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四回震惊的看着地上的一团灰烬,没等他的声音从颤抖的喉咙里发出,接二连三的,那串在藤蔓上的蛊蛹,开始如骨牌般,相继倒地,扑出尘烟。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下子跪倒,膝行扑至第一个糜粉团边,双手焦急的拢着,似想将散落一地的骨灰全兜住,可突然一阵风吹来,他手中的粉末便漫天的飞了出去。 “不要、不要,啊!爹、娘,你们回来、回来!” 荆南蛊族,怎么会允许崔氏部曲成为族中护卫呢? 不过为了安抚圣池中的崔景珏,只在残存的这支部曲中,给予每代一个的生存名额,多余者,会像他们的前辈那般,主动加入藤蔓林,为圣池里的崔景珏续一波生命。 藤蔓林,也将会是鄂四回的归属,只等他成婚生子,将孩儿抚育成人后,他便会来此,与父母兄长团聚,他也一直是这么认定的,可是,现在都没了,一阵风,将圣池边上的蛊蛹,吹的干干净净。 鄂四回疯了般的,用衣袍去兜地上的骨灰,崔氏旁支的,他们部曲的,以及他最亲的家人的,铁塔似的汉子,哭的像个被丢弃的孩子,张着手去追那被卷上半空的粉尘。 回来,你们回来! 他惨叫的声音,拉回了同样震惊的蛊族族长和族老们,那些围着圣池,层层叠叠不得近的蛊蛹藤蔓,眨眼之间没了个踪影,斑驳古旧,百年未曾修葺过的圣池,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树冠阳光射进去,打在死水一潭的圣池里,竟然叫人有一瞬间的不敢靠近。 乌灵担忧的跟在鄂四回身后,被他凄厉的声音浸染的,也跟着眼眶泛红,太上皇在鄂四回从他身边跑过时,一个手刀就将人劈晕了过去,对着乌灵道,“看着他。” 凌嫚作为乌灵的好友,便帮着她将人往旁边拖,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圣池方向看。 哪怕隔着老远,她也能清楚的看见,那圣池里一潭死水中央,硕大的血红莲叶上,正躺着一个人,然而,她并不敢确定,那会是被藤条卷进去的崔大人。 如墨的长发散在血池里,黑与红的冲撞,在这片本就带有神秘色彩之地,更添了一种邪性,身上的缎面蓝袍,浸了血池颜色后,更深如渊底的苔蓝,盈盈泛着万蛊窟中的绿色荧光。 他双手置于腹上,紧闭着双眼似陷入沉睡。 只一眼,便叫那些围拢上来的人,全都齐齐住了脚,倒吸着凉气,哆嗦着不知如何形容。 他们之中无人见过崔景珏,可崔景珏的小像是他们族中不对外传之秘,并着宓娩圣女的肖像,一直收藏于圣地古树心内。 这是谁? 太上皇一步一步的靠近了圣池,攥着刀柄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呼吸,竟然史无前例的开始紧张了起来。 终于,他看清了圣池中央处,血莲瓣上闭眼沉睡之人。 年二十八的面容,眉目画般精致,肤色白皙,眼睫如扇,若非剑宇黑眉为他增添些许阳刚之色,就凭他唇如朱色般的艳绝容颜,真很难叫人分得清是男是女。 那一瞬间,太上皇恍然就懂了当年宓娩圣女,缘何那般迷恋崔景珏了。 如此冠盖天下的世族公子,便是皱了眉头,都感觉自己活该万死,恨不能日日寻计,令其舒展眉眼,弯唇开怀。 所有人,都被圣池中人给吸引去了注意力,一声也不敢出的看着他,跟怕扰了仙人清梦般,齐齐摒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圣池中的血色,在一点点的洗涤着莲瓣上的沉睡者,不知是长久的浸泡,还是他肤色本就如此,竟盈盈有如玉质般的泛着光,在照射进来的光影下,朦胧中透着七彩神辉。 没有人敢擅自打碎这种场景,尤其是信奉蛊虫的荆南蛊族,他们根本不敢动。 胖虎在太上皇的掌中挣扎,吱吱吱的扭动身体,却最终被太上皇按回了身上,没敢让它去惊动圣池里的人。 虽然池中人面容年轻,墨发如瀑,可就凭他身上的衣裳,太上皇就能断定,这就是崔帷苏,那张白皙的脸上,只是少了岁月的沉淀,曾经瘦消显得严肃的脸部轮廓,在年轻时意外的柔和温顺。 当然,这仅是因为人还未醒,他并不能看清那双紧闭的眸中神采,是温顺、是冷漠、亦或仍如之前般,透着严肃古板之意。 难得的,太上皇竟然期待了起来,不知道睁开眼睛的崔帷苏,到底会有怎样的神采。 他以圣王的身份,驱散了围在圣池周边的人,杵着长刀守在崔闾边上,一副但有谁敢动,他便削了谁的架势。 蛊族族长和族老们,紧急回到圣地中心,头碰头的商议大事去了。 在圣池中人醒来之前,他们必须调出万蛊窟的百万虫兵,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能叫这人走出荆南,就算有太上皇在也不行,圣池血莲,是蛊族命脉,这人要么留下继续替他们养莲,要么就携替身蛊去与他们圣女合盅,为下一代圣子卵培育做贡献。 胖虎显然不受他们管制和驱使,他们需要拥有一只完全属于自己的新圣王蛊。 血池内的崔闾,置于腹中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太上皇立即紧张的盯了上去,然而,这之后,却再不见他有其他动作,依然沉睡,双眸紧闭。 “来了,孩子,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就是这股波动,让这片天地又重新拥有了颜色。” 静止的时间,突然流动了起来,一股熟悉的气势,挟破天裂地之威,劈开了崔闾身周的静谥。 崔景珏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为了留住这片色彩,将培育了百年的圣子卵给了出去,可是,我又怕他养不住那样强悍的小家伙,便用你高祖母的玉蛊后代,分了那个小家伙三分之一精气,裂生了它的替身蛊,会在它成年之后与之融合,成就蛊王圣体。” 结果,没料,那小家伙是养住了,却将从圣池中引走的替身蛊送了人,简直叫人啼笑皆非。 崔闾心中一动,“我高祖母的玉蛊?” 崔景珏笑道,“玉蛊并不稀奇,蛊族每个女子都能养,只有最圣洁的那一只,才有资格与圣王蛊合盅。” 这还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玉蛊的繁衍力,才是蛊族保持战斗力的根本。 崔闾心头升起一股不太好的意味,果然,就听他高祖道,“那小东西倒是争气,自己修成了蛊王圣体,倒叫分了它三分之一的小家伙,没了适从,强与现在的圣女合盅,却其实一次也没合成。” 这才是导致尔扶精气血亏的真正原因,因为无法从玉蛊身上获得补益啊! 胖虎吱吱的两声,叫崔景珏听见了,他笑道,“你用你身上的小家伙,试着与外面的那个联系一下。” 崔闾不会用,崔景珏便指点他道,“集中精神,在脑中叫它的名字。” 胖虎被太上皇扣在身上动弹不得,突然,脑中就听见了一道声音传来,“小胖小胖,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不?要是能,你就叫一声。” 太上皇就感觉,身上的胖虎今天极为不老实,总是扭动,还爱吱哇乱叫。 崔景珏却似在赶时间般,没等崔闾说胖虎有没有联上,就再次自顾自说了起来,“你高祖母的玉蛊后代,好歹也是圣池血莲养大的,灵性比之一般玉蛊都高,它得了那小家伙的三分之一精气,竟也让自己成了伪生小圣王,外面那些家伙,根本测不出它真实的蛊性。” 太上皇一心二用,一边问胖虎怎么了,一边紧盯着圣池里的崔闾,结果,胖虎告诉他,崔闾在叫它,且它有办法叫他跟崔闾联上话。 崔景珏见崔闾震惊,一时不自觉的皮上了,“你是我的血脉,这那小家伙见血归巢,误上了你的身,它这些年也是辛苦,维持圣王体不易,数次想回圣池,都叫我赶了出去。” 崔闾那呼之欲出的答案,下一秒就被崔景珏说了出来,“光它回来有什么用?不给我揣个圣王蛊的崽子回来,我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我没有第二只圣子卵盘玩了啊!” 所以,替身蛊其实是雌雄同体,是崔景珏盘了百年,弄出来的杰作。 崔景珏,“它心里障碍,不肯与当代圣女的玉蛊合盅,又找不到比圣王蛊更强的虫夫,回来圣池,就我俩大眼瞪小眼?” 所以,这些年它每次偷偷回来,就会被他再次丢出去。 崔闾:……果然,活了太久的祖宗,不仅没了人性,连虫性都没有了。 替身蛊,小可怜啊! 默默连上线的太上皇&胖虎:……替身蛊,竟然有三分之二的玉蛊体,只要它想,它就可以彻底转性成玉蛊。 胖虎瞧不上普通玉蛊,可它对它的替身蛊还是喜爱的,当成兄弟般,一直觉得愧对它,结果,现在……虫身整个僵直了,硬绑绑的跟只死虫子般。 太上皇觉得自己应该出个声,却听崔闾道,“那你把我身上的小家伙收回去吧!” 结果,崔景珏却叹息道,“收回来,放它一只小虫孤零零的在这里么?它既然选了你,你便收了它吧,也是缘分,你的身体已至强撸之末,有它在,你可以多活许多年,孩子,崔氏一门的延续荣辱,可都担负在你身上呢!所以,有个强悍的体魄,是如此重要。” 太上皇立即接话,“帷苏,你家高祖说的对,别忘了,我们此次来荆南,目地也是为了引蛊上身,改变你的体质的。” 崔闾愣了一下,惊道,“你怎么……竟然能与我在脑海中对话?” 太上皇笑道,“你叫胖虎,胖虎自然要通过我的。” 崔景珏的声音中满含兴致,对着太上皇道,“你很厉害,此界能有如此改变,全是因为你,还有,你把那小家伙养的也非常好,呵呵,老夫很是欣慰。” 太上皇便冲着虚无处揖了一躬,“崔老先生,当年的事情,还有许多是我们不清楚的,您能不能为我们解个惑?” 崔闾只得咽了那句他想问的问题,不知道能不能叫替身蛊,永远保持现在的蛊性,反正他不需要培育个盘玩之物来解闷,相信太上皇也不需要,两只蛊掌握在他们二人手中,那荆南往后,便再无可能得到圣子卵了,简直能从根本上,遏制住他们的发展。 如此一想,这尽然是种不动声色的报仇之法,且不费一兵一卒。 崔景珏的声音开始忽强忽弱,忽高忽低了起来,“当年蛊族一昔失去了玉蛊和圣王蛊,他们只能利用手中仅存的蛊兵,来对抗外界不断的侵扰,整族人口骤缩,为了抵抗外兵,他们开始利用万蛊窟,将死去的族人炼化成蛊僵,后来因为人不够,又去外头捉了人回来制蛊人,不羁老幼,全部被制成没有神智的蛊蛹。” 这便是荆南蛊族开始炼制小蛊人的开始,与凌嫚后来的情况略同,只是因为太上皇和胖虎的强悍,使得凌嫚比她的前辈们幸运,在炼制时得以保存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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