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杏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又解释道:“双云姐姐,我找双莲姐姐了,没找着,所以才自己倒的……” 她看着地上的水渍,小小的人儿叹了口气。 双云忍俊不禁,但想到双莲连一个丫鬟的本分都做不好,又有些气炸。 这次是她们杏杏小姐有福气,没被烫到,要是下次,再出个类似的什么事呢? 双云犹豫了下,还是把这事跟卫婆子说了。 杏杏是卫婆子的心肝肉,一听立即火冒三丈! 卫婆子正要把双莲叫过来训,外头却来了村人到访。 却是来报丧的。 ——赵蒙他爹,赵友财没了。 卫婆子一听,有些惊诧:“……前两天不是听说人好起来了吗?怎么突然就没了?” 来报丧的人愁眉苦脸的:“谁说不是呢。许是冬日难熬,也有可能前两日是回光返照吧……” 南坨村经历过那几年的天灾,村子里走的老人青壮都不少。遇到丧事,村子里其他人家基本都会搭把手,帮着治丧。 尤其是眼下赵家上头两位老人都走了,现在赵家唯一的青壮赵友财也走了,就剩下赵蒙跟他娘,真就是孤儿寡母了。 虽说前不久赵友财惹到了他们喻家,但人死灯灭,卫婆子当时带儿子们去揍了一顿赵友财,也算是替橘哥儿出了一口气,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既是这样,那赵家剩下的孤儿寡母,他们该帮衬,还是要帮衬一手的。 卫婆子同过来报丧的村人点头:“一会儿我去赵家看看,看看哪里能帮上忙不。” 村人点头,虽然也听说过喻家与赵家的龃龉,但这时候人家喻家愿意站出来说帮忙,那就是大气。 村人忙着去给下一家报丧去了。 卫婆子叹了口气,起了身,心里却是在想,赵友财脾气暴躁,经常打媳妇孩子,这死了,赵蒙跟他娘日子虽说可能会清贫些,但对娘俩来说,说不得会过得轻松一点…… 不过这种话自然是不好当着人面说的。 卫婆子去三房院子找橘哥儿。 今儿橘哥儿没出门,正在他屋子里追一只从鸡圈里逮出来的小鸡,玩的不亦说乎。 卫婆子眉心一跳一跳的。 橘哥儿把小鸡往身后塞,眼神游移。 卫婆子深吸了一口气。 橘哥儿以为自己要挨骂,赶忙道:“……奶奶,鸡窝怪冷的,我带它来屋子里玩一玩,肯定没事的。” 卫婆子额上青筋跳得更厉害了,她忍不住骂孙子:“……大冬天的,小鸡已经习惯了外头的天气,你把它抓进屋子,又一顿闹,一会儿放回鸡窝的时候,它未必能习惯外头的天气,说不定就要死。” 橘哥儿被卫婆子说得一愣一愣的,很快又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方法:“那就一直把它养在我屋子里好啦!” 他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还有些洋洋得意。 卫婆子:“……” 有橘哥儿这孙子,真是她的福气! 卫婆子喊来双云,让她一会儿注意些,把这小鸡给挪回鸡窝里去。 橘哥儿眼神还有些依依不舍的。 卫婆子没忍住,拍了下橘哥儿的小脑瓜:“……我带你去阿蒙家。阿蒙他爹没了。你去陪陪他。” 橘哥儿一下跳起来,反倒是催起卫婆子:“奶奶你不早说,走走走,阿蒙这会儿一定很难过。” 临出发前,卫婆子想了想,又把杏杏带上了。 她觉得,杏杏是她们家最有福气的,要是能把这福气给赵蒙跟他娘带去一些,让这孤儿寡母的能过得好一些,也是一桩好事。 赵家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了,有的在帮忙张罗着挂白幡,有的在帮忙给赵友财穿寿衣,都在忙活着。 赵蒙他娘抹着泪,正跟人说着话:“……前几天从雪里头挖出来,将养了一日就好了不少,就是腿冻伤了,还得再养养。我还以为当家的这就没事了。结果昨儿晚上当家的突然发起脾气来,把夜壶给摔了,还不让我进屋,一直在骂我……” 赵家的邻人连连点头,佐证这一说法:“哎呦,我就说,昨晚上你男人那动静……骂的那叫一个……” 邻人说不下去了,但脸上略带一些鄙夷的表情,明显是有些瞧不上赵友财的。 哪有骂精心伺候自己的媳妇,骂的那么脏的! 那哪是媳妇啊,听上去都像是在骂杀父仇人! 也就是阿蒙他娘好性子…… 邻人心里嘀咕。 赵蒙他娘抹了抹泪,又道:“……我就只好去阿蒙屋子里跟他凑合了半夜……我半夜起来,想着还是得去看看当家的有没有要我伺候的地方,结果进了屋子就发现,他身子都僵了……” 说到伤心处,赵蒙他娘拿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附近的婶子大娘小嫂子,都赶紧劝了起来。 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什么你得保重身体,好好把阿蒙拉扯大,也算对得起赵家了。 大家都很真情实感的劝着赵蒙他娘。 可见赵蒙他娘平时人缘还是很好的。 卫婆子原本也想上前劝一下,却不曾想,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赵蒙他娘拿帕子捂着的脸上,嘴角轻轻的上扬了一下!
第278章 去死的明明可以是这个罪魁祸首 卫婆子一怔,再细细看去,赵蒙他娘却是已经撤了帕子,红着眼同周围劝她的友邻感动道:“……你们说的是,为了阿蒙,我也要振作起来。” 卫婆子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心道,看来刚才果真是自己看岔了。 橘哥儿已经迫不及待的跑上前,问了起来:“婶婶,阿蒙呢?” 卫婆子牵着杏杏,顺势上前:“阿蒙他娘,我们来看看,哪里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赵蒙他娘很是感动的样子,对卫婆子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又同橘哥儿道:“……阿蒙很难过,在他屋子里待着。你来的正好,帮婶婶劝劝阿蒙,让他吃些东西可好?” 橘哥儿拍着胸膛应了下来,义不容辞的去了。 卫婆子看了一遭,虽说赵友财是有些讨人厌,但赵蒙跟他娘眼下是标准的孤儿寡母,村子里来了不少人帮忙,她一时间反而找不到帮忙的地方。 卫婆子索性就站在那儿陪赵蒙他娘说说话。 杏杏没有事做,她在院子里转了转。 上次她参与这样的白事,还是喻驼子快死了,喻家族里在商量白事,她跟着爷爷奶奶去了喻驼子家里。 好在喻驼子最后得了高人救了一命,活了过来。 严格说起来,那次不算是丧事。 再来就是这次,赵蒙他爹去世了。 杏杏圆溜溜的杏眼儿看着院里的大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白灯笼挂起来了,白幡也挂起来了,院子篱笆房檐上头还堆着先前下过的雪,看着白茫茫的一片。 杏杏走到堂屋,踮着脚往里看了眼。 赵友财的尸体就摆在堂屋里。 几个村人合力,帮赵友财的尸身换上了杏黄色的寿衣,头上还戴了顶帽子,帽子上有条红穗穗。 杏杏听人说,这是象征着保佑子孙后代日子红红火火,多福多寿。 杏杏想着,她听橘哥儿说过,知道这个人死前总是打阿蒙跟他娘,搞得阿蒙跟他娘身上总是带伤。 这人死前都没能好好保佑家里,死后就会保佑了吗? 杏杏持怀疑态度,扁了扁小嘴,准备离开。 正当这时,她却发现赵友财的尸身有点不太对劲。 赵友财右手食指,在屋外皑皑白雪映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青色。 杏杏“咦”了一声,正想凑近看看,被屋子里的村人给拦住了。 “哎呦,小杏杏,这可不能胡乱接近。”村人好心的劝。 好些人都觉得灵堂煞气太重,小孩子家家接近了会损了阳气。 只不过这会儿人家尸身还在呢,总不好当着尸身的“面”,说人家煞气重。 村人只喊来个稍微大些的孩子,让他把杏杏带离灵堂。 杏杏见对方不让进,倒也没强求,只是迈出灵堂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穿好了寿衣的尸身。 只是以这个角度,却是看不到什么异常了。 杏杏想,难道是我眼花啦? 指甲发青,那是中毒的迹象呀。 杏杏满腹疑问,又不好去灵堂里再仔细看看。 她忍不住举起自己的小手对着太阳看了看,指甲莹润洁白,但阳光太过晃眼,她眼睛突然就模糊了下,看东西也晃了一下…… “哇,杏杏你是不是傻了!”橘哥儿赶忙跑过来,捂住杏杏的眼,责备道,“你怎么能对着太阳看呢?你不要眼睛了?” 杏杏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 她想,可能刚才在灵堂里也是看晃眼了吧。 杏杏不是会太纠结某件事的人,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赵蒙他娘请了村里会管白事的账房先生,卫婆子随了五十铜板的礼金。 在村子里,五十铜板礼金算很多了。 赵蒙他娘拉着卫婆子的手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拍了拍赵蒙他娘的胳膊。 橘哥儿跟赵蒙交好,再加上赵蒙他娘跟赵蒙也实在可怜。 “要是有啥难的地方,就跟我们说一说。”卫婆子同赵蒙他娘道,“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你们孤儿寡母,能帮肯定帮。” 赵蒙他娘眼里盈着泪光,点了点头。 …… 晚上,堂屋还停着赵友财的尸身,帮忙的村人们都已经各回各家。 发丧定在了明日。 赵蒙他娘跪在尸身前,在火盆里烧了几个她叠的元宝。 最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包油纸都有些发黄发旧的四角药包来。 这包耗子药,她揣在身上有两年了。 那是有一次,她被赵友财打的实在没了法子,去县里头买的。 后来,小小的阿蒙哭着找娘,她没能狠心吃下这包耗子药,一直将它藏在了身上。 再后来…… 赵蒙他娘眼神长久的看着那具穿着杏黄色寿衣的尸身。 再后来,她发现,她完全可以换个思路。 为什么要死的人是她? 去死的……明明可以是这个带给她跟阿蒙无尽痛苦的罪魁祸首啊。 她本以为,雪崩把赵友财给埋了,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但当她看到从雪里挖出来的赵友财身体竟然越来越好时,她终于颤颤巍巍的打开了这包随身携带了两年多的耗子药,送了这个男人最后一程。 赵蒙他娘在赵友财的灵前想了很多。 最后,她把那包耗子药,丢进了烧纸钱的火盆里。 她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火光一瞬间跃得有些高,火舌因着舔舐这包耗子药,微微发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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