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我应该待在你身边的。” 卿容二十五岁生日,他是记得的,记得很清楚,他那天还在外地寻医,正在往回赶,可待他回去时,一切都晚了…… 良久后,赵景明从记忆中缓了过来,他动了下僵硬的手臂,突然想起一物来。 “师父,肃万候它,莫非是……?” “肃万候”是赵景明的配剑,但他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它的第一任主人是一位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赵景明以前听说过这位将军的故事,还为他唏嘘了一阵。(第九十章 ) 可现在想来——好像哪里不对?那位将军不会就是他自己吧?那“肃万候”…… “没错。” 周枕山及时肯定了他的猜想:“那是你自己的剑,我给你也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这把剑在第一次见到赵景明时就跟他认了主,赵景明当时没细想,只觉得是单纯的有缘,现在看来,原来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已经从记忆中缓过来了,比起自己,他更好奇一件事: “师父,那前世在我死后,您怎么样了?” 前世卿容死在二十五岁,他死的那年,周念远也只有三十三岁。 听到这话,周枕山面上浮现一抹苦笑,“在你死后两年,我也随你去了。” !!! 赵景明料到了这个结果,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心痛。 —— 周枕山将之后的事详细告诉了他: 卿容死后,周念远悲痛欲绝,险些也动了轻生的念头,可就在最伤心之际,他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当年卿容中箭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在得到这个消息时,周念远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卿容真的是被人害的,那他一定要为阿容报仇! 之后,周念远重返朝堂,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私底下则开始调查当年之事。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调查出了结果,可这个结果却让他险些崩溃——害卿容的不是别人,居然是皇室之人、是他们效忠了一辈子的帝王! 是皇上想让卿容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这个仇还要报吗?周念远若想报这个仇,那就只有弑君了……报,当然要报!无论是谁害的阿容,他都不会放过!哪怕那个人是君王。 于是周念远组织了一场谋反,这也是历史上极少数由文臣挑起的谋反! 很热血是吧,可惜他失败了。 最后,年仅三十五岁的周念远,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国师,自刎于大殿,自此,故事终。 —— “卿卿,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听师父讲完,赵景明还久久不能回神,说实话,他很感动,师父居然肯为他去弑君谋反,虽然结果是个悲剧。 “师父。”赵景明不理解:“皇帝他……为什么要害我?” 周枕山轻柔的将他再次拉入自己怀中,耐心给他解释道:“卿卿,你功高震主了,威望高过了皇帝,他自然容不下你。” 功高震主?是啊,他功高震主了……赵景明无法否认,整个王朝的半壁江山都是他和他父亲打下来的,皇帝欣赏他,可待国家稳定后,第一个容不下的也是他。 赵景明现在明白这个道理,可当年的卿容不懂,所以注定不能善终…… 想到这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趴在师父怀中,哭着哭着,再次睡着了。 梦里,他梦到了前世与师父相处的场景,那也是卿容和周念远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往。
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年,卿容十五岁,那天他刚从战场回来,一回来,连家都没回,他先去找了周念远。 “念远哥哥!”卿容笑的得意,“大获全胜!这可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我厉害吧?” “厉害。” 周念远拿出帕子,笑着给卿容擦拭脸上的尘土。他笑起来很好看,加上右眼眼尾上方的那颗小痣,更显明艳。 “我的阿容自然是最厉害的,那阿容,你告诉我,你可有受伤?” “额,没、没有。” “在哥哥面前不要说谎。” “好吧。”卿容指向自己后背,小声嘟囔道:“那里是受了一些伤,不过不严重,都快愈合了。” 周念远起身将窗帘拉好,随口道:“把衣服脱了。” “啊?这样不、不好吧。” “你想什么呢?”周念远睨了他一眼,无奈道:“我也通一些医术,可以帮你看看。” 卿容自知想歪,只尴尬的笑了笑,没再说话,乖乖把上衣脱了。 他的阿容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发育都没完全,身板也略显单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碎了,可就这么清瘦的少年,却义无反顾的扛起了重剑,上了战场…… 周念远看着他背上那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惹眼,估计要落下疤了。 说不心疼是假的,说实话,他并不想让卿容上战场。 周念远一边为他涂着药,强忍着心疼,一边佯装随意问道:“阿容……疼吗?” 卿容一声疼都没喊,可身子却随着上药的动作不住轻颤着,就这个小动作,却叫周念远心里更加难受。 “不疼……” 他在说谎,明明冷汗都下来了,可还笑着说不疼。 “我爹说,既然决定上了战场,那就要习惯受伤!所以,我不疼的。” 卿容说完这番话,周念远也刚好替他涂好了药。 “阿容,那这是你想做的事吗?战场太危险了,你一定要去吗?” “确定!”卿容笑着将衣服重新穿好,“我也想像我爹一样,为国而战,驰骋沙场!” “好。”周念远纵使心疼,可他也尊重卿容的决定,“那我支持你。” 这是他那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如果能重来,他绝对不会让卿容上战场,哪怕他的阿容会恨他。 …… 还有那年,那年卿容二十岁,刚刚行完冠礼——他成年了! 卿容笑着举起酒杯,脸上泛起一丝别样的红晕,“念远哥哥,这杯我敬你!” 卿容忘不了那天,忘不了那晚,他和周念远独处,举杯对酌。卿容酒量不太好,不过几杯下肚就喝醉了,虽然醉了,可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唔……念远哥哥,你为何一直不娶亲啊?” 那年周念远也二十八了,寻常男子一般到了二十就会娶亲,再不济也会先纳几个小妾,而周念远身边却干干净净的,府内连个侍女都没有。 “我?” 周念远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我的心上人他不能嫁给我,所以我不会娶亲。” 心上人? 听到这个词,卿容心头一跳,他险些以为周念远在说自己,可很快又给否定了。 他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努力撑出一个笑来,“心上人?不知念远哥哥看上了哪家姑娘?告诉我呗,我也好替你参谋参谋。” “不是姑娘。” 周念远没醉,可在酒精的催促下,他还是将压在心里多年的话吐了出来。 “阿容,我心悦的人是你。” “……我,我也是。” 两情相悦,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那天过后,他们在一起了,但这段关系却不能见光。 …… 周念远一直没有娶妻,卿容也固执的不肯娶,这期间,皇帝甚至想把公主嫁给他,可卿容为了周念远给拒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命定的悲剧,如果他和周念远没在一起,或许就肯娶了那公主,娶了公主,皇帝或许就不会那么忌惮他,那么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可惜没有如果,卿容和周念远注定是悲剧,无论是第一世、第二世、还是第三世,他们都没能长相厮守。 —— 赵景明做了一晚上的梦,睡眠很浅,第二日不过扶光初现他便醒了。 醒来后,梦里的一切还深深刻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散,他为自己难过,自己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英年早逝;可他更为师父难过,师父每一世也都是为他而死: 师父第一世为他抑郁而终,第二世为他挡箭,最后一世更是为他谋反——师父每一世都是为他而死,无一例外! 话本里说,神仙下凡是来渡劫的,赵景明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师父的劫,如果没有自己,师父即使在凡间也一定会过的很好吧?这个想法一出就克制不住的在心间蔓延,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如果没有自己…… “卿卿这是怎么了,怎又哭了?” 不知不觉间,赵景明早已泪流满面,周枕山则一直陪在他身边,及时为他扶去了泪珠。 “都怪我,都怪我……”哭着哭着,赵景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可心里就是难受的紧,“师父,要是没有我,您一定会过的更好,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赵景明说的模糊,前言不搭后语,但周枕山很了解他,知晓他在说什么。 周枕山一边替他扶去泪水,一边温声哄道: “不怪你,卿卿,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我甘愿为你赴死,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有任何回应,同样,你也无需为此自责。” 见赵景明依然哭的伤心,周枕山忽的勾起一抹笑意,声音也愈加柔和,“景明,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你是为师的救赎。” “救,救赎?” 赵景明哭的有些懵,一时转不过弯来。 “景明,是你的出现让昉山有了色彩,也让为师的生命有了意义。所以,你不是累赘,是救赎。” ---- 前世的所有内容都写完了~都是悲剧呢(心虚……)
第一百四十章 赵景明为周枕山伤心,周枕山也为他悲,回望他们的前几世,每一世都是一段悲剧。 本该分光无两的太子死在了战场,而征战沙场的小将军,却死在了朝堂的暗箭下。 名满京城的状元郎郁结而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却策划了一场谋反,最后将自缢于君王面前,用自己的鲜血描摹下了一段悲歌…… 他们的过去太苦了,苦到连周枕山都不敢去细想,这也是他最开始不肯叫赵景明想起来的原故,忘了就不会痛了……可他阻止不了,所以也只能牵起赵景明的手、和他一起去面对。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赵景明也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一天,是他们待在昉山的最后一天。 这次周枕山总共请了三个月的假,三个月不长不短,很快就到了。 暮色深沉,星沙满天,是夜。 赵景明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睡不着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或许已经到了子时了吧,今日天空真亮,天上有好多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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