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被塞进一个滚烫的大包子,裴喜之低头看着包子外面的丝帕。是蜀锦,上面还用金线纹着边,绣着墨竹。
咬着包子,手里捏了捏柔滑的帕子。裴喜之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他,明明是世家大族出身,祖代都是清贵的高官,自己也是才学匪浅的,随随便便就能进翰林,却放着京中的高位不要,非要跑去清苦的边疆守着。就像现在,拿着价值千金的丝帕去包一个几文钱一个的包子,浑身透露着怪异。
如果是他,家里位高权重,又备受宠爱,他才不会去自讨苦吃,人生苦短,还是顺从内心,尽快享受的好。
裴喜之咬着包子,边缓缓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察觉到有道火辣辣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顺着视线望过去。
一个瘦骨伶仃的小乞丐正缩在角落里,望着他手里的包子流口水。
“这几日城内的流民乞丐不知怎地多了些。”冯照风瞟了眼乞丐,向他解释道,语气有点无奈。
裴喜之朝那小乞丐招手,垂目轻声道:“天气越发的冷了,应该是想要存些粮食过冬吧。”
小乞丐见他喊他,飞快倒腾这小腿跑近他,蹲到他脚边仰头看他。裴喜之轻笑,从盘子里拿起一个包子,就见他的视线顺着包子移动,一副眼里只有包子的模样。
包子被递到面前,小乞丐抬头谨慎地瞟了眼冯照风,又望向他,神色有些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嗯,给你了。”
裴喜之拿着包子朝他递了递,温和出声。
刚出声,小乞丐惊喜的睁大眼睛,一把抓过包子抱在怀里,动作又凶又急。
“嘶......”
“怎么了?”
冯照风一时没注意,就听到一声轻轻的痛呼声,抬头一看,就见裴喜之捂着手,再看那小乞丐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飞快的跑没了影子。
拉开他捂着伤口的手一看,就见他白皙的手腕上多了一道鲜红的抓痕,周围还印上了个黑乎乎的爪印。
冯照风自幼在军营里长大,这种小打小闹的伤本来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是这会儿不知怎么地,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不舒服。
难不成是在京城里养了一段,难得的洁癖这会儿又回来了?
冯照风蹙着眉头,从怀里又掏出一块和之前相似的手帕,拉过他的手小心地避开伤痕,将周围的污渍轻轻地擦干净,神色看着颇是认真。
裴喜之乖巧地伸着手让他擦,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垂下的眼睫毛看,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抬眼似有似无地朝角落看,一抹破烂长袍佝偻着身影飞快地闪过。 ----
第4章 被劫
“下次小心点,这种小乞丐饿得很了,动作鲁莽的很。”等裴喜之手腕上灰渍被擦干净,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将丝帕小心叠好放进怀里,又帮他把衣袖掩上,轻轻拍了下道:“等到了春风楼,再找药膏给你涂一下。”
“嗯。”裴喜之收回手腕,轻声应了一声。
春风楼,红色的蜡烛被窗户透过来的风吹的不停跳跃,明明灭灭。
裴喜之穿着一身藕色襦裙,头戴玉兰点翠步摇,盯着朦朦胧胧的绯色纱帘出神,手腕上涂的药膏熏得他有些头晕,他一边想一边指尖流利地弹着哀切凄楚的琵琶。
帮他手腕上涂了药膏后,冯照风就和手下神神叨叨几句,然后就不见了踪迹,这会儿也不知道他藏到哪里去了。裴喜之晃了晃有点昏昏沉沉的脑袋,暗骂他选的药膏劣质。
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心里暗道不妙,正要开口呼救,眼前就一阵漆黑晕了过去。
身形单薄瘦弱的美人漏出肤如凝脂的手腕,一双青葱柔荑在琵琶间翻弹,妩媚又清纯地半遮面。忽的这美人软软倒了下去,这时窗外轻巧地跳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身形一转,那美人就躺在了黑影的怀里。一阵晚风吹过绯色纱帘,再定睛一看,房间里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踪迹,只空留地上孤零零的琵琶。
“人呢?!”
冯照风刚趴在屋顶等了两个时辰,就耳尖地听到西南方角落有脚步声,步法精妙,是个轻功高绝的人。为了以防万一,他嘱咐属下盯紧下面后,自己悄悄绕到后面,没想到,竟歪打误着地抓到了个鬼鬼祟祟的贼。
他之前跟那采花贼交过手,和这贼功法虽然相似但是却有细微不同,当即心里就涌起了隐隐不安,连忙捆着这贼交给下属后,返了回来,却没想到,下面阁楼里哪还有裴喜之的身影!
“我问你人呢?”冯照风气急,伸手拽起随从的衣领,咬牙道:“不是跟你说了,要一瞬不瞬地盯着!”
随从一脸懊恼,脸上满是惭愧,也不抵抗,只低头垂首:“将军恕罪!”
冯照风见他这副模样,知道采花贼实在狡猾的可恶,松手沉声道:“追!”
“是!”
......
“小娘子,你醒啦?”
刚努力地睁开困乏的眼睛,面前就映出一张浓妆淡抹的脸,夹着嗓子娇滴滴地跟他说话,裴喜之一激灵,默默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淡漠剔透的眼眸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这人身穿黑色纱衣,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却遮不住风流的身姿,一双狐狸眼滴溜溜地也在上下打量着他。
裴喜之望着他脸上浓烈的妆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看他这副模样,倒更像是小娘子。
“你应该看出来了吧?”裴喜之边暗自打量身处的洞穴,边扯了扯身上微乱的衣袖,扶着床榻坐了起来,他身形虽然瘦弱但却实实在在和女子相差甚远,近距离接触还是一眼就能看破的。
“自然,大家都是姐妹嘛,我都懂~”那黑衣人望着他,脸上突然飞上了一抹红晕,飞快地向他抛了个媚眼,语气扭捏道:“虽然你这裙子样式都烂大街了,但是不知怎地,你穿上好看极了!”
黑衣人神色变得很是激动,伸手就扯住他的裙摆,急切问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穿的这么好看的?”
他整个人泛着红,脸上肌肉都不自觉得开始抖动,直愣愣得盯着人看,言行举止都透着几分神经质。
裴喜之不动声色的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莞尔一笑道:“自然是有诀窍的,不过......”
黑衣人瞳孔睁大,追问道:“不过什么?你快说啊!”语气又凶又急,眼睛里掺杂着兴奋,往他脸前靠近。
默默拉远与他的距离,裴喜之轻轻皱眉,很快又恢复平静,饶有趣味道:“不过你这脸妆看起来颇为不错,是谁教你的?”
听到他夸自己妆容好看,黑衣人精神抖擞的直起身子,颇为自豪地开心道:“那是,这可是京城第一歌姬亲手给我上的妆。”
“哦?京城第一歌姬,可是兰红姑娘?”裴喜之闻言心里一动,这兰红姑娘就是那位原本要为陛下献乐的歌姬,听闻她死状极为惨烈,尸体双臂不知所踪,既是被他所害,那这两人的关系就绝不是黑衣人口中这般亲密。
黑衣人见他知晓,脸上得意神色更甚,再次凑近到他脸前,痴痴道:“对啊对啊!她的妆可好看了,我一眼就看上了。”话落,怪笑道:“我就知道,这妆和我是绝配!也只有我,才配得上这完美的妆容!”
见他神色愈发癫狂,裴喜之眉头一跳,身形没有动,漫不经心道:“这妆容和我确实不怎么相配。”
黑衣人闻言刷得转过头来,眼睛直直得盯着他看,表情严肃地细细打量他脸上的神情,见他确实是一副真心的模样,脸上倏然露出笑意,娇嗔道:“哎呀,你这人虽然长得不讨喜,但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黑衣人娇笑着拿衣袖甩了一下他,后又似想起了什么,语气突转阴森森道:“不像有些不识趣的,长得丑就算了,还总想着暴殄天物......”说着手不自觉地摸上脸庞呢喃道:“这妆容......配吗......”
后面几句,他说得又轻又快,说完就散在了山洞里滴滴答的雨滴声中。
“......”裴喜之没听清,见他行为怪异,神情偏执,担心继续追问兰红姑娘恐会激怒他。转移话题故意引导道:“听闻怜儿姑娘的衣裙穿搭向来是京都小姐贵女的风向标。”
“嗤!”黑衣人表情颇为不屑,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为她搭配设计者另有其人,她那蠢笨的脑子连是什么人搭配的都不知晓!”
裴喜之面露好奇,惊讶道:“果真如此?!”
黑衣人见他神色震惊,起了兴致,飘飘然道:“当真......”
“咚!”
话还没说完,黑衣人身体突然软了下去,砰的一声重重的倒落在地,后面露出一张表情欣喜的脏脑袋。
“喜儿!真的是你回来了啊!”
裴喜之淡漠地看了眼倒下去的黑衣人,视线落在身后的人身上,嘴角不自觉得浮起笑意。“小土豆告诉你了?”
“对滴对滴!”那人见他脸上带笑,喜出望外道:“他一跟我说见到你了,我就立马跟过来找你了!”说着就亲亲热热的想凑到他身边,走了两步又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害怕惹他不高兴,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咧嘴笑道:“这次回来多呆几天吧,大家都好想你的。”
裴喜之脸上笑意微敛,点了点头,抬步往洞穴外走。
“哎!”那人见他答应,更是开心,满面春风地跟在他后面走。
“带上。”裴喜之没回头,声音清清冷冷地回荡在洞穴里。
听到他的话,那人条件反射地停住了脚步,低头瞥了眼地上的人,嘭地一声利索地甩在肩上,拔腿就追了上去。
“听说裴相府被抄家了,这次你就不用回去了吧?”那人轻轻松松地扛着个大男人,步履矫健地行走在山岩间,还时不时伸出虚扶着裴喜之,生怕他踩空。
见他不说话,又继续巴巴地絮叨道:“这回裴天牧肯定死定了,不说牢里的刑罚,流放千里也够他受的了!”
裴喜之不说话,神色愈发冷淡,停住脚步眯着眼乜他:“你想说什么?白林。”
“我......”白林见他视线凝在自己身上,紧张地结巴道:“我......我想说,你开心了吗?”
“我自然开心。”裴喜之冷哼一声,那位道貌岸然的兄长现在越是悲惨,他就越是开心。不是都说他龙章凤姿,风姿绰约吗?他倒要看看这抄了家,沦落为阶下囚的他还怎么假惺惺。
“怎么?你觉得我不应该开心?”裴喜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皮笑肉不笑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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