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儿子,总归是个明白人,迟早会明白怎么选才是正确的。 蒋夫人接过孩子,交代冯敏只管先将身体养好,其他的一切都不着急。冯敏笑了笑,空着手从上院出来。 少了一个孩子,屋里顿时感觉空荡了许多,大家都不习惯,春梅有些失望,想不通姨娘做什么那么着急,明明自己也舍不得,这还没出月子呢。虽是送走了,每总要往上院跑两趟看孩子,她也趁着这机会去看小少爷,“早知道先不送走了,这一走就是五六个人,咱们院子里都冷清了。” 而且大爷回来怎么说呢?她还记得有一在屋里,大爷抱着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想姨娘自己养孩子,她还高兴了许久。 春梅闷闷不乐,折了一根枯枝,扫矮树上的雪,忽见前头一个穿红色夹袄的丫头慌里慌张跑来,“不好了,大奶奶流血了,好多血,东院都快乱套了。”说完,越过两人便朝上院跑。 春梅跟冯敏到东院的时候,屋里乱成一团。柳嫣脸色金白,那副样子明摆着出气多进气少,身上厚重的裙子被鲜血染红,整个成了个血人,着实怕人。 冯敏立在门边,身边丫头婆子来往穿梭,春鸢跟芳围着床,哭成了泪人。而躺在床上一副哀戚凄楚的人,却在转过来,看清她的时候,满眼的哀怨跟憎恨。 那浓烈的情绪越过所有人,如同利刃扎进心里,一刀见血。冯敏当即一肃,灵台清明,前所未有的清醒明白。 这场争斗,没有家,不是她被困死切断生机,便是柳嫣一步一步走向灭亡。而她一定要争吗?一定要将另一个人上绝路吗?一定要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才不再留恋奢望吗? 视线模糊之间,熟悉的气息却靠近,一只温柔的手遮住她的眼睛,将她带离,柔声恳求,“敏敏,别看。” 万幸大夫来的及时,而柳嫣吃的药还摆在桌上,立刻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开了一张止血的方子,才没有铸成大错。 冯敏飘忽着回到屋里,在窗前枯坐。春梅侯到最后,还被喊过去帮忙抬人换被子,回来打水洗手的空挡,惊魂未定,“也不知道大奶奶怎么想的,那个巫医咱们夫人都说不可靠了,还敢吃人家开的药,什么药吃几丸就能强身健体,还包管生孩子?一听就是骗人的,本来身子就弱,又在经期,跟血崩似的,好吓人。” 原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奈何大奶奶的身体是个纸糊的,稍微一点点不如意就倒,何况对常人来说都算猛的虎狼之药,将夫人也吓的不轻,现在还命大爷守着。 这短短一个月,眼见刺史府跟县令府疏远了不少,因着柳嫣这一下,再不好拒绝李夫人上门,李夫人当晚间便来瞧女儿,母女相见,好大一场哭。蔡玠一直守到柳嫣清醒过来,能吃饭喝药了才离开,过来冯敏这边。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吃完饭各自梳洗,躺在了床上,蔡玠紧紧抱住冯敏,终于能吐露一点心声,“敏敏,不要怕,我不会叫人再伤害你的。” 冯敏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去看,抱着她的人已经累的睡着了,外面的事情那么多那么杂,家里还一团乱糟糟,她都可以想像他的累。 她相信他不会再叫人伤害她,这院子里全是他信任的人,他的小库房也通过蔡妈妈朝她开放了。冯敏能感觉到他的真心跟珍惜,可她要保护自己,也不想伤害别人,她不要跟另一个女人抢,她决心要离开这没有硝烟的战场。 距离除夕不到几,羌人的骑兵如预料中一般朝着云阳而来,驻扎云阳的守城士兵在当地官员的指挥下紧闭城门。刚开始是很乐观的,来人不多,云阳兵力强健,双方实力的差距给了百姓们安慰,随着南下的异族之师越来越多,逃难的民众大批涌入城,带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大户人家最先做出反应,都觉得还是避一避好,蔡、柳两家也提出将家里的女眷跟孩子先送走一批。蒋夫人立刻行动起来,将家里跟庄子里的车马集中起来,林林总总凑够了二十几辆,家里这些东西捡紧要的装,不过两三功夫,便收拾停当。 云阳城家家户户门户紧闭,都在悄悄收拾准备逃亡,以前遇到过异族南下侵略的还有点经验,大部分却迷茫着,不知该逃往何方。府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能放回去的都走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年前从京中跟来的,一切准备就绪,只要有一个人带头,这偌大一城,顷刻间必能走的空空荡荡。 天濛濛亮,装点好的马车从刺史府大门流水般驶出,管家带着一批青年奴仆将主子们坐的车检查了又检查。 冯敏留在最后,看见乳母抱着孩子跟着蒋夫人上了最前面一辆,最后看一眼那小小的襁褓,扭过头走到柳嫣的车门前。柳嫣还未恢复元气,雪白着一张脸,被两个丫头搀扶上去,无动于衷望着冯敏,直到冯敏行完一礼,“大奶奶,就此别过,保重了。” 就让她们的交集止步于此,终结掉所有的不满怨恨,不要再把这种情绪转嫁到孩子身上。柳嫣攥住丫头的手,语气虚弱而不甘置信,“你要走?” “我要回家了,一开始就说好的。” 柳嫣愣住,表情从怀疑、不信、欣喜,最终定格为复杂,她争了抢了那么久,以为被抢走了东西,任由母亲置她的情敌于死地,到头来却告诉她,那个人从未想过跟她抢,甚至能毫不留恋抽身离开。 怎么可能?她意兴阑珊扯扯嘴角,道:“你不用走,跟我们一道南下,大爷迟早会来找我们。” 队伍启程,最前面的一辆车在护卫的拱卫下穿过晨曦。冯敏摇摇头,没再多做解释,头也不回,迈着越来越轻松的步伐朝最后一辆车子走去。那是专门留给她的,昨晚跟蒋夫人道别后,就说好了。 里面装着她的所有东西,只要回家接上爹娘一起离开,她就可以从刺史府彻底脱离出来。 全城的人都听说了兵临城下的消息,不约而同决定在这一出城避难,随着某一家一声响亮的驱马声,如一道冲锋令,越来越多的车辆牛马朝城门汇聚。离家越来越近,冯敏遇到牵着猪、抱着鹅走出家门的城西居民,朝她来时的路奔走,街上热闹起来,充满着妇女跟儿童的哭喊声,人们大声的吆喝声。 骑马而过的兵士越来越多,都是维护治安、搜查细的,一道粗重的马儿喷鼻声响在车前,毫无准备之下,帘子被一下掀起,面无表情的男人骑在马上,显是焦急跑过来的,喘着白气,声音发颤,“敏敏,下来,跟我走。” 冯敏移开视线,紧紧扣着车沿,声音比想像中冷静,“我要回家了,我不欠你什么了。” 蔡玠身子晃了晃,很快跳下马,态度也明显的服软,“你先跟母亲一起走,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所有的事情,等云阳安全之后,我们慢慢谈。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信我一次。” 他的声音颤抖,手心却炽热,一如从前每一次握住她,可冯敏却怕他这样的温暖,她强抽出自己的手,美丽的眼睛温柔深邃,“你有家有子,以后好好对待妻子,好好爱儿子,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沉默片刻,他彻底将姿态放低,再没了丝毫大家公子的高贵从容,低缓的声音几乎盛满了温柔与哀求,“我知道你一直介意,你不屑争不屑抢,受尽了欺负也默默忍着,你不想给人做妾室,我都明白。我从没想过享齐人之福,也不会让你一直屈居人下,可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周全,却害的你一而再受伤。敏敏,原谅我一次,再给我点时间,别走,别丢下我,行吗?” 原来他都知道,可她不想陷孩子的父亲于不仁不义,也不想将另一个人的走投无路,害人害己。她只想回家。 他说了那么多,她还是要走,只能半强迫将人抱下来,朝自己的马上带。冯敏不肯配合,奋力挣扎,甚至抓住他手腕咬了一口,抱住车门不放,冷静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我没有喜欢你,从未想过跟你一起生活,我从进府那一就一直想着离开。你死了心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心口疼地仿佛裂开,在朦胧的晨雾中脸也是白的,被这么伤,还死缠着不敢放手,他强道:“你要打我骂我,都等安全了再说,你一个人脱离队伍我不放心,就当为了你的安全,先跟我走。” 周围流动人员越来越多,甚至有两个从他们的中间穿过去,撞的他一歪,却没功夫去理会,紧紧盯着她,期颐她答应下来,却见她轻轻摇头,“我几前通知了家里,我爹娘此刻正等着我回去接他们,家里的亲戚约好了一起走,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要离开他,一口冷气吸进胸腔,冷的五脏六腑都快冻结,她软不吃,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只能祭出最后的希望,低声下气,“敏敏,你听见了吗?好大的哭声,会不会是大宝,他知道娘要离开他了,不要他了,他还那么小,他一定希望爹娘都在身边,你忍心丢下他吗?你不要我,也不要他吗?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把他养大好不好?跟我回去吧,我求你还不行吗?” 热泪夺眶而出,冯敏转身,毅然决然上了马车,一道车帘阻隔了一切,她努力平复呼吸,“你回去吧,孩子我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会对他好的。” 他都这样求她了,还是被抛弃,矗立良久,也没能等回她一点心软,他不得不拾回最后一点尊严的碎片,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要是真的走了,就别再回来。” 回应他的,是马车快速远去的背影,一如她的人,冷酷无情,毫无留恋。
第34章 她都不要他了 早在朱秀儿离开那一,冯敏便交代娘回家之后将能卖的东西全卖了,其他的大件都封存起来,金银细软集中在一处,昨她又托人回家带了信,让他们一早就在家门口等她,一定要等她回来。 今走的大多是城东的富贵人家,还有不少人在暗中观望,冯老三夫妻俩正在家中焦灼地等待,听到马车的声音,忙出来查看,看见闺女才算一颗心落地。夫妻俩将准备好的东西搬上车,左邻右舍也有人出来看,却没什么动静,朱秀儿解释道:“都是泥巴埋上脖子的人了,舍不得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再说家当都搬不走,出去哪有活路啊,要不是你姑姑来劝,我跟你爹也是不打算走的。” 冯大姑灵活思变,一有个风吹动立刻捕捉到,她做富贵人家的生意,这几好些大户人家的动静怎么瞒得过。连那些人都跑了,足见局势危急,还固执留着干什么,家里一帮亲戚都经过她的劝,要留下的她劝不动也就不管了。 冯秀儿锁门的功夫,姑父刘志驾着牛车来了,便将许多精细东西搬上了冯家的马车。冯大姑跟娟儿母女坐上马车,两个男人一人赶一辆车混在出城的队伍里,开始向南走。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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