步流是谁?”苏阖刚想追问,却听旁边的树丛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两人顿时警觉起来,阳关一手握在月影刀上,冷喝一声:“什么人?” 树丛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哗啦啦”响成一片,几乎是瞬间,一个人从树丛中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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