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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封疆

时间:2024-09-16 12:00:06  状态:完结  作者:唐知非

  严岭没有接话,心道说不定叶铮将军来了也是一样的局面,但没法子,他是唯一有可能为他主持公道的人了。

  牢狱尽头传来一声牢门洞开的响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即近,严岭刹那间神经紧绷:“快走!”

  严玉桢匆匆伸手,将一个小药瓶塞到严岭手里:“金疮药,拿着。”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严玉桢迅速戴上头巾掩面,再最后怔怔地看了一眼严岭,乌亮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哥,你受苦了......”

  “送饭的,赶紧走!”身后的狱卒步伐凌乱,呵斥道。严玉桢忙推着板车从牢狱的另一头离开。

  牢门上的铁锁哐啷响,有狱卒打开了牢门。另一个狱卒居高临下地瞪着严岭,高声呵到:

  “犯人严岭,睿亲王传召。”


第2章 公堂

  堂内明烛通亮,映阶前瑞白。

  脚镣撞上门槛哐哐作响,严岭踏入殿内。殿内宽敞,两侧齐齐整整排列着两队亲兵,规制整齐。只是少了北境军士那席卷狂沙的粗犷,衣着规整精致得一眼便看出是皇家亲卫。

  “伥鬼走卒。”严岭瞥了两侧一眼,心中讽刺。

  堂上一个少年正歪倒在椅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掌中的水烟壶。少年额前一抹蓝发亮眼,耳后两侧随性扎着几绺小辫,隐约透着些异域风情。那姿态再闲散倜傥不过,岁举手投足间有与生俱来的贵气,却似是刚从京都花街柳巷买醉而归的

  浪荡公子哥,眉宇间难觅皇家子弟的器宇轩昂。

  “就派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来主持公道,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严岭心道。

  桌案旁的赫冉早已急不可耐,仗着自己是如今营中最高军阶的身份,一路上早已添油加醋地向睿亲王呈报了事情的始末,就等将犯人带上来一锤定音。赫冉忙笑着道:“王爷,这就是卑职和您说的那个叛国......”

  严岭忽然直直跪下,行了礼:“末将北三营左郎将严岭,参见睿亲王。”

  赫冉一愣,暗骂这厮根本没把自己当犯人。睿亲王谢凌安闻言饶有兴趣地抬眸,将水烟壶轻轻搁置在几案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眼前人发丝凌乱,身上盔甲衬衣破碎不堪,白衣上的污血泛黑,狼狈万状。但那发丝遮掩下的眉目凌冽,双眸透着阴鸷与凶狠。

  谢凌安嘴角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似有些惋惜地说道:“是你啊......”

  赫冉一愣:“王爷......认得此人?”

  “自然不认得,”谢凌安答得干脆,撇了撇手,目光在严岭身上游离,仿佛在上下打量一件可用的物什,“本王怎会与通敌

  叛国之辈相熟?”

  果然,又是一个蛮不讲理、官官相护的狗王爷。严岭暗道。

  赫冉擦了擦汗,这才冲严岭呵到:“大胆!罪臣见王爷还不跪下!”

  话音刚落,严岭旋即感到身后有动静,但他没有动。下一刻膝盖后一阵重击,生生被军棍压了下去。严岭咬着牙,抬眸道:

  “王爷断案,便只凭旁人的三言两语吗?”

  “怎么,左郎将有异议?”谢凌安仍是一副玩味的神情,眼神却紧盯着严岭,没错过任何一个神情,“方才赫中郎已和本王陈过情。军粮下毒,通敌叛国,左郎将好大的能耐?”

  严岭忍下胸中怒火,冷冷地答道:“王爷所言,可有凭证?”

  谢凌安哂笑,观察着他的神情:“凭证嘛,既然赫中郎如此说了,那必然是能有的。来人,把严贼押下去——”

  边上的军士即刻应声,嵌住严岭的肩膀,渗出黑血来。严岭终于忍耐不住,反手扣住军士的腕臂,狠狠往前一摔,怒道:

  “王爷好威风!公堂之上,不问罪证,疑犯连审也不审,只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皇室贵族奉命查案,便是如此办差的吗?”

  “放肆!”赫中郎的怒喝响起,一瞬间,堂内氛围变得剑拔弩张。原本守在四周的数个黑影攒动,铁索的寒光向严岭压来。

  反倒是谢凌安本人毫无愠色,闻言不惊不恼,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混样:“审?这不是正在审吗?”

  严岭挣脱腕上的铁索,思绪极速运转:“王爷既说审了,那便知晓我严岭绝会不认罪!末将,从未叛国!王爷这就要处置我,是要严刑逼供屈打成招,还是要胡编一封我的呈堂供词去蒙蔽天听?圣上的信任,王爷就这么对待吗?北境几万将士的性命,王爷就如此交代吗!”

  谢凌安忍不住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心道:兔子急了真会咬人,这小子存亡之际竟想用国法逼我畏惧。

  遂抬了声调:“左郎将好大的胆子!临死之际还要栽赃诬陷本王!若非你设计毁粮草、调走北三营精锐,尤叱族如何能趁虚而入?还不赶快拖下去——”

  霎时七条铁索扣住严岭的双臂,向后猛拽过去。严岭抬头看了谢凌安一瞬,旋即脚下一顿,反手固住铁索。铁索撕破了衣袖勒进肉里,那充血般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如一只猎食的豹子般抵抗着身后的蛮力。

  严岭来不及多想,他必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瞬间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他脑海中迅速闪过所有能拖住睿亲王思绪的可能,急道:“......王爷可知所有战马同时泻肚,未必是有人往里面添脏东西!可能粮草本身就有问题......”

  话未毕铁索猛然往后一拽,严岭只觉手臂仿佛要被生生勒断,就要向后倒去时,忽的听到堂前一声:“慢着!”

  腕臂上骤然卸力,严岭抬头望向殿堂上,见谢凌安终于坐直了身子,目光闪烁,似是兴致高涨:“终于啊!左郎将终于说了句能听的人话。只是这次看起来又有新的人要诬陷?”

  严岭定一定神,接话很快:“不是诬陷,是末将的推测。末将这几日在地牢中所思良多,若是霉粮,也有可能致使如此。末将记得前年雨季不歇,偶有粮草发霉,有的军士吃了便会泻肚。王爷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其他将士,北境无人不知晓。”

  “霉粮......”谢凌安喃喃思索,脸上多了一抹正色,“左郎将又缘何这般笃定?我倒觉得下毒来的更干脆些。”

  果然是远坐军帐高台之人,丝毫不懂真正的粮草车马,严岭心道。若非如今性命系于睿亲王的一念之间,他绝不会如此多费口舌、甚至做他最厌弃的——为自己剖白。

  严岭答道:“并不笃定,只是末将在牢中忖度数日的猜测。王爷可知,在整个军营的粮草中下毒需要多少毒药,买药、存储、派人下药,桩桩件件都是极浩大的工程,非我一人之力能及,又如何能够不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若想要找到真凶,王爷势必要亲自去一趟粮仓,探一探真相。”

  谢凌安闻言,禁不住朗声笑。严岭有些奇怪的看他,这才真正仔细看了眼前人的眉眼——

  尽管他不是很乐意,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子的一双桃花眼如妖孽般生得摄人心魄,似笑非笑的,骗得人觉得眉目含情。

  下一瞬,恰撞上谢凌安的目光,严岭没有避开。但只一瞬,他忽然觉得那神情好像不只是玩世不恭的笑意,更像是......行家在品味鉴石?

  紧接着,谢凌安道:“好,那就依左郎将所言,明日辰时一刻你在粮仓等本王,协助本王查清真相。若背后之人真不是你,本王可以为你免罪。”

  严岭和赫冉闻言皆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人态度的骤然转变。何况他方才出言顶撞,早已是大逆不道。

  他忽然觉得这个睿亲王不对劲。

  扑通一声,一旁的赫冉直直跪下:“王爷三思!卑职已和王爷陈述过事情原委,严氏与五狄勾结,调走精锐,害我大军,罪行昭昭!怎可听他一言便轻信小人!如若通敌叛国之辈都如此草率放过,律法何在,军纪何在啊王爷!”

  谢凌安挑眉,那副懒倦的神情重新浮上脸庞,把手中水烟壶掉了个个儿,斜睨着赫冉:“嗯?本王在这儿,不就是军纪么?”

  严岭蹙眉,移开了目光。

  赫冉气得双腿发抖。他早听闻睿亲王是个浪荡混账,以为此事已成定局,甚至之前都懒得让下人特意伪造证据,谁知却骤然生变。赫冉狠心咬咬牙,匆匆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

  “王爷!您不知这严岭是怎样心怀不轨的人,卑职说与王爷听!王爷您可知为何这混账的爹娘是怎么死的?那是十二年前,他爹严承贪墨军饷,将数万黄金统统送给了赤狄族!严承和他婆娘林瑟被钉死在城墙上,挂在塞外的旗斗上十日十夜不让收尸。皇上宽厚,饶了两个孩子的性命,却不知留下的是这般包藏祸心的贱种!”

  谢凌安睁着摇曳邪佞的眼,斜睨着眼前人,听得漫不经心:“嗯。”

  赫冉接着慷慨激昂地道:“王爷您今日也看到了,严岭与他爹一样顽固不化、心肠歹毒,他怎么会不怀恨在心?更何况他爹严承勾结的赤狄族,就是这次严岭自请去‘诱敌剿灭’的啊!”

  谢凌安饶有兴致地听着赫冉的慷慨陈词,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仍然跪在正堂中央的严岭身上。严岭却始终缄口不言。谢凌安仔细瞧了瞧,直感到严岭周身愈加散发着狠戾之气,藏不住眼神中的阴鸷,似乎目光所及之处滴水成冰,叫人不寒而栗。

  “这样啊......”谢凌安收回目光,捞起几案上的水烟壶,把玩了一阵,慢慢晃到赫冉面前,笑眼盈盈地道:“那赫中郎说说,若是你与五狄暗通款曲,你会不会以身涉险、在身份暴露后还回到北境,上赶着来被梁人杀头?”

  赫冉只觉那双桃花眼中是千钧重的逼视,瞬间汗如雨下:“我.......我.......不!是他!许是他以为我们不会处置他!是侥幸啊王爷!”

  谢凌安没有再看他,背过身去。须臾间,一双笑眼化作寒霜,谢凌安盯着他道:“赫冉,你忝居中郎位十余载,眼看着小辈爬上来就要顶替你的位置,心理滋味不好受吧?”

  只此一言,赫冉刹那间感到汗毛直立,惊恐万分。谢凌安一针见血戳中的正是他暗藏着的龌龊心思!叶铮将军不在,北三营便是他赫冉一手遮天。他不用动手,只消再等两三天熬死严岭,再等叶将军回来一口咬定是严岭通敌叛国,便死无对证,再无人威胁他的中郎地位了。

  谢凌安怎么会猜的这样准!

  而与赫冉同时抬眸的,还有跪在地上的严岭。

  到北境短短几个时辰,便迅速摸清了军职脉络与用人底细,这样的人,绝非城府浅博的无能混账。

  什么样的人才会给自己传出那样的烂名声!?

  连严岭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眼里的鄙夷之色又深了几分。

  “王.......王爷说什么.......卑职听不懂........”赫冉大脑一片空白,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为自己辩驳。他原以为这睿亲王这纨绔公子哥和十二年前宫里派来的官吏一样,根本不管什么真相,只晓得趁机从中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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