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难?你跟着我去衡京,我给你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您?” “怎么?可是不信我?” “您帮我做甚?” “就允许你帮我,不允许我帮你?” 那郎君踟蹰着,其实这也怪不了他,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齐烬可不是个讲义气的。他正犹豫着,齐烬忽然又撞了撞他: “你回衡京后可否再帮我个忙?你还想要什么同我说……” 那郎君闻言这才舒了口气,他道:“小人当然可以帮您,只是小人不贪金银,只是希望您帮小人寻个人……” 那之后眨眼便是一年,齐烬给那郎君寻了个好姓,又代替他师父给他挑了个“绪”字作名。虽然易绪练着艺跑到青楼去当倌人叫他有些别扭,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易绪当红倌或许来得更是好。 ----- 话说到今朝。 易绪眼前走马灯似的闪完了过往种种,这会儿清醒过来,推开了那近乎黏在他衣裳上的脑袋,他道: “齐长轼,你闹够了没?” 齐烬终于流露出了明显的笑意,他分外清醒地含笑起身,问道:“怎么样?我演的好不好。” “好。”易绪道,“改头换面的,真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你了。” “那像什么?” “爱而不得,寻死觅活的纨绔。” “那就好。”齐烬鼓掌道,“明日就这么演给我爹瞧。” 齐烬说着忽压低身子在那易绪的颈边嗅了嗅,绕有兴致道:“楚冽清他碰你了” “你在说些什么话?” “玩笑话。” “好笑吗?或者说你演够了吗?”易绪冷静下来,“还是说你爹的人已经安排到这楼里来了?” 齐烬不知怎么的突然伸手上前去攥住了易绪的手臂,然后闭上了嘴又不说话。 易绪沉默地瞧着他,道:“你莫非演着演着真把自己捯饬成了断袖?” “怎么了?你怕吗?” “我不怕,你别影响我生意便好。”易绪掰开他的手,“玩笑开多了惹人烦。” “你干什么非得接客?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叫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齐长轼,你没忘记当年贵府诸人是如何待我的罢?你爹可是同我说了,若你要给我赎身,便把我的指给砍了。吹笛子这本事,没了手指可行不得。我的指若是真断了,谋生的本事可真就没了……齐长轼,你不可能护着我一辈子的,你明白罢?” “你为什么要接近楚冽清?” “你管不着。”易绪说着要走。 “喂——易绪!”齐烬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你当年同我说你要寻的人是楚冽清吗?” 易绪没回答,只停下来拨弄着自己的衣衫,整成凌乱模样。 “易绪,因为你是个聪明人,我才想陪着你玩玩,若你至今所行皆是为了赎什么糊涂的感情债,那可真是叫我失望透顶。” “我帮了你两回了,有买有卖的,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齐长轼,你管的实在太宽……你与楚冽清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我不是你,我和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不同你说就说明那事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楚冽清知道你在利用他么?” “我利用他?你哪只眼睛瞧见的?”易绪推开齐烬,“我陪你演戏已经是仁尽义至了,你如今干什么来给我找麻烦?” 易绪停顿须臾,将松松垮垮的衣衫用手扯住,又道: “齐烬,这世上不止你我是聪明人,你要玩这些不知所云的游戏,外边有一大把人乐意陪你玩,你少来折腾我。” “话不能这么说,楚冽清向来不喜欢他的东西被我碰了,若我不时常在你身边晃悠晃悠,他恐怕都不懂得要珍惜你呢!” 齐烬说着长指划过他的脸,叹道:“这才一年多,山里的乖孩子怎么就变成青楼里的花魁了?” “别说这些恶心话。你今儿吃错了什么药,为何总提当年事。” “易绪,要是有一日,我真爱上你了怎么办?” “这种荒唐话还是少说为妙。你我皆不是断袖不说,爱慕他人可不像你干的出来的事。齐长轼你有多自私你最清楚,你若是何时有了那般想法,多半是想多了。” “什么混账话?” “齐长轼你最知如何行事能为自己博得更多好处,怎么会瞧得上一座助你过路的桥?” “你真不懂我。”齐烬笑道。 “我真不懂你。”易绪道,“贫嘴贫够了吗?” “怎么能够?话说你这衣裳已经扯得够乱的了,怎么还在扯?光天白日的,楚冽清瞧了准会以为我是什么禽兽。” “这样不合你意?” “不算太合,毕竟我大的好处没吃着。” “什么大的好处?” 易绪思忖了会儿,终于明白他所指的是何,脸色霎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忿忿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跟楚冽清抢东西抢多了,是连我也要争吗?” “不是这么个理。你本来就是我的,还要我从楚冽清那抢?” “哪凉快哪呆着去罢,我要逢场作戏的对象可不是你。” “为什么非得是他?”齐烬满不在乎模样,“你是爱他还是想害他?” “你管不着。” “我管的着。你脚踏两条船,被我爹知道了,他又有新的理由去劝我娶公主了。” “那你就再去找个小倌陪你演。” “除了你我都不放心” “总得试试,我不可能陪你演一辈子的。” “好哥哥,你就得陪我演一辈子。”齐烬道。
第088章 腐皮囊 魏·稷州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季宋喻仨人相聚不跟曲秀才打交道了,改吃茶。宋诀陵在稷州那名茶楼里订了间厢房,赴约时辰定在亥时。 夜半三更吃茶,这仨位爷今夜是都没打算睡了。不睡就不睡,毕竟他们身子骨还年轻,再说多点可不是还有死后长眠这般词安慰人么? 仨人来得先后也很是讲究,季徯秩知道等待的苦滋味,不喜叫人等,来得较约好的时辰早了些。可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宋诀陵和喻戟已坐着吃完了一壶茶。 “你俩这是演的哪一出?”季徯秩诧异地开了口。 宋诀陵笑眯眯,往喻戟那儿凑了凑:“可不是喻将军道他要‘茶’首谢罪?” “谢罪?”季徯秩云里雾里。 喻戟抿着唇不接话,宋诀陵打量他几眼,又接道: “喻将军,今儿要唱戏的角儿是您,末将给您撩撩帘也就够了,难不成您还想让末将登台?登台就罢了,唱两句也是好的,可总不能好词烂词都由末将这五大三粗的北疆野人唱了。您不张嘴,末将待会儿真把白皆给您描黑了,您怕不怕?” 宋诀陵阴阳怪气地乱说一通,喻戟听了嘴皮子还是动也不动,宋诀陵于是宣布他不说了。 他说不干就不干,面色也没个过渡期,刚跨过酷暑呢,也不隔个凉秋便到了寒冬。他解了一身纨绔软骨,像块冰似的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叫人瞧来还以为是地府里头那神色凛冽的判官。 三人是围着圆桌坐着的,那桌子不大,仨人的呼吸清晰可闻。可不知怎的,那对每每聚在一块儿都恨不得闹个雀喧鸠聚的竹马二人都没张嘴说话。 季徯秩心里没什么重包袱,要张嘴说话当然没什么问题,可他明白今日喻戟与宋诀陵这俩不对付的先行相聚又扯什么谢罪不谢罪的,恐怕是真干了什么要命的事,他于是安静地呆着等着二人中的谁先招。 可是宋诀陵这人吧认定的事儿那是谁也劝不动,他这会摆明了要看戏不唱戏,那就真不动了。 季徯秩垂着眸子吹杯口凝住的茶沫,笑道:“你这嘴今儿是怎么了?” 喻戟还不说话。 “嗯?说您呢喻将军——您今儿出府时可是拿针把嘴给缝上了么?”宋诀陵慢悠悠地把茶吹凉后,这才把火往喻戟那儿引,“此夜不长,良宵哪能白白废在臭男人身上?” 季徯秩也觉得好笑,便跟着宋诀陵瞧喻戟,喻戟闻言却有些担心季徯秩,直到瞧见那人无甚异样这才摆正了眼珠谁也不看。 “真真是一刻千金……若实在不情愿等便干净利落点滚了。”喻戟道,“你当真以为我愿意来这儿?你搁我跟前装模作样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喻戟这话说的没错。 原先宋诀陵同他说好就他二人来这儿吃茶谋事,哪知坐了不过半刻钟,那宋诀陵便道季徯秩很快就来了。 那时,喻戟还不知宋诀陵心思,垂着眸子正打算吃茶,临饮前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诀陵托着脸儿朝他笑,低声道:“有些东西拖久了不好。” 喻戟的神经绷紧了又松,然他并未追问,只轻轻顺了顺气,想着宋诀陵再怎么疯总归还留着半颗良心,体谅他难处应是够了的,不至于吐出他心中猜测的那些荒谬话来。 可他不问自有人答,只听宋诀陵悠悠道: “您和季侯爷那心结还是快些解了,人心这些有的没的都不算事儿,免得到时候误了大局。” 啊——他怎么能把宋诀陵当人看。 这个畜牲。 “你!”喻戟置于桌上的手一拍一攥,那平日里端着文雅过市的翩翩公子被衣袖掩住的臂上,青筋浮起了大半。 宋诀陵当然知道喻戟这会儿铁定被他气得发疯,却仍似方才那般笑着,还抬手拍了喻戟的手背,笑道: “喻将军可莫急昏了头,若朝我动手了,待会侯爷见了可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我发了疯了去管季徯秩怎么想的干什么?”喻戟的音量不高,面上亦不露半分怒意,任谁瞧来都是心绪平和。 “喻将军这般的洒脱,真是叫末将自惭形秽——您既洒脱至此,想必同侯爷把话说清也没那么难。” 喻戟将浑身怒气抖掉,带着那一成不变的冷笑:“我不说又如何?” “没如何。大不了末将给将军当当传话的驿卒……不过您二位那事儿末将只知道个模模糊糊的大概,若是末将不慎添油加醋了些,惹喻将军生了气,您责怪末将也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强人所难。 这个地痞流氓! 喻戟的思绪回到当下,瞳子稍稍一动便对上了季徯秩的眼。季徯秩正抬眸瞧他,那眸子里边说不上冷暖,只能瞧出点困惑。 未知好坏,不做表态——这是季徯秩的处世之道,更何况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喻戟能干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可喻戟单是瞧了季徯秩一眼,便已如骨鲠在喉。他本该像往日那般做错了事也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霸道模样的,这会却明显乱了阵脚。 他冠正衣齐,却打心底觉得自己此刻狼狈不堪,好似被人揭开了君子的皮囊,窥见了里边腐烂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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