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远钧抓紧江从鱼的手跟着杨连山入内。 江从鱼哪还有刚才那看好戏的好心态,趁着杨连山背对着自己,忍不住偷偷瞪了楼远钧一眼,意思是“看看你干的好事”。 杨连山回过身来准备邀楼远钧入座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从鱼正在用眼神威胁楼远钧。 杨连山:“………” 真担心下次来京师是要给自家学生收尸。 累了,不是很想管了。 三人相对而坐,都没再提起刚才的意外。 江从鱼见杨连山没骂他,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对杨连山说道:“……我说的人就是他。”他看了眼楼远钧,回握住对方始终抓着自己不放的手,“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以后应当也不会分开。” 杨连山沉默下来。 江从鱼狗胆包天地催促:“老师你不是说要考校他吗!” 杨连山:“………” 手痒,想打学生。 要是一不小心打到了当今圣上,会不会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楼远钧倒是正襟危坐,对杨连山说道:“师叔,师弟他比谁都希望能得到你们的认同。” 这才是他坐在这里的原因,因为江从鱼非常在意杨连山的想法。 江从鱼比谁都重感情,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回以他同样深厚的情谊。 杨连山仍是一语不发。 这种有违阴阳调和之道的恋情,自古以来有多少是能善终的? 便是偶尔有那么几个喜欢男子的皇帝,后宫中同样也有不知多少如花美眷。 就江从鱼那么大的气性,忍受得了这种事吗? 何况他分明是堂堂正正考的状元,外人知晓他们的关系后该如何揣度他? 怕不是会觉得他这状元也来路不正。 仔细想来,一切都是早有迹象的,只是他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罢了。 须知当初江从鱼才到京师不久,楼远钧便时常造访江宅。 正常情况下,皇帝出个宫都会被详细记录清楚是“何年何月幸何处”,哪可能像楼远钧这样说来就来的? 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江从鱼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从来就没回过头。 杨连山有诸多顾虑横在喉头,问不出口,也咽不下去,最终只能问:“你们可曾想过若是叫天下人知道了,天下人该怎么想你们?” 江从鱼道:“我又不在意天下人怎么看!” 杨连山闻言不由训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知不知道上一个说‘人言不足畏’的人挨了多少年的骂!” 江从鱼道:“那说的又不是一回事,这只是我自己的私事,随他们怎么议论都无妨。” “你可以不在意,”杨连山的目光转到楼远钧身上,“那陛下呢?陛下也不用在乎天下人的看法?殿下难道不想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明君?” 楼远钧道:“能不能当一个明君,难道决定于我喜欢什么人?我若是立一个女子为后,便能当个明君了?”他辩驳完了,转头看向江从鱼,“我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见过太多不堪入目腌臜事,本已做好孤独终生的打算……只是情之一字,岂是能算得到的?” 在睁开眼看到江从鱼的时候,他非常抗拒这么一段亲密关系,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毫无保留地亲近某个人。 可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都好,自己还是会被江从鱼吸引,片刻都不愿把目光从江从鱼身上挪开。只那么一念之间的松动,爱、妒、嗔、痴便纷至沓来,如汹涌潮水般将他淹没。 杨连山想到楼远钧空悬的后宫,又想到被选到东宫教养的宗室之子。听闻那个十岁大的准太子十分亲近江从鱼,这段时间还曾跟着江从鱼在户部观政。 从这种种举措看来,楼远钧是真心实意想和江从鱼携手一生的,也在不留余力地为江从鱼铺就一条青云之路。 甚至都考虑到了日后继位之人对江从鱼的态度…… 换作是任何一个别的身份,能做到这种程度都足以让杨连山动容,可偏偏,楼远钧是一国之君。 伴君如伴虎这种事不是说着玩的,若是有一天楼远钧把爱意收了回去,于江从鱼而言那就是恋情与仕途尽失。 现在江从鱼的处境有多少人艳羡,到时候就会有多少人嘲弄奚落他! 杨连山道:“若是将来色衰爱弛……” 楼远钧道:“这件事应当是我要担心的才对。” 杨连山:“……” 杨连山看向江从鱼。 江从鱼也不敢相信楼远钧居然当着杨连山的面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他才要担心色衰爱弛? 他,江从鱼,又不是只看脸的人! 少冤枉他! 江从鱼道:“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楼远钧却没停下来,反而还趁机向杨连山告状:“师叔应该也听说过曲云奚,当初他在东宫当我的伴读,却又在我受制于鲁家时弃我于不顾——” “我与他不仅没什么情分可言,看到他时还会想起许多不太好的回忆。” “偏偏师弟他见对方长得俊,对方说几句软话便把人收留在府中,还把一些十分要紧的差使交给他办。” “师弟这样行事,着实叫我担心他着了别人的道。” 江从鱼瞠目结舌。 这人怎么这么会颠倒黑白! “才不是这样的!”江从鱼气道,“明明是他自己说要把人召回来的,结果召回来后又不给人安排差使,这才弄得人家找到我这儿!” 杨连山听得脑壳痛。 这都什么事?! 楼远钧见一状告不成,又叹着气道:“那就不提这一桩,说说那个阿麟吧。师弟他去北狄出使,就带了个人回来养在府中,整日跟对方在校场里骑着马儿聊天。” “我倒不是容不得他交朋友,可这人若是北狄派来的细作,岂不是能轻易对师弟下手?” 杨连山听得深以为然,看向江从鱼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谴责。 人家楼远钧这也不是没来由地瞎吃醋,反而还处处在为江从鱼着想。 这小子从小看到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他们当真打定主意要在一起的话,江从鱼这臭毛病迟早要惹出祸来! 思及此,杨连山的神色愈发不善了,大有马上要去找鸡毛掸子的势头。 江从鱼:!!!!! 说好的要考校楼远钧,怎么说着说着成批判他了! 江从鱼道:“我又不是傻子,阿麟他是不是细作我分得出来。” 杨连山听着江从鱼倔强的辩驳,哪还不明白楼远钧怎么会说出“我才要担心”这种话。 江从鱼瞧着就跟筛子似的,浑身上下都是漏洞。说不准一不小心就被人利用了去! 尤其他还有帝王的枕边人这一重身份在…… 杨连山放心不了,一点都放心不了。 只是见江从鱼一脸闷闷不乐,杨连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三人一同吃了顿饭,他就让楼远钧先回去,留他们师徒俩单独说说话。 楼远钧一走,江从鱼就挨了一下午的训。 从他瞒着楼远钧的身份不说训到他整日拈花惹草叫人告上门来。 最后还是江从鱼跑得脚底生风,才堪堪躲过了杨连山的毒打。 不过杨连山最后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关系。 杨连山看得出来,在这段关系里江从鱼看似是吃亏的那一个,实则更患得患失的人却是楼远钧。 人心都是偏的。 若是江从鱼整日为能不能得到楼远钧的宠爱辗转反侧,那他就算是绑也要把人绑回去,再也不许他踏入京师半步。 可既然辗转反侧的是别人,杨连山也就不那么忧心的。 楼远钧与其说是告状,倒不如说是在表明并非江从鱼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江从鱼。 在这段关系里,不安的始终都是楼远钧。 江从鱼反倒是只要做好了决定便义无反顾去做的性格,从来都不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既然如此,杨连山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早在江从鱼当初入京时,他便做好江从鱼惹出祸事归乡的准备,现在只不过是……发生了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杨连山在年前让人把楼远钧送的活雁给宰了。 江从鱼本来在生楼远钧告状的气,得知此事后忍不住跑去问杨连山:“不是说要送回去吗?” 杨连山道:“学生都是别人的了,还送回去做什么?” 江从鱼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杨连山宰雁的意思,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 去找楼远钧。
第111章 这个年,江从鱼是和杨连山一起过的,楼远钧与阿宝也在。 阿宝跟江从鱼待多了,嘴巴甜得很,没一会就让杨连山喜欢得不得了。 江从鱼在旁边看得有点酸,和楼远钧嘀咕说杨连山有了阿宝就不喜欢他这个学生了。 楼远钧轻笑道:“听闻宫外有隔代亲的说法,兴许师叔他也是这样。” 上一辈在儿女面前装了半辈子的严肃,即便有心亲近一下也不好意思再改变,便把所有喜爱都投注到隔代的孙子孙女身上。 江从鱼道:“这算什么隔代亲?” 怪怪的! 楼远钧道:“你不想承认我们吗?阿宝和我听了都会伤心的。” 江从鱼:。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怀念冷冷淡淡说什么“我们只是君臣关系”的楼远钧了。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变得这么快的! 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莫名其妙变成江从鱼自己差点挨打),两人的关系总归是得了杨连山的认可。 江从鱼有了亲近之人的支持,做起事来就更有劲头了。开春后他借着楼远钧告老师之“仇”,成功与戴洋一起领队去了趟河东。 出发后戴洋笑着和江从鱼调侃:“我看早晚有一天,陛下得自己跟你出来到处巡幸。” 楼远钧给他们送行时那个眼神,很明显就是恨不得把他取而代之。 一路上众人都说说笑笑,到了河东境内便渐渐敛了笑意。虽说最惨的还是太溪县,但其他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出县求助就被县官派人拦下了。 只要人还在县内,事情就大不到哪里去。 真要让太溪县那样弄得流民直接跑去京师,岂止是县衙上下担责? 没见秦首辅面对那样的局面都服毒自尽了吗? 所以这些事还是得捂着,捂好了需要打点的就只有过来赈灾的官员,熬个一年半载这事情就过去了……至于百姓方面,尽量保证不死人就是了。 江从鱼领着一群年轻人在河东走了一圈,他身后整日埋首苦读圣贤书的小年轻都沉默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带来的钱粮够用了,可钱粮哪有够用的时候?哪怕全天下的粮食都囤到国库里头,若是调配不当也是有人会饿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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