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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针锋

时间:2024-09-05 16:00:08  状态:完结  作者:薜荔藤萝

  他不再说什么,弯腰提起灯,率先走下石阶。石阶高而窄,侧身也容不下泠风余脚掌。下了十数阶,石梯就到了尽头,只有倾斜的地道一路向下延伸。石中火微驼着背,举着灯走在前面。他们经过了一道朽烂的木门和一道虚掩的铁门。潮湿窒闷的空气逐渐将人缠裹,洞壁不断渗出水珠。地道没有岔路,但左转右转数次之后,泠风余几乎失去对方向的感知。

  她突然意识到水声。水声从某处开始隐约一直伴随,忽远忽近,到了这里突然变得响亮,沸腾如急湍,喧闹如瀑布,仿佛洛水只在他们头顶或身侧咫尺之遥,随时会冲破那层单薄的阻碍。面前是一道石门。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泠风余恍然。“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把剑借我。”石中火说。他从泠风余手中拿过朔剑,摘去剑鞘,将剑尖插入石门旁边锁孔一样的机括,转了半圈。石门轰然开启,门下又有一道石阶,宽阔得多也平缓得多,微微透露的光影将他们引向尽头的竹帘。室内昏暗,那光芒来自壁龛里一尊观音像前的长明灯。水声在此也又趋微弱,几近于无,或者只堪做梦里一个潺潺的背景。

  石中火把手里灯放在桌上。室内只有一榻一几,一些再简单不过的竹木器物,气味倒并不污浊。墙上另有一扇门,似乎通往内室。床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

  石中火一步跨到床前,伸手去掀。泠风余还没来得及看下面覆着什么,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剑光。石中火一声惨嗥,左手已被削断了两根手指。大腿和腹部又连中两剑,血如泉涌。他跌倒在地,盲目的去摸索两截断指,又突然停下动作,脖颈上剑尖的寒意即使在如此席卷全身的尖锐疼痛中也清晰可辨。他看到泠风余站在原处,没有动。不能动。

  “风举。”她说。

  “我看我们就不要互相问为什么会在这里之类的问题了。”凌风举说,异常地平静。“在制造惊喜这方面,你我向来不分高下。”

  “不问这个。”泠风余说。“母亲呢?”

  “在里面。”凌风举说,眼睛仍旧没有离开手中的剑。“过世了。”

  地上的石中火一声悲号,那完全不似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他四肢并用地向通往内室的门爬过去,任由剑尖在他肩颈拖出一道血痕。凌风举蹲下身,点了他几处穴道,从墙角编到一半的斗笠上抽出一根竹篾,将他两只手绑在床柱上。

  “不是,兄长,你有什么好哭的?”他说。“若不是你将她关了这么久,她岂会如此短命?”

  泠风余道:“而你明知她被囚禁在此,却没想过救她出来?”

  凌风举厉声道:“我想过!但我甚至无法打开那石门。”

  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你知道吗?母亲不愿意走。我在门外发誓我会救她出去,她却跟我说,她死也不会离开这里,还让我不要再来。”

  泠风余也看着他的剑。剑身皎洁而漠然,悬钩般置身事外。“你现在打得开了。”

  凌风举微笑道:“你是否弄错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剑。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呢?”

  “无照,……”泠风余想。这不是能分神的时候。但她有一瞬间,仍不免担心那携剑而来的年轻尼姑的命运。她是被杀了,还是……纵使气氛已极端诡谲,她看着凌风举,最后一次试图将事态扳回正轨。“别说这些了。现在先要处理母亲的后事。”

  “不差这一会。”凌风举慢悠悠说。他坐在床上,似乎突然觉得疲倦,叹了一口长气。石中火蜷在地上,四肢偶尔抽搐,不断打战的牙关间嘶嘶的喷着白沫。“还请兄长先告诉我舍利的去处。”

  石中火抬头看着他,或者说只是脸对着他,拼命上翻的眼睛里只剩空洞的眼白。他有些疑惑的侧耳过去,又换了一边,好像凌风举的声音对他来说很遥远,不能确定来处。

  “放哪里了呢。”凌风举说。“我实在找不到。我不信你随身带着,不然早被和尚搜去了。虽然霍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要先将舍利交给他炮制才能入药,但你一直也没去找他。是什么将你耽搁住了?”

  “果然是你。”泠风余说,隐约的预感被证实,惊讶之余竟有一种快意。“我就在想,虽然他脑袋一向古怪,会把舍利治病这种无稽之谈信以为真,但这无稽之谈是谁教他的呢,我实在不觉得霍大夫会给他出这种主意!你这一招高明,竟能利用他为你杀人夺物。可怜霍大夫夹在你们中间担惊受怕,不知道被他怎样威逼,又被你怎样胁迫。我真不该连累他老人家!”

  凌风举只是说:“你不该那么晚了还去从春园看牡丹。”

  泠风余笑道:“我若不去,你焉有今天的机会!你是如何得知舍利的消息?”

  “很久以前了。”凌风举说。“父亲带着我跟他去拜访识微大师。他们谈论到永宁城外地宫藏着达摩舍利的事。这么多年了,好在他也还记得。大师以身殉道,盼望他迷途知返,但愚拙如他,也不能了悟。”

  “倒好像你多么了悟似的!”泠风余想,但没说出来;夫妻间这种隔靴搔痒的讥刺,平日里可以毫不费力的互相抛掷,这关头却不必再来画蛇添足。他们只当拣最重要的话来说,最能安抚对方的,或者最能摧毁对方的,务必让每一字都重新焕发因滥用而失去的力量,可这一目标十几年来不见进展,也不可能就在这一刻产生什么突破,反倒因为这种长年累月的磋磨,让彼此都刀枪不入,每句都熟稔得像对过千百次的戏本,怎么也等不到正式登场的机会。“你到底要舍利做什么用?”

  “夫人这么冰雪聪明,会不明白吗?”凌风举说。“我想要什么,又真的对你掩饰过吗?”

  “想要是一回事,”泠风余只说了半句,就意识到又陷入一种老调重弹,一种虚伪的劝诫姿态,但她还是说完了下半句。“……怎么要是另一回事。”

  凌风举摇头。“想要是一回事,有多想要是另一回事。”

  “我跟你一样习剑。”

  “当然,你跟我一样从小就习剑。”凌风举说。“你爱剑,赏剑,剑对你来说,不过是针黹女红一样打发闲暇的玩物。你不在乎胜负,未赌上生死,从不曾被逼到绝境;你那叶公好龙的剑,有什么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这几句话也难为你忍了这么多年!”泠风余叹道,不论真假,到底被刺痛。“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的禀赋既配不上你的贪欲,这顾影自怜的痛苦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凌风举并不动怒。“我不是炫耀。我非改变不可。”

  泠风余:“姑且不论舍利究竟会不会有你所寄望的效力。即使你用这种办法胜过了石中火,胜过了所有人,难道不觉得羞耻?”

  “只有败者才觉得羞耻。”凌风举说。他用那斗笠托起石中火的下巴,查看他是否有恢复神智的迹象。石中火猛地张口便咬,竟将那斗笠撕下了一块。他咧开戳破的嘴角,朝凌风举阴森森的笑了笑。凌风举倒转剑柄,朝他腮帮子上一敲,砸下了他一颗松动的牙齿。

  “你方才问他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泠风余转头看向壁龛里的观音像,水瓶里插着一支微微垂头的百合。“他得到舍利后,先当做一桩喜讯来告知母亲,岂料母亲不愿服用,甚至以死相逼,就像她不愿意你救她出去一样。她一生笃信佛法,不可能接受这沾满血债的舍利用于给她治病。”

  凌风举道:“她只知拘泥于清规戒律,不明白佛祖普度众生的苦心。若无贪痴之人,佛祖在这世上又有何用?”

  他突然看向门口。地下不分白日黑夜,自然抛却了地上的尺度。仿佛时间膨胀起来,充塞在每一个角落,动弹不得,无法消耗,一墙之隔声音单调的流水,不是外界催人焦虑的帮凶,仅是这时间无限无穷的一个佐证。他们无需石中火那被磨砺出的直觉也知道此刻必定过了午夜。但是否可能已到早上了?

  “兄长,我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僵持。”凌风举循循善诱。“母亲的后事确实也亟需办理。告诉我舍利的去处,我让你见母亲最后一面。反正你现在要它也无用了,何不告诉我呢。”

  “不知道。”石中火说。可能这漫长的发作和大量失血终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不再挣扎,散乱的目光也重新聚拢,那里面并不见愤怒和悲恸的踪迹,只剩事不关己的无谓。“我是放在这里的。可能母亲收起来了。你自己找。”

  “我知道你不怕死,毋宁说你现在还盼着早些解脱。”凌风举道。“这世上你关心的东西也很少,即使有,我也无从得知。所幸这里就有一样。”

  石中火看着他,似乎不清楚他在指什么,也可能是出于对现状本能的否认,梗直的脖颈僵得像一截枯树。凌风举只好挪动目光,他怀着一丝侥幸看见泠风余已经提剑在手。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好像泠风余从未卸下的防备足以证明这不是一场单方面的背叛。更别说那剑。剑在架上躺了十年之久,仿佛在自己的光芒中被浸润,从未染血的剑身泛出一种幽暗的蓝色。这跟她自己的剑迥然不同,他也是如此。这完全公平。这样一切都可以推卸。

  “夫人,得罪了。”

作者:薜荔藤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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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白马


  檀栎在白马寺上了一炷香,佛前供了一盏长明灯。往常他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总说太热闹会使他头痛。人多的好处他此刻方得领略。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愧悔仍然潜藏在他心底某处,仿佛大病初愈的人不时会感到眩晕,而一阵汗湿重衣的哆嗦后睁开眼,没有比发现自己置身在这四面八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更安全的了,仿佛一滴水掉进大海。他由此领悟到自己的情况并不特殊,多少人若无其事的混在这里可能就跟他一样是为了躲避这虚弱的瞬间,纵然大家未必能建立起心照不宣的情谊,却可以指望那点大庭广众之下也控制不住的怢栗会因为自惭形秽而龟缩到一个较安分的状态。

  但刚想到这一层,他逆反之心马上起来。“关我什么事!”他想。“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我说不定永远也不会再来第二次。颍州也不会再回去。谁想看见我?我想看见谁?只当我死了!”但他立刻就意识到那条路已经走不通之后,这只当的说法是多么无耻的一种辩解。他站在庭院里一条石子小径上,四周的园圃都细致划分成小块且用篱笆精心地围住。这是无奈之举,来此的香客虽然可能目的各异,总体都虔心向佛,摘一朵朝夕沐浴在经声梵呗中的香花可谓无伤大雅。园圃边上离他最近的桃树,人手能够着的地方都被折得光秃秃的,檀栎抬眼望去,高处的青枝被柔软重叠的花瓣压得沉甸甸地弯下来。“山寺桃花始盛开”,他想起这一句。但这不应景,白马寺的花实在不比外面开的晚,可能只是因为今年他第一次注意到。“三十年来寻剑客。”他脑子里又跳出这一句,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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