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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深

时间:2024-09-05 18:00:07  状态:完结  作者:薜荔藤萝


第 5 章

  在几案前坐下时,冬凌已经断定这是他迄今为止人生最快乐一天。他人生还刚起步,这断言不需犹豫。几年前他很少进城,被告知他还不适于太抛头露面,山里只零星住着几个樵夫和猎户,更少有小孩,江水深又忙碌,有时候一整天都没一个人能跟他说话。后来江水深偶尔带他出诊,每次来去匆匆,看见的都只有各种惨状的病人和哭天抢地的家属,导致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一副出入治丧之家也毫无不妥的表情。但岳华浓就把他看得很简单,一个小屁孩子,除了吃和玩脑袋空空,所以冬凌在愤愤不平之余,又不能不盼望岳华浓来看他。

  并不是因为岳华浓带他去看了戏,听了说书,又去吃了他最喜欢的金丝玫瑰糕,他才感到如此快乐,这些事情岳华浓以前也做过;是因为岳华浓答应让他见一个朋友。

  这位朋友是女性。他偶尔听岳华浓提过她的名字,却不敢奢望能与她结识。他当然不会傻到不明白朋友二字的含义,他觉得江水深都未必知道这件事;但江水深也很可能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感兴趣罢了。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不稀罕,但对冬凌就大大不同,这就如同让他参与一个秘密计划,承认他有资格成为一个世界的一员,这世界他一直在门外探头,惴惴不安地等待被接纳。他紧张到手心都在出汗。岳华浓冷不防踢了他一脚。

  “你不用坐得那么端正。”他好笑的说。“ 这样她还没来你腿就先麻了。”

  “已经麻了。”冬凌沮丧的说,努力把腿伸直。纵使他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这里的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他想象过一位夫人的房间应该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陈设和布局,摆放的物件应该都很美,至少都很贵(他还不大分得出美和贵的区别)。他到现在也没敢多看,只用眼角余光偷偷瞥过屏风的边角。那上面好像是一条龙。

  “有点出息,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岳华浓骂道,“她是很随和的人,你怕什么呀。”

  “我没有怕!”冬凌努力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认识惜夫人的?”

  “不是我自己认识的。”岳华浓说。“她以前是堂主的一个朋友。”

  风吹过窗下的竹丛,地面上影子也随之闪烁。冬凌入神地看着那波光一样清浅的浮动,好像里面藏着细碎的游鱼。

  “你还是害怕吗?”岳华浓说。“还会做噩梦吗?“

  冬凌摇了摇头。“岳大哥要当堂主吗?”

  “你听谁说的。”岳华浓笑道。“江水深还跟你说这些?”

  “不是。”冬凌说。“我听说何……听说老堂主身体不太好了。而你又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继承堂主之位的。”

  岳华浓道:“有的事情不是单凭厉害就做得到的。”

  他眼里没了笑意,用一柄扇子轻轻敲着炉盖的边缘。缭绕的白烟并不增添空气的炽热,反而有种雪水般酸涩的冷冽。那味道太过特殊,仿佛主人早已到场,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是他不想让你当堂主吗?”冬凌大着胆子进一步探问。“他不喜欢你?还是……“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岳华浓说。虽然这样说了,语气里没有斥责或警告的意思,反倒是一种出于关心的无奈。冬凌再次感到今日的不同寻常,岳华浓没把他当做需要哄骗的小孩,或者需要救助的累赘;几乎是把他当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同伴。可能他确实长高了,假以时日,就超过岳华浓,甚至超过江水深也说不定。

  “不说这个,我当上堂主的话,你愿意回来吗?到时候我可以收徒了,你就做我第一个开门弟子。肯定没有人敢欺负你了。还是说你舍不得江水深?那也理所当然,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当大夫很辛苦的,我们……”

  他没说下去,低头看着冬凌抓住他的手。少年的掌心湿滑,他本能想甩开,但是忍住了。

  “我可以帮你的。”冬凌说,感觉到自己被牵扯到另一个更大,更危险,也因此更具诱惑的秘密中去,触摸到信任坚固的边缘,牙齿都开始微微打战。“只要能帮上你的忙,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岳华浓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冬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爪形的案足。

  “我怎么睡着了。”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香气仍旧在空中盘旋。但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下午已经很深,由尘粒组成的一束日光慵懒地攀附着弯曲的桌腿。

  “香的味道不同了。”冬凌想。他鼻子很灵。雪水的寒意已经褪去,现在的味道亲切而令人怀念,他说不出是什么来,然后他又发现这香气其实来自屋外。他受到牵引一般站起来走到门口。

  庭院跟来时一样悄然无声。没有鸟叫,没有粗砺刺耳的蝉鸣。一朵开过头的红花坠在地上。他努力撑开眼皮,总感觉视野变窄了似的,能看见的景物也泛着一层模模糊糊的白光,仿佛眼球前蒙了一层障翳。

  他摸索着走向池水对面的楼阁。他不知为何很笃定这里有人在等他。

  推开门的瞬间,一个高大的黑影朝他逼近。他站在那里,感到黑影向他倾身下来。他被无实体的东西牢牢地束缚,没有呛人的呼吸,没有躯体的沉重,也没有尖锐的气味,像紧压在他皮肤上的刀刃。他看不清楚,也无法挣脱,只感到奇怪的烦躁。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想抬起右手,却只有左膝在胡乱颤动,好像命令传递过程中出了岔子。

  他手里突然多了一柄小刀。他恍惚记得有人曾经送过他一把小刀。

  谁给他的刀?

  他拼尽全力将这玩具一样的武器向前挥舞。无形的黑影应该是可以穿透的,手感却像扎在粗砺岩石的表面,只能向旁边滑出一道长长的划痕。黑影发出一声浑浊的□□,随后他脖子被掐住,这感触比之前加起来都要真切。他手中的刀掉落在地,闪烁一下就不见了,像一滴水跌进深井。

  冬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爪形的案足。离得太近,他能看清卷曲云纹里的灰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怎么睡着了。”

  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微微发烫的血脉有力地跳动着。他抹了一把太阳穴上的汗。

  香气已经消失了。他小心地掀开香炉的盖子,只看到篆香余烬完整而脆弱的形状。

  屋内空无一人,他站起身走到门口。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跟着岳华浓来到这里的,为了把他介绍给一位朋友。

  他见到那个人了吗?

  这么说他好像听到过女子的声音。似乎曾有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像一种困倦时极其舒适的背景。但这也完全可能是他梦中一厢情愿的预演。他只对自己感到恼恨;这么重要的会面,他居然睡了过去。岳华浓骂他没出息是完全情有可原的。

  庭院跟来时一样悄然无声。一朵萎焉的红花终于在廊檐的庇护下,将枯焦的边缘舒展开来。几朵浮莲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下午已经很深。冬凌左右张望,又小声呼唤,却没有发现岳华浓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踪迹。

  ——难道他是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吗?

  在恐慌成形之前,他已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奔跑起来,冲进池水对面的楼阁。

  这屋子里也没有活人存在的迹象。却有一股他很熟悉的微弱的血腥气。

  一个人倒卧在床前的地面上,背后插着一把匕首。

  冬凌走了过去,蹲在他身侧。匕首很小,出血不多,湮没在那人身上柔软而华贵的黑衣里,几乎无法辨识。他脑子里胡乱的掠过一些江水深关于能不能给病人拔刀,什么时候拔刀,怎么拔刀之类的只言片语。但他将手放在刀柄上时,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

  那人灰白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那是一张线条松弛,血色尽失的老人的脸。冬凌还想再看时,背后突然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进来的时候关门了吗?

  冬凌下意识回过头,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岳华浓。

  这一刻冬凌突然明白了死者是谁。或者说他突然想起了死者是谁。

  这不能怪他。五年时间不算太长,不足以使一个人的长相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生死之间的距离却足够让任何曾经活着的东西面目全非。他记得的原本就不是五官或者身形,是瘦削手指紧握的触感,或者鹰隼般锋利的目光。而这些显然都不会留在一具干瘪的皮囊之中。

  太晚了。一个人已经冲过来,朝他脸上就是一拳。冬凌下意识地一偏头,居然躲过了这一下,或许岳华浓教他的那堆套路真有些效果。那人出拳时带着一闪而逝的寒光,他还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左腹就挨了重重的一击。冬凌脑袋撞在床柱上,弯腰蜷成了一团,过于剧烈的疼痛使他当场昏厥。残烛般行将熄灭的视野里他看到岳华浓似乎在笑。他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 6 章

  靳远之终于想起来要拔剑。剑还是方便。拳拳到肉的快乐当然也雅俗共赏,但这三尺青锋是一段堪称安全的余地,使杀人者也好,被杀者也好,都无需碰到对方一片衣角。他只要轻轻一抖手腕,剑尖就可居高临下送入少年的喉头。

  但是这最后的一寸距离却无法消灭。靳远之转过头,惊异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何其繁。何其繁仍很平静,只是面色有些苍白,但他一向也不很红润;按住靳远之剑柄的手稳定而有力,仿佛无论倒在一旁的死者,还是这个委顿在地的犯人,都跟他关系不大。

  他们身后,岳华浓和指月堂年纪最大的弟子喻兰曦也走了过来。喻兰曦蹲下身试探何壁的鼻息,他摇了摇头。“师尊已经过世了。”

  靳远之放声大哭。喻兰曦一声长叹。岳华浓静静合上死者的眼睛,何其繁艰难地把剧烈挣扎的靳远之按住。靳远之块头不大,但是非常结实,膂力在整个指月堂都数一数二,何其繁感觉自己在跟一头发狂的牛搏斗。也就仗着他是堂主的独子,是大师兄,不然靳远之很有可能也给他来上一拳。

  靳远之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师兄,你放手,我要杀了这小子!”

  何其繁拼尽全力:“不放。”

  靳远之吼道:“师尊猝然过世,师兄难道一点不伤心?也不想报仇?”

  虽然指月堂绝大多数弟子都只将何其繁看做一个无害而无用的摆设,但靳远之出于某些被牢牢灌输的原则确实很尊敬何其繁。但这时候就连他也要怀疑这尊敬毫无必要,亲爹惨死于面前还能不动声色,难道不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畜生?

  何其繁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弄清楚此人和堂主有什么仇怨。若真是他所杀,我自当亲手为父亲报仇。”

  岳华浓走上前,将靳远之从何其繁身上撕开,轻轻拍了拍何其繁的肩膀,指着少年低垂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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