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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

时间:2023-08-14 05:00:12  状态:完结  作者:涉雪穿林

  可刚从梁长宁床上下来,总不能又自己贴回去,闵疏长叹口气,往后一倒,不太甘心。闵疏不知道钱方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但总归要试试。

  钱方事情多,素日里收到的邀约也多。户部尚书是个肥差,东西过手就能刮一层油。他今日又听到下人来禀,说有人上门来见。钱方只当是朝中想找他办事的小官,一应推了。下人却说来人看着矜贵,不像是来求事的。

  钱方仔细一问,竟然是当朝太子少师,他心里诧异,立刻就换了衣服出去见客。

  “闵大人是贵客,我没提前备席,委屈大人将就一餐。”钱方把人往里带,一面说:“先生今日得闲,不必为太子授课?”

  不怪钱方如此小心。闵疏虽然是个小官,却没有个小官的样子。闵疏虽然态度谦卑,可惜就凭这幅长相就叫人不敢轻视。他听着钱方说话,也只是颔首作答,并不卑躬屈膝,好似他确确实实是贵客,抬脚踩在玉石地板上的时候,也是大方闲散,没有因为钱府的富贵而拘谨。

  闵疏不像是来求私事,倒像是皇亲贵胄来审查。

  闵疏坐了少顷,茶也喝了,直说:“今日叨扰,是想请尚书大人给个方便。”

  “这……”钱方犹豫着,没即刻答应。闵疏任职多月,他早就对这位太子少师有所耳闻。听说还是内阁严瑞亲自保举的他。严瑞是什么人?内阁首辅茂广林退后,严瑞几乎成了他的接班人。李开源还在时,对上严瑞都不敢说有把握稳住,更何况这几年严瑞逐渐如日中天,他保举闵疏是私心还大义,谁都说不清楚。

  钱方没打算跟着严瑞混官职,却也不敢得罪严瑞。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个闵疏实在是有些东西。每年科举选拔,都会把相貌更为端正的学子选做探花,今年也该是这样。然而今年正逢恩科没有殿试,这个闵疏的文章又实在是答到了点上,几个部堂争了又争,还是点了他做榜首。

  他一上任,就成了太子的先生,日后就是帝师。连长宁王世子和吏部尚书危浪平家里的公子都成了他的学生。

  今日推拒了闵疏,来日再求闵疏办事,哪里还敢开口?

  钱方只能擦汗,说:“我在朝中立足尚且不稳,先生高看我了。”

  “钱大人何必妄自菲薄。”闵疏含笑,说:“六部里都是任职多年的老臣,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做事你推我我推你,哪里比得上钱大人恪尽职守?”

  “先生谬赞,”钱方不敢当,连忙说:“为国臣子,就要为过尽忠,都是本分。”

  “钱大人的本分是朝前看,做来日的事,可不是解决烂摊子。”闵疏端着茶,抬眼还是笑:“我今日所求不是公事,只是借点东西,大人不必忧心我在设套子。”

  钱方还是不松口,闵疏阁下了茶盏,又说:“钱大人这几日忙,是在忙着对账吧?李开源留下来的账簿对不上,他又不肯吐出赃款,所以扣在牢里那么久才杀。钱大人是从端州提上来的,大抵不了解内中缘由,怕是棘手。”

  李开源留下了一笔烂账,钱方要想好好守住这个尚书的位置,就得自己剥皮刮肉填补亏空,但这可是国库!有多大的家底钱方都不够填的。

  钱方被他说中心事,脸上笑意收敛。话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再避讳,只能叹气:“先生聪慧,既知我困境,又怎能不知我如今已经无暇分神呢?我尚且难以自保,又谈何为先生做事。”

  “说不准就有转机呢?”闵疏双手交叠,桌上的菜碰也不碰。

  钱方看闵疏不动筷,自己也没吃,问:“先生细讲。”

  “旧事嘛,就该旧人担,钱大人是新人,何必为着陈谷子烂芝麻伤神呢?”闵疏不紧不慢地说:“大人可否借我户部的户籍黄册一看?李开源手脚不干净,总归留了些漏洞。”

  钱方松一口气,又说:“户籍黄册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先生早说,也不至于叫我提心吊胆,可惜先生晚来一步,文书已经叫人搬走了,不如下个月,等还到我手里,我再亲自叫人送到先生府上。”

  闵疏心里一紧,问:“谁借走了?”

  “长宁王啊。”钱方手指对着门,说:“就在一个时辰前,刚刚搬走。”


第85章 美色

  闵疏没吃完这顿饭便起身告辞,钱方亲自把人送出来,闵疏抬脚往外走了两步,刚到拐角处,就顿住了。

  男人静静站在玉兰树下,树叶的影子斜打在他脸上,阴影遮住了他的脸色,高耸的眉骨下一双眼睛深邃如夜,墨色的长袍在日光下泛出金色的祥云暗纹。他负手而立,眉眼俊朗,肩宽腿长,腰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倏忽间闵疏立刻就想到那些绯色的时刻,秦楼楚馆里的姐儿和小倌们最喜欢这样的客人,说他们身强力壮,打桩似的……

  闵疏眯起眼,梁长宁已经缓步而来。

  “户部尚书的饭好吃吗?”梁长宁问,“消消食,散步回去?”

  闵疏说,“没吃成,被搅了局,饿着呢。”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二人多待一会儿,传到各大家耳朵里就要变了味道。张俭驾着马车等在后头,闵疏扫了一眼,梁长宁说:“正好,荷叶鸡、莲藕排骨、酱牛肉……”

  “不合我口味。”闵疏平静地说:“人太多,我喜欢一个人吃饭。”

  “我也算是人?”梁长宁低头看他,问:“闵大人可说我是畜生呢。”

  闵疏抬头,微微一笑:“衣冠禽兽,穿上衣服不就是人?”

  “脱了衣服不是人,那我脱了衣服陪闵大人吃饭。”梁长宁面不改色,“总归你我二人早就坦诚相见,你骂也骂了,总不能叫我白挨骂,一顿饭也不赏脸?”

  “昨夜已经睡过一通,怎么,王爷就是喜犯贱?那可怎么办,孔大夫可治不好这病。”闵疏行至车前,张俭已经撩开帘子,闵疏低头上了车。

  梁长宁也跟着上了车,张俭遛着马,缓慢地往回走。

  “不吃饭,户籍总是要查的。”梁长宁看着闵疏如玉的脸,笑起来:“要么,边吃边看?”

  闵疏偏头,看了梁长宁半晌,又抬手掸去他肩上的一片白色小花,才说:“王爷高瞻远瞩,早就挖了坑,我都已经坐在车上了,你还问什么呢?直接摆好碗筷不就得了,还叫我点菜呢,怎么不干脆栓根链子在我脖子上?”

  闵疏要收回手,梁长宁不让,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怀里拉。马车外是车水马龙的主街,往来熙攘的百姓各说各话,他们二人隔得太近,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闵大人找根链子栓我得了,我替你养了这么久的铁杆海棠,这个恩情,你总要还一两分吧?”梁长宁空出一只手来,摸到了闵疏的下唇。他的唇柔软微凉,肌肤细腻,抬头时下颌线利落流畅,实在是勾人心魂。

  “恩恩怨怨乱成一团,没有休戚的时候,要我说……干脆快刀斩乱麻,前尘往事都不做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免得计较起来,总舍不下得失,反而误了前程。”闵疏眼神冰凉,讽刺道:“王爷手段通天,连冬日里都能弄来荷花,一株铁杆海棠算什么?死了就死了,那诗怎么说来着……化作春泥更护花嘛。”

  梁长宁再也忍不住,他在闵疏的讽刺中想起了他们的对荷花的赌,他在从前输掉了,如今好像也没有赢。他拇指用力按住闵疏的下唇,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唔——”闵疏吃痛,抬手就要推,奈何梁长宁的胸膛铜墙铁壁一样,压下来就推不开。

  梁长宁按住他的手,转而掐住了他的肩膀。

  闵疏在他责罚一样的吻里感受到舌尖被咬破的痛楚,立刻就毫不留情地咬了回去。他们好像在互相较量,这种无声的厮杀带着情色,口齿间弥漫着血腥味,谁都懒得装好人。

  咬死他吧,舔一口他的血,和茉莉花汁液一样苦涩。

  曾经也同床共枕,交颈而眠过,他们在私牢里较量,在床榻上欺压,在戏台下彼此憎恨,又在车厢里互相啃噬。

  闵疏仰头反击他,这个吻激烈又绵长,舌尖带着炽热又灼烧的疼痛,粘腻的水声和吞咽声混在一起,恨意和暧昧交织,梁长宁变得温和,唇齿摩擦见含糊地说:“户籍要看,饭也要吃……”

  闵疏终于推开了他,用手背擦拭下唇,客气道:“是了,户籍我看,饭我也将就着吃了。可惜荷叶鸡,莲藕排骨,酱牛肉,我全都不喜欢。”

  梁长宁往外喊:“张俭,闵大人点菜呢!”

  张俭不干听记,却也摸出个本子来,掀开帘子探进了半个身子,利落道:“诶,记着呢!”

  闵疏往后一靠,闭目养神,随着车厢摇晃,说:“白粥放糖,佐一碟红油萝卜干——改吃素了。”

  萝卜干嘎嘎脆,辛庄在小厨房偷吃,但没肉毕竟不过瘾,所以撤下来的莲藕排骨汤,酱牛肉和荷叶鸡全都成了他的晚膳。

  辛庄和张俭吃得欢,梁长宁跟着闵疏吃素。

  碗里的白粥半天也不见少,勺子在里头搅动,闵疏吃得慢,不是合胃口的样子。

  此刻已经是傍晚,外头天色已经黑了,暮秋正在小厨房里叫人准备宵夜。

  梁长宁咳嗽一声,把剩下的半碗白粥搁在桌上,又放下筷子,说:“我要吃肉,我要开荤。”

  “这是王府,王爷爱吃什么吃什么,跟我说干什么?”闵疏慢吞吞咀嚼,说:“王爷是天潢贵胄,别说是肉,天上的月亮也吃得。”

  梁长宁目光落在闵疏脸上,才说:“欠着账呢,帐没还完,哪里敢想天上的月亮,最多想想眼前的。”

  闵疏直觉他要乱来,立即搁了筷子,说:“我吃饱了,吃饱了好做正经事,查户籍吧。”

  “天色晚了,明日再查,烛火伤眼,白日看东西才清楚。”梁长宁叫人来撤了碗筷,说:“我困了,没精神。”

  “那我自个儿看。”闵疏说。

  梁长宁不愿意,“那怎么行?说好一齐做事,我怎么能独自偷懒?不如闵大人跟我一起歇息,反正床大,挤不着你。”

  “我长的眼睛,我乐意伤。”闵疏还是皮笑肉不笑,“案子还查不查?”

  梁长宁便也跟着笑:“我借回来的黄册,我乐意明天看。”

  闵疏不说话了,梁长宁又问:“宵夜吃不吃?藕花丸子,桂花酥,软酪……我明白了,闵大人嘴刁,也都不合胃口,要么直接歇息吧。”

  闵疏站起来,目光环视一圈,心知自己一时半刻是找不到他把黄册藏哪了。

  他又看了梁长宁一眼,三两步绕开了桌子。

  梁长宁看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想着跑,就问:“户籍,还想不想看?”

  “身上都是灰,总不能脏着睡,叫人打热水来,我这就好好歇息。”闵疏头也不回,径直走到内间,转进屏风里。

  热水早就烧好了,一直备着。浴桶里什么都没放,只在桶沿上叠了条毛巾,放了皂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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