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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

时间:2024-09-01 14:00:06  状态:完结  作者:洬忱

  季徯秩抿了口温酒,说:“好吗?我也不清楚了,身子不坏,只是精神总萎靡不振。”

  “听闻他回绝了白家亲事?”

  季徯秩颔首,银冠红玉在烛火映照下似乎下一刹便要渗露颗颗饱满的水珠。宋诀陵斜眼瞧着他交领与下颌之间的那段莹白,咚地滚了滚喉结,叫烈酒往下烫去。

  季徯秩说:“师侄问过贺大将军,那人说自打九寻得了温师叔死讯后,便一直那般蔫了似的,虽说嘴上从不言说,夜里掀帐进去,做梦泪总流……幸而叶王归山,一切总有好来时。”

  宋诀陵搁下酒碗,说:“他的心思掩不住。”

  江临言抱着一壶酒,对嘴浇去,又抬袖囫囵抹了,说:“何必掩饰呢,人若不得道成仙,便只能活这么一遭,轮回走一遭,人非前人,世非前世,大逆不道点又怎么了?”

  “你最离经叛道。”辛庄明道。

  “嘿、从前你师父师叔皆是给朕捧哏的,这会儿来了你这么个总败人兴的,当真是不习惯……”江临言掀睫前望,将壶嘴搭在唇沿,笑说。

  辛庄明戆直得很,也不下那江临言搭好的阶,只说:“您便直说想我师父了不成?”

  江临言不吭声,那抱着沈长思的遗刀睡了有一阵的李迹常,忽而从嗓子里流出那么不知问谁的一声:

  “你去看望过你师父没?”

  “看了。”季徯秩说,“侧旁种的竹子委实翠。”

  “他生前便润竹,是个实打实的竹福星。”江临言说。

  “家兄也爱竹呢!”季徯秩笑道。

  “嗨呀,你哥他就是因阿深他才栽竹!”江临言说罢看向徐意清,难得支吾起来,他问,“徐姑娘……阿虑他……还好么?”

  徐意清垂笑:“好忙,没事也忙,不得一刻清闲地忙着,胡乱地忙。”

  “嗳、阿纪他死了也有一年了……”江临言仰天,手上那吃空的酒壶掉于氍毹当中。

  燕绥淮遽然以酒碗砸桌,说:“宋诀陵个王八蛋混子,若非他不肯将阿纪的死讯早些告知朔萧,他又怎会在欢喜迎他兄长之际,得了碎尸棺!!!大喜大悲啊,世间有几人能消受!!!没心的狗崽子!”

  燕绥淮说到情浓,眼泪直淌,只是震桌洒出的酒水大半都泼在了对面的王爷身上。那李迹常却因困意浓,仅仅睁眼拧了拧浓眉,不作其他反应。

  燕绥淮愈思愈发觉得空虚,便颤声起来:“肩上好轻……游、游啸呢?我……我的……”

  李迹常难得清醒些,瞪眼看向那燕绥淮,怒道:“我、我的、游啸……”

  众人皆含着口酒,就等李王惊天地泣鬼神的后半句话,哪知那人的华袍一抖,便喊道:

  “游啸是本王的鹰啊——!”

  李迹常拍桌而立,给在座好些吓得一哆嗦。

  “都、都别争了,别抢了!抢了长思,抢了我爹,难不成还要夺走我的鹰……”李迹常说着栽下去,叫沈复念趁乱给推去了江临言那儿。

  那燕绥淮浑似不知惹了人儿,仅仅抵桌继续哭,接上前话,说:“阿承,我、我的阿承……”

  宋诀陵这会儿倒是偷摸着把季徯秩瞧够了,便侧了脸儿问季徯秩:“喻大将军近来如何?”

  “位列东宫三师,活儿却不比先前轻松多少,只不过依旧那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宋诀陵那对凤目洒进零星笑意,他道:“如常是福呐……从前喻将军总和些听得懂他的讽刺话的聪明人待着,这会儿那些话仅能说给太子听,殿下年幼,估摸着听不懂,他心里估摸着憋得不好受!”

  季徯秩笑起来:“总得有人治治他。”

  徐意清适才怡情小酌一番,这会儿是座上难得的清明人,便绕过那吃醉了的俞雪棠和燕绥淮,问季徯秩道:“许千牛备身近来过得可好?”

  季徯秩虽说勾着嘴角,却是轻轻摇晃了脑袋,说:“嗐、我今儿也见不着阿焺他啦!”

  那娇女子颦额看去,问:“何故?”

  “我与付姐姐和离后,姐姐痴心不改,曾去寻过阿焺他,那人以身心腌臜为由推拒,听闻彼时便已打定主意要削发出家,遁入空门。我问过姐姐的,阿焺他心性单纯,估摸着劝劝便能回心转意,姐姐却说他了解阿焺,其心思已然不在她身……”

  “他与魏盛熠之间的纠葛太乱,到最后已不知是恨还是爱……那魏盛熠真是了不得,分明死了,还能将一人半拖入土,坏了一段好姻缘……”沈复念说着,“只是可惜了那么个未经洒洗的宝刀啊!”

  ***

  酒喝到情浓,那宋诀陵用手肘撞了撞季徯秩,问:“侯爷同末将出去吹吹风吗?”

  季徯秩轻蹙眉头,面上好似有些为难:“吹风?你这鼎州,深秋便落雪,我可经不起冻!”

  “无妨。”宋诀陵扯来大氅给他系上,说,“我身子暖。”

  沈复念喝得趴桌,半醒半睡,正打算起来伸个懒腰呢,闻言又忙忙垂下了脑袋,末了默声念了好几段蹩脚的佛经。

  ***

  宋诀陵将季徯秩堵在了酒馆檐下,却并非往日那般抵墙压人,只用宽背抵住了石墙,稍稍搂住季徯秩的腰,叫那人压他而来。

  起初季徯秩还冷漠地用手撑在他胸膛上,好叫他二人之间宽可流风。谁料遭了鼎中那冻人风雪鞭打,便带着些愠色,难耐地钻进他怀里蓄温。

  宋诀陵垂目朱砂,问他:“侯爷既已弃我如敝履,何不容人黯然埋骨?”

  那侯爷呵着气,倒是将挑目抬了,直直望进凤眼当中,道:“情逾骨肉,不容人做主。”

  “侯爷这么说,像是倾心于我。“

  季徯秩含着笑垂了眸子,手中那新得的玉笛叫他摩挲了好几下:“是吗?”

  然而便是季徯秩卸去防备的一瞬,便叫宋诀陵搂腰抱腿托了起来,就连双膝也叫那人压着折起来,挨在了那人的肋骨两侧。

  宋诀陵的暖身一霎凑过去,饿狼一般撕咬起他的嘴唇。

  季徯秩一面迎合着,一面用指腹抚摸他微拢住的凤眸与硬挺的眉骨。他欲言,便将脸侧了过去,叫那些饱含痴迷缱绻的吻皆落在了面颊与耳上。

  那人亲吻着他耳上朱砂,叫暖意与一星子战栗从他的耳上漫过他的四肢百骸。

  季徯秩略略从肺腑当中抽出一段气,在那人密匝匝的吻间开口:“你、从前为何躲我?”

  剑眉拧作山麓两段,宋诀陵答说:“我忧心武将无归宿,我若缠了你,来日死了,你也不得解脱。”

  “你当真自负。”季徯秩敛睫,“我心苦了那么些年,原是因你怯懦。”

  宋诀陵并不否认,贪婪地亲吻着他的面庞颈间。

  “你想明白没有,你要我的什么?”季徯秩伸指拦住他,却叫十指也被那人扣住,不断地点吻着。

  “我不要你的什么……”那吻终于停下来,指缝间露出一对发亮的黑眸,“我把我的全都给你。”

  “你当真什么也不贪?”季徯秩说着,用玉笛挑了他的脸说,“别亲了,问你,当真不要我的?”

  宋诀陵亲得怀中人泛上柔红,自个儿那双澄澈凤目也染上不少腌臜欲念,他定定睨着季徯秩,摇了摇头。

  季徯秩眨着一双朦胧眼,说:"宋落珩你不要吗?你最是贪心!可是没关系……给我罢,全都给我,叫我看看你的野心——!”

  季徯秩笑起来,被欲念泡得发红的眼尾将一切蛊惑皆挠到了人心头,挨着宋诀陵颈子的恰是那串佛珠,宋诀陵叫那亦正亦邪之人迷惑,仰颈再度咬上他的唇,叫唇舌嚼动出的水声作弄得头脑发涨。

  “况溟,我要你的全部,我既然吞你不得,你便吞了我罢——!”

  ***

  这酒家眼力好,方瞥见那从外头并肩回来的俩端庄郎君不似要回酒席模样,便赶忙弓腰垂眼给人领去了楼上厢房。

  那季徯秩叫宋诀陵压去了榻上香褥里头,本是恍惚瞧着顶头床木,片晌眼前忽而生乌,原是那宋诀陵卸了衣,欺身而上。

  之后便是梅露承欢,汗雨蹭开了钻入衣衫里头的未融雪粒,低哑的嗓音将季徯秩的名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嚼。

  “侯爷。”

  “徯秩。”

  “况溟。”

  “阿、溟。”

  那些称谓说出口去,像是一层层剥去季徯秩身上的壳,肆无忌惮地拨弄起里头跳动的五脏六腑。

  宋诀陵坏心地将那些个彼此都不习惯的称呼贴耳说去,在晃荡间,叫那人连羞恼都无暇。有那么一刻他似乎能感觉到季徯秩滚烫的鲜血涌进了他的喉腔,叫他得以真正将季徯秩揉进骨血里头,再也分割不得。

  “况溟,转向我,”他自身后咬住季徯秩耳上朱砂,在那小块皮肉上碾出齿痕,“拥住我,咬住我,叫我明白,我会成为你的。”

  那正喘气的人儿闻声咬在了他的颈间,随即撑着他的肩头略略挺身,俯视着他说:

  “宋落珩,缱都再锁不了你我,但是我们踝骨皆系着锁链,你把我困在了鼎州,而我把你锁在了稷州,光阴地域不能叫你我分离。”

  “我是你的,而你必定是我的。”

  ***

  申时,宋诀陵有力的臂膀扯上了褥子,那二人肌肤相贴,抵足而眠。

  约莫是平旦时分,宋诀陵自身后拥着季徯秩,在他的肩头落下吻痕。见怀里那美人侯爷叫他给折腾醒了,便将个精巧手炉揣进他怀里,说:

  “况溟,我抱你去沐洗罢,事了咱们先那些个醉鬼一步,跑跑这鼎州的草野。”

  ***

  山色如娥,橘红又掺雪白。

  寅时未尽,那二人于山中穿行,两段缰绳成了宋诀陵锻打的两段温柔链子,将那犯困的侯爷圈在了臂弯中。

  秋末鼎州草野开梅花,那宋诀陵从前瞧不上这些斑驳浓红,眼望出尽是深冬腊梅那点薄黄,这会儿拥着季徯秩只觉万物可爱,似乎将一切都嚼出了浓滋味。

  怀中人经不起冻,再加上昨夜才睡了半个时辰,含情目一叫风吹便欲阖。宋诀陵便吻着他的秀发,说:“睡罢,醒时便到了山高处,足够你看遍这鼎中美色了。”

  季徯秩睡了少半时辰,睁眼时捉了宋诀陵的手来摸,笑说:“怕你跑了,睡不安稳。”

  “再不叫你怕了。我是宋二嘛,兴许一辈子也没有登顶的本事,可却最知如何紧咬不松口。有我一辈子跟着你,像个不懂事的崽子,跟着跟着,跟到你我皓首苍颜,跟到我死去尸骨寒,你把我埋在稷州土里,叫我一辈子仰视着你。”

  梅花叫朔风吹落好些,殷红的玉瓣四处飞扬,洒在季徯秩唇边,叫宋诀陵话音落尽后送来的一吻也带上了清幽。

  “我先前以为,只要我不成家,不追逐所爱,便无人会受伤,我也将得以无拘无束地驰骋天地,揽获真正的自由……可是我不能……”宋诀陵苦笑着将脑袋支在他肩,“没有你,我连跑马的心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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