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卫霆骁从温子慕宅中的屋顶上离开时,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神情更是失魂落魄。 他亲眼目睹了严翊川与温子慕密会的场景,那两人正襟危坐,低声交谈,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一幕,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刺痛了卫霆骁的心。 温子慕曾对他说,他卫霆骁生来便是为了报复一场背叛,而自己也在背叛之中尝尽了好处。 可这一刻,他骤然体会到了背叛之痛。 他竟也会成为这背叛链条中的一环。 原来报复,不是背叛的终点,新的背叛才是。 片刻后,严翊川回到自己的府宅中。黑暗之中的谢凌安才敢出来。 “如何?”严翊川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卫霆骁还是有些敏锐的,他注意到了合约上的时间问题,”谢凌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还好当初攻打欧罗前和温子慕签订绸缎贸易合约时,将日期写得小,我轻轻一抹便掩盖过去了。” “他没有继续深究?”严翊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深邃。 “怀疑自然是有的,但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谢凌安与严翊川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狡黠,“诛心嘛,就在于让人心生疑虑,却又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我们说得越模糊,想象空间越大,越可信。” “他该是信了。我在温子慕房中,听到屋顶上有非常轻微的动静,应当就是卫霆骁。”严翊川道。 “你那边怎样?”谢凌安话锋一转,询问起另一边的进展。 “温子慕上钩了。”严翊川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计划,并且透露了卫霆骁的身世之谜。正如我们所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谢凌安追问:“他可有要你接下来替他做什么?” “火铳。他需要阿尔瓦罗放开火铳的管控,才能让他多备些货。”严翊川沉吟道, 谢凌安冷笑一声:“好梦做得长,且让他欣喜一会儿吧。明日,好戏便开场了。” 窗外的细雨似乎应景地变得更为急促,雨点拍打着窗户,窗棂因风势而轻颤,仿佛有什么生灵在空中微微战栗。 一切已按计划就绪,只待约定的时日到来,如今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预兆—— 风雨欲来,山雨满楼。 他们就要夺回故土了。 随着春雨绵绵季节的降临,远方的战鼓擂动,西境大军如潮水般倾泻而出,誓师北伐。 然而,战局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位于蒲阳县邻近的澄江县,作为本该是最为坚固的反攻壁垒,却在久攻不克的僵局中突然崩溃,其抵抗力量仿佛一夜之间被抽离,轻易便被攻克。 后来听人议论才知晓,原是澄江县县城想方设法杀掉了欧罗强悍的指挥官,而代价是牺牲了与欧罗指挥官暗生情愫的女儿。 随后,胜利的浪潮势不可挡,澜沧、云梦、瓯宁……一座座城池接连被收复,就如同当初欧罗铁蹄席卷大梁时的迅猛与无情,失地正以惊人的速度回归大梁的怀抱。 而另一边,阿尔瓦罗雷霆大怒。 “娘的,他们怎么敢!攻得这么快,他们也有火铳了吗!?”阿尔瓦罗道。 “未......未曾听说......”手下战战兢兢。 几日后,当郁明卓带兵顺利带兵抵达旸谷外的最后一个县,安营扎寨择日发起总攻的时候,阿尔瓦罗终于放弃幻想,准备背水一战。 遵循欧罗人的古老传统,首领不仅需运筹帷幄,更需亲临前线,以身作则,激励士气。纵然不会使剑,也当和将士们同仇敌忾,抗敌于前线。于是,阿尔瓦罗全副武装,身着厚重的甲胄,与艾亨将军一同踏出皇宫,登上了旸谷城的外城。 阿尔瓦罗立于城头,狂风卷起他披风的边角,春雨打在他的面颊。他的眼眸扫视着下方整装待发的士兵,用欧罗语慷慨陈词,声音洪亮,穿云裂石—— “我的勇士们,看看那些蝼蚁般的大梁人,他们竟敢挑战我们欧罗的荣耀与力量!他们以为,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撼动我们铁蹄下的土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是大地的污点,是文明的倒退!那些愚蠢的农夫,穿着破布,握着生锈的兵器,竟也敢向我们宣战?我的勇士们,看看那些仍在挥舞着生锈刀剑的大梁人!他们愚昧无知,竟妄想以冷兵器对抗我们欧罗的神火!我们欧罗人,拥有这片大陆上最尖端的武器,最先进的技术!”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知死活地向我们发起挑战。好吧,既然他们如此渴望感受神火的威力,那我们就成全他们!让他们的血,成为我们火铳下最鲜艳的祭品;让他们的哀嚎,成为我们胜利的序曲!” 阿尔瓦罗举起手中的火铳,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枪身。他的话如同一把烈火,点燃了士兵们心中的斗志与狂热,高声呼喊着欧罗的口号。 就在这时,一个欧罗小兵神色慌张地跑上城墙,跪下道: “大殿下,皇宫里......皇宫里......” “有屁快放!”阿尔瓦罗喝道。 “皇宫里叛乱......校场军火库被烧了.....”那小兵颤颤巍巍。 “什么?”阿尔瓦罗惊呼,旋即心中一紧:“那火铳呢?运过来了没有?” 近日连日下雨,阿尔瓦罗和艾亨担心火铳受潮,遂先转移大军。待夜间雨停,再将火铳运过来。是以除却将士手中已然握着的,有半数以上的火铳储备都还暂存在校场的军火库。 那小兵支支吾吾:“烧的正是存放火铳的那几间......” “他娘的!”阿尔瓦罗暴喝。 几个时辰前,一队批着神武军战甲的将士自西北边的雪山而来。 彼时,大军已依阿尔瓦罗之命调遣至外城加强防御,城内守卫因此显得薄弱。就在这防卫空档,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江洋大盗,引得留守的羽林军与神武军手忙脚乱,四处追捕。 正是这混乱之际,那队伪装成神武军的“雪山军”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城中,却在接近严大将军府邸时神秘消失。 不久,皇宫之内竟突兀地出现了一队形似神武军的队伍,他们井然有序地在宫中穿梭。雨幕朦胧中,宫中的守卫虽觉其举止有异,却因一时难以言明何处不妥,于是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未敢轻易盘问。 直至这群人试图接近校场军火库,被守卫拦下,他们的真实面目才暴露无遗。随即,军火库内爆发出激烈的兵器交锋声,虽因雨水浇淋火势未能燎原,但库房檐下的火铳与弹药却已化为灰烬。 完成破坏任务的雪山来客并未恋战,达成目的后迅速撤退至冷宫,利用密道悄然离去。 外城城墙上,阿尔瓦罗怒火中烧:“混账!不是让严岭严守内城吗?怎会发生这等事!火铳一失,我们如何应敌!” 卫霆骁挺身而出,语气坚定:“大殿下,臣愿即刻返回,誓将贼寇一网打尽!” “我同大将军一起去吧。”温子慕此时开口,声音平和却透着坚决。 卫霆骁闻言,倏地有些警惕,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试探提醒:“叛乱未息,此行凶险,右相大人还是留在此处为妥。” 温子慕答得温和:“此事有些许蹊跷,温某也想去看个究竟。梁军未到,在这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回去思量对策,以解火铳之失的困境。” 阿尔瓦罗摆摆手:“你二人速去速回,务必剿灭贼寇。至于军火库被焚之事……务必封锁消息,不得让军中将士知晓,以免动摇军心!” “遵命。”二人齐声应诺。 温子慕与卫霆骁策马疾驰,心中却已暗自盘算着种种可能。回到内城,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但两人无暇顾及,直奔军火库。 温子慕穿梭于废墟之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细节,直至他注意到几具倒下的尸体,穿着与他们士兵相同的铠甲,但死状惨烈,彼此间似乎还存在着打斗的痕迹。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其中一具尸体,发现领口的铁甲边缘确有细微的烧焦痕迹,与其他尸体上的干净铁甲形成鲜明对比。 “这不是我们的兵,”温子慕轻声呼唤卫霆骁,指着那烧焦的痕迹,“这绝非偶然,显然是有意为之,用以区分敌我。这不是叛军。”
第115章 决战 “你的意思是......?”那日谢凌安与他深谈过后,卫霆骁对温子慕便有所警惕。 “有梁军混进来了,那日押送粮食的那个......”温子慕喃喃道,忽然想起那个熟悉的人影,“是睿亲王!他竟带兵进来了。” 卫霆骁心下一惊,心道:果然,谢凌安悖逆了温子慕的计划,让他方寸大乱。 “你速带兵,全城戒严,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温子慕语气强硬:“斩草要除根,不可留内患!” 卫霆骁深深地望了温子慕一眼,紧握双拳,应了一声“是”,语气却比平日里更坚决。 温子慕却并没有发现卫霆骁的异样。 而阿尔瓦罗那边,情况不太妙。 绵绵细雨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甚至愈下愈急。雨滴轻轻敲打着城楼的瓦檐,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愈发像出征的鼓点般急促而紧张。 梁军骤然发起了大总攻,一如几月前欧罗军对梁人的那样,如疾风骤雨,只是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阿尔瓦罗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梁军如潮水般涌来的身影,眉头紧锁。身旁的艾亨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全然没了来时的嚣张气焰。 “娘的,他们吃炮仗了?打得这么凶?”艾亨骂道。 阿尔瓦罗望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竟然莫名蹦出一个词——悲壮。 今日的梁军,给他一种没来由的悲壮感。这是连大梁亡国之战都没有给他的感觉。 他注意到,梁军将士中有白色窜动,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少梁军将士身上佩戴着白布孝带。阿尔瓦罗琢磨问到:“梁人为何皆戴孝?是在祭奠谁?” 旋即他反应过来,咬牙怒不可遏:“难道是我欧罗么......?!岂有此理!” 一个满脸雨水的副将跑来跪下,面色仓皇:“大将军,火铳碰不得水,只能在檐下发枪,射程极其有限只能近距离防御,攻不到他们......” 艾亨盛怒之下踹了他一脚:“废物!怎么就让那群贱货发现火铳遇水发射不了!” 那副将:“属下......属下也不知道......” “那就赶快换弓箭!远处射箭,近处用火铳,这还要人教么?”阿尔瓦罗也焦躁不安,吩咐道。 那副将见连阿尔瓦罗似乎都失了应战的耐心,心下一惊,胡乱应着“是是是”就下去了。 阿尔瓦罗站在雨幕之中,眉头紧锁,眼看着大梁军渐渐逼近,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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