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都谋不着好处,那缱都其它八家也就平和地处着,再谋权谋私也不过小打小闹。可今儿在众人眼皮底下,史家却实打实的出事了! 其他八家比起落井下石,更多的是惊惶不定。 ——这几十年好不容易造好的秩序,自二十多年前江家伏诛之后便一直在坍塌,如今的光鲜亮丽恐怕真是在山巅吊着口气!来日史家若是崩解,那国库不论交由除史家外的哪家看顾,余下七家恐怕都不服气,末了恐怕只会越争越乱,落得个头破血流下场。 各家之人都拿眼睨着许渭之兄许冕,不知许家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太尉许冕咽了口唾沫,垂了脑袋,在心底熬起了烂粥:“二弟这是在做什么呐?我分明提醒过他这阵子朝上纷乱难止,切莫要生事的。” 魏千平熟稔地将喉间上涌的血吞去,道:“众爱卿莫争,先传度支郎中上前罢!” 一生了方长脸儿的官儿自百官之间缓步走出,他衣冠齐整,只是瘦骨嶙峋,颈上汗珠沾湿了浅绯袍,身上还染着些刺鼻味儿。 其他官员嗅到那股味儿,皱皱鼻子也就算了,独那大理寺少卿付溪忍不住咳出了声,乃至于用指死掐掌心,才总算将身子给稳了下来。 赵汾扑通一声跪下,甫一张口便将史家罪状滔滔道来,从史太公逼他作假账,讲至史迟风平日里任取公家财,还以他一家老小的安危相要挟。 史迟风终于痛心疾首地开了口:“你忘恩负义也就罢了,是从哪学来含血噀人的本事儿?史家平日里待你家不薄!你家屋子漏雨还是我瞧你日子过得窘迫,托人修的……” 那赵汾缩了缩脑袋,额间汗如雨下。 哪知那许渭一挑眉,又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史迟风,你好手段!担心送金送银被人瞧见,便给他修房。当年你凭此事儿赢得百姓称赞,谁料竟是使了个买通人心的阴招!” “你……”史迟风一时语塞,那好心作了驴肝肺的苦味自他的喉间溢散而出,苦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赵家老小如今在哪?”魏千平蹙额问。 许渭道:“回陛下,如今他们皆在臣府里头住着。臣忧心史家对他们不利,昨夜便赶着把他们接进臣府里头了……” “许渭!你拿了他一家人,恐怕这才是要挟!”史迟风缓过劲来,便恶狠狠地又瞪起他来,“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许渭摆出一副悲悯神色道:“公事公办,微臣可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倒是他们身上全是你派混子殴打他们所留下的罪痕!青紫的肤,红肿的眼,数不清的刀疤……哎呦!连孩子都不放过,简直令人发指!若你能担保再也不碰他家,他们随时可从下官府里头搬出去。” “狗屁!我哪里碰过他家?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冤枉史家!”史迟风嘶吼一声。 “史侍郎!莫争了!来人,即刻将史家人送回府去,没朕的旨意一人都莫要放出来!”魏千平脸上罕见的有了怒意,“刑部与大理寺立马给朕彻查此事!许卿,你且把赵家人交由大理寺看顾罢!” “诺!” 几个侍卫上来将史迟风与史澈一并押了下去,那史家二人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在这吵得很的缱都里闭了嘴当哑巴。 散朝后,众臣一路无言,心里大多堵得发慌,好似做了什么应当心虚自省的事。 这便是史家的本事了。 纵然他史家无丰财,无阔地。但在这缱都,史家就是“廉”字,是那“清”字,是那“正”字,是百姓的再生父母,是帝王跟前的阶。 “二弟!史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刚下朝,许冕便急匆匆地朝许渭走去。 许渭眼也不抬:“什么怎么回事,我朝堂上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许冕支吾道:“可史家怎会……” “你要问便去问史家啊,问我作甚?公事公办,甚么时候还要唯他家是尊了?!”许渭深吸了口气,拍拍许冕的肩,“大哥,我们许家活得堂堂正正,有什么好怕?等回头赵汾一家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这事儿就和咱家没关系了!” *** 大理寺少卿付溪没将赵汾像请佛一般带回去伺候着,而是三下五除二径直将他拽到了大理寺狱。 “坐。”付溪说。 那赵汾盯着那把椅子直咽唾沫——那木椅上满是新旧血痕,腥气重还粘腻。 “坐啊!怎么不坐?”付溪又说。 赵汾没吭声,忍着恶心这才坐了下来,沾了一身腥臭。 付溪拖来把干净椅子,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他吩咐狱丞先下去了,又回头同另一少卿说: “何少卿!此人你且先交给我罢!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您在验伤一事上是个行家,这鞭挞人的赖活,就交给我这粗人干!” 何夙撇了撇嘴,拔腿就走,只背着身叮嘱了一句:“我不知你们缱都九家里头规矩,看你爹面上提点你一句,下手轻点,别把人弄死了,叫你我都没法子交差!” “乱说!”付溪轻佻地瞧了瞧自己的十指,笑道,“可别吓着赵大人。” 何夙冷笑一声阖上了门,赵汾瞳孔骤缩,直盯着那何夙瞧。狱门哐啷落下时,他的脏腑好似都碎裂开来。 “看哪儿呢?赵大人?” 那付溪笑笑,面容上突然褪去了那虚浮的笑,神情肃穆得像极了他爹当年。 付溪问他:“你不久前服用了五石散罢?” 赵汾抖声答:“没、没……真没!” “您骗得过我?这一身的味儿,真当就自个儿鼻子生了孔?我看您今个儿也吞了不少罢?”付溪冷眼瞧着他,“五石散,十两银子不过指尖一捻,就您平日那点儿俸禄,如何买得起?” “……卑职真、真没有!” “瞧您这满额的汗,您说是因着您说诳说得紧张慌神呢?还是药效起了,身子发热呢?”付溪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你若胆敢再于老子跟前撒谎,老子就不叫郎中来瞧,而先把你杀了,叫仵作来查!你听懂没有?!” 付溪将手往自个儿大腿上啪地一拍:“五石散哪来的?!” “史、史侍郎送给小人的……” 付溪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喔!你给带到许府去了!” “什、什么?” “不对?”付溪眸光倏地犀利三分,“你今晨不是从许府里头出来的么?” 赵汾的眼神有些飘忽,就连唾沫都咽不顺。 “不过您还真是胆子肥,跑许府里自首还随身带着你前主子给你的宝贝?”付溪手里转着把沾血的小刀。 “少卿大人!”赵汾蓦地拔声道,“那史迟风就是以那五石散来操纵卑职,待卑职离不了那东西后,他便用药来胁迫卑职替他家办事!您也知道,这药早就被官府禁绝……如今卑职若没有那方子,卑职是如何也活不下去的啊!” “不食就活不下去啦?”付溪笑得阴鸷,“那便饿您几天,等您瘾犯了,我再来见大人您。来人,将赵大人送去西边那间死过人的牢房里,好生伺候着罢!” 付溪不顾身后哭喊,只快步离开了审讯之地。他扶着大理寺狱门前那红柱子,弓着腰直喘气,额间汗细细密密。 “哈……”睫被汗打湿半压了眼,付溪瞧着自个儿那簌簌抖着的手,骂道,“老子这都几百年没再碰那玩意儿了,怎还如此?”
第022章 温吞子 那金乌在碧天上挂着,烤得人说不出话来。宫城门那块地儿没有太长的檐,骁卫个个热得大汗直流。 已至午时,骁卫一个个换岗去了,宋诀陵也收拾收拾打算走,却瞧见不远处来了个人。 他的步子登时就迈不开了,立在原地,等那人来找。 “宋诀陵!你做了什么?!” “什么做了什么?”宋诀陵倚着宫门笑,“侯爷,从东门绕到西门,这么大一个圈,累不累?” 季徯秩没说话,拽着他走了,直到走到了个没人的巷子里,他才撒开手来。 “我问你!虞熹他怎会出现在大殿上!” “我自有安排。”宋诀陵笑道。 “你!”季徯秩喉咙突然哽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半会儿才咬牙切齿道,“人面兽心……他才十四之龄啊!有我当你的狗,还不够?” “他常年乞讨为生,弱不胜衣,较同龄之辈还瘦小几分。正是扮太监的好角。” 虞熹,幼失怙恃,被他叔父卖到了风花楼里当端茶送水的下人,当时他也不过十一之龄。 楼里的老鸨见那小孩儿有生得几分女相,面黄肌瘦的,虽瞧上去像只快蔫了的花,但她识人有些法子,把那小孩儿好好养了个把月,唇也红了,肤也白了,瞧上去清秀得很。 她便辗转将那孩子卖到了京城出名的南风馆里头。她还不放心,于是交待了那南风馆里的老鸨,让那人好生伺候着,没准日后这小孩儿能混个头牌。 前年,科举布榜。 宋诀陵是个流氓,看榜还骑马。紫章锦不过呼哧呼哧地喘了两下,便把那些个得意失意的文人吓了个脱形。 没一会儿,围在榜前的一干人便散了个干净。 只有一人还站在榜前,那是一点儿也不躲,还回头过来朝他笑——除了季徯秩恐怕没人有这胆子。 宋诀陵知道,紫章锦前脚一蹬,眼前那顾盼生姿的人儿便能断了气;或是再迈前一步,便能撞着他,在那白酥肤上绘上出青紫的痕来——不知有多有趣! 但宋诀陵可不乐意。 那是自下山以来,宋诀陵在这儿偌大的缱都头一回儿与他相视。 心底旱死的枝又颤动起来,好似要捯饬出个枯木逢春,朽木生花来。 在缱都呢!又不是序清山,怎么能不耍耍自己的一身流里流气? 他一把将季徯秩扯上马来,笑道:“难得见你一面,带你去个好地方!” 宋诀陵将季徯秩锁在马上,将他逼去了南风馆。 宋诀陵原是想吓吓他,带他去那馆门前溜一圈也就罢了,谁料那馆门前正上着戏。 一老鸨正指使几个护院将一瘦弱的少年压在地上。那少年四肢瘦弱,被压得连指头都动不了。 “你个赔钱货,恁的不识好歹!” 那老鸨十指蔻丹,一掌往那少年的背上呼去,那少年咬着牙没吭声。 季徯秩方想下马拦,那宋诀陵却先翻身下了马,伸出只手来,把季徯秩也拉了下去。 那老鸨为了迎合缱都贵人的口味,将满京城的公子哥的画像全瞧了个遍,当然认得宋诀陵与季徯秩那俩俊得很的。 瞧见了贵客,她自是顾不上那瘦弱少年,忙迎上去道: “季侯爷、宋公子,您俩今日可是来这地寻乐子来了?我们这儿呀,花龄从十四到二十的小倌都有,任您二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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