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婆子有些意动,却又有些迟疑。 家里这一大家子事,她着实是丢不开。 喻老头劝她:“到时候你正好带杏杏去,也算是认认门……至于家里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着三儿媳妇也不像从前了。有老大老二家的,家里乱不了。” 说到三儿媳妇,卫婆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同喻老头说起了今晚她要说的第二桩事。 这第二桩事,便是苏柔儿娘家哥哥苏成宗,欠了赌场一百两银子的事了。 喻老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怪不得我见着今儿晚上这气氛不太对……一百两啊。那苏家小子怎么敢的啊……” 一百两,足可以让一个家庭家破人亡了! 卫婆子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偏生当时跟苏成宗讨债的就是阿峰。虽说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但也不能就不要这一百两银子了……你说这如何是好?我看老三媳妇也是彻底乱了方寸。” 喻老头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做了决定:“这两日我就先不去上工了,就先在家里头待两日。” 老两口尽管都没点破,但他们心里清楚,这苏家,八成会借着苏柔儿这姻亲关系,上门来要钱的。 这事关苏成宗的命,到时候苏父苏母的过来哭一哭,苏柔儿这当人女儿的,难道还真的不管了? 卫婆子向来是嘴硬心软,喻老头留下来,也是怕到时候卫婆子难做。 卫婆子心烦的很:“你说若是旁的事,作为亲家,咱们帮衬一把也没什么关系……可苏成宗这可是把钱都赌输了!再说了,咱们家里头这日子,因着杏杏,这才刚好了些,后头几个哥儿要读书,老三做生意要本钱,哪里有钱往赌狗的无底洞里砸?” 喻老头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老婆子,你也别心烦了。这事谁家摊上,那都是倒了大霉,都是要跑的——咱们明儿拿个五两银子,算是尽一番心,也就罢了。” “也只能这样了。” 老两口这般商议了一番,皆是叹气不已,歇下睡了。 翌日,不出喻老头所料,这苏父苏母果然上门了。 苏父苏母这次倒没空手来,拎了一包点心,一点布匹来的。 白晓凤啧了一声,悄悄跟李春花在屋里咬耳朵:“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见人家‘县里人家’来咱们这小村子是带了礼来的。” 李春花眼神好一些,她盯着苏母手里拎着的那块布头,喃喃道:“我咋觉得那块布,有点眼熟呢……” 白晓凤赶忙细细一看,这一看,好家伙,她差点冷笑出声:“大嫂,不怪你眼熟,那布的花色我记得呢——咱娘先前给老三媳妇准备的回娘家的节礼呗。好家伙,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给羊送礼把羊毛送回来了。” 李春花直咂舌。 妯娌俩在二房屋子里透过窗户嘀嘀咕咕,就看着卫婆子跟苏柔儿带着苏父苏母穿过院子进了主屋。 这主屋门帘一放,里面是个什么情形,那都看不见了。 白晓凤是挠心挠肺的,她跟李春花商量:“大嫂,你说家里头来了客人,咱们是不是也得去露个面啊?” 李春花却是犹豫着:“万一到时候起了冲突……你还有身子,伤到了可咋办?” 这倒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白晓凤虽有遗憾,却也只能作罢。 此时的主屋里,苏柔儿给苏父苏母,卫婆子喻老头都倒了水,红着眼坐在一旁不吭声。 苏母也不知道该怎么起这个话头,她左右看了看:“……橘哥儿呢,怎么没看见橘哥儿?” 苏柔儿勉强道:“他跟杏杏出去玩了。” 苏母便又没了话。 倒是苏父,长吁短叹几声后,同喻老头道:“亲家啊,我是真没脸跟你开口啊……但,我家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啊……” 喻老头安慰道:“那些文人不是老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也不要太沮丧了。” 苏父见喻老头没顺着他话说,心里暗暗着急,忍不住道:“……亲家,咱们做了这么多年亲家,有些话我就明说了……当年我们家也是看你们家人品好,这才把女儿嫁到了你们家。” 卫婆子心中冷笑。 看她们家人品好? 彩礼可没少要一文钱! 他们老喻家为了那彩礼可谓是倾全家之力,就差把围墙拆了去卖石头了! “……我家成宗出的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亲家,你们说,这可咋办啊?” 苏父越说越激动,“总不能让成宗去死吧!” 苏柔儿眼眶越发红了。 她知道她亲爹这样不好看,但若是有法子,谁又愿意这样呢。 苏父满含期待的看向喻老头:“亲家,听说上次赌场那人,是亲家母的娘家侄子,能不能让亲家母跟人家说说,去通融一下?……一百两银子,我们是真的拿不出来啊。” 卫婆子叹了口气:“我们家阿峰给赌场当打手这事,我也是头一遭知道。但亲家公,你想想,赌场又不是我娘家侄子开的,他就是一打工的,哪里管得了人家赌场管事一百两银子的债宗?” 苏父苏母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听到卫婆子这么说,还是难免失望。 苏母更是捂着脸哭了起来:“那该咋办?……昨儿你侄子把我家成宗打成那样,今儿他还没法下床,更别说出去筹银子了!这不就是要他去死吗!” 话里已然是带上了几分埋怨的意思。
第87章 反正也救不回苏成宗,就别浪费了 卫婆子很是冷静道:“亲家母,你家成宗但凡能在一两日内筹到银子,也不至于被人追债追成这样了。” 苏母哭声一顿。 喻老头叹了口气,缓缓道:“亲家,从前你们家成宗是不是也去赌过,最后欠的银钱是你们给还上的?” 苏父苏母眼神显然都有些躲闪。 喻老头一看,哪里还不明白呢? “正是因为你们次次都给他还上,这苏成宗自然就不把银子当钱看了。”喻老头叹气道,“一百两银子,我们庄户人家,在地里刨食挣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个数,他怎么敢的啊……” 苏父苏母如鲠在喉。 半晌,苏母捂着脸突然大哭了起来:“那该怎么办?我们哪有一百两银子?这是让我们全家都去死啊!” 苏柔儿哪里受得住亲娘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 她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苏母哭着,去抓苏柔儿的手:“……柔儿,昨儿晚上,钱氏那贱人就带着大宝小宝,把他们屋子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给卷走了回了娘家。娘就剩下你一个能倚靠的了,你哥哥这事,你可得帮帮忙,救救你哥哥的命啊!” 卫婆子听得火起! 但她没吭声,就看苏柔儿怎么处理。 苏柔儿哭得更厉害:“娘,我身上所有的钱,昨儿都给你们了,哪里还有钱?” 苏母眼神一直往卫婆子这边瞟:“你们家人口多,总能想想法子吧……” 意思很明显。 苏柔儿哭得越发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娘,你啥意思?……我婆家一大家子欠我大哥的吗?!凭什么要给我大哥那个赌狗擦腚啊!” 若是从前,她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喻家合该帮她们苏家。 但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多的事,她早已慢慢转变。 苏家先前是怎么对她、对她婆家的。在这种时候,又怎么好意思来通过她,逼她婆家来蹚这趟浑水呢! 苏母着急了:“你咋说话呢,这不都是一家子吗?……一家子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苏柔儿心里失望透顶。 她哭得不能自已,却依旧坚定的,缓缓的,从苏母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娘,给女儿留点最后的脸面吧。什么叫互相帮忙?你们帮过喻家什么忙?你们无非就是想通过女儿,来吸喻家的血罢了!”苏柔儿哭声嘶哑,“苏家是我的家,可喻家也是我的家,更是我男人,我娃娃的家!” 苏母手里空荡荡的,她震惊的看向苏柔儿,心里有些发慌,但苏成宗的命在那摆着,她顾不上旁的,哭着质问苏柔儿:“好,你是想让我给你跪下求你是不是?!” 说着,苏母便要给苏柔儿跪下。 苏柔儿却抢先一步跪下,哭得更是凄惨:“娘!” 她凄惨的叫了一声,“你再逼我,我也就只能跟我婆母求一张休书,跟你们回苏家去了!” 苏母震惊过后,便要发疯上去捶打苏柔儿:“你是真的狠心看你大哥去死啊!” 卫婆子一把拉住苏母:“亲家母,老三媳妇,还是我喻家的媳妇呢,你当着我们的面打她,是在打给我们看么?” 卫婆子手上力气大的很,苏母胳膊被生生扯住,她拽都拽不动。 “亲家母——”苏母脸色发白,“你也是当娘的,你告诉我,这种时候我该咋办?” 卫婆子声音平静:“这还不好办么?……苏成宗敢欠一百两银子,便让他自己去还。他还不上,就让他去给赌场那帮人当牛做马的还,实在不行,他不是还有一条命吗?” 卫婆子说得冷酷无情,苏父苏母听着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敢情不是你自己儿子!”苏母眼里怒火在隐隐燃烧,她拔高了音量,“要是你自己儿子,你还会这么狠心?!” 卫婆子也拔高了声音,盖过了苏母的声音,掷地有声:“若是我儿子,我就不会让他走到这一步!管不住自己的手,总是去赌,那我就把他的手给砍了!没了手,怎么赌?——苏成宗今日这个下场,完全是你们纵容,他自己活该!” 苏父苏母被镇住了,嘴唇翕动,根本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唱完了白脸,喻老头便又开始唱红脸。 他转身走进内屋,抱出一个钱匣子来。 苏父苏母眼睛又燃起了希望! 喻老头叹了口气:“亲家,我们家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虽说先前侥幸捡了药草珍珠挣了些银钱,但老三出去跑商了,家里四个哥儿都送去读书了,那些银钱根本就没剩下多说。” 他吧嗒一声,按开了钱匣子的锁扣,然后将钱匣子里的东西,都倾倒出来。 里面是一些碎银子跟铜板。 喻老头把几十个铜板给抓回钱匣子里,然后把桌面上那些铜板,碎银子,都推向苏父苏母那边。 “亲家,我们家就剩这些银钱了。说实话,你们家苏成宗,是死是活跟我们家也没啥关系,但你们养老三媳妇一场,我们总不能真的不管——”喻老头客客气气道,“但我话说在前头,我们家把这些银钱给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们也别再逼老三媳妇了。” 按理说,一般人到了这一步,就该拿钱走人了。 但苏父苏母却觉得,你既然能拿出这些来,你再去跟你家亲戚借借,你定然能拿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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