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穆寒没有想到他恨了这么久,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他忽然觉得自己连个笑话都不如,是了,乌家不是东西,可若不是他自己被猜忌迷了双眼。 若他不是因心底深处埋藏多年的那份不甘,又怎会轻易被外人挑拨。 “二哥,你可知当年我为何突然离京去带兵?”燕穆寒整个人似是被抽走了力气,声音低哑。 皇上眯了眯眸子,回忆道:“那年你突然自请带兵出征……朕的确不知缘由。” 燕穆寒语气此时已然平和了许多:“我自幼便不是兄弟中最擅武事的。只是那一年,大淳和北晋突然联合起兵攻击我边境,战事紧急。可那时你已为太子,老大懦弱,老四无用,老五年幼,而父皇需要一名带兵出征边关的皇子,那便只能是我了。” “我并非突然自请,那日早朝之前,是父皇已与我商议过定下的。自那年起,我便开始一次次的带兵出征,抵御外敌。” 皇上猛地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岚逸他……” 提起这个名字,燕穆寒的语气忽然便的温柔了几分:“是,岚逸走的时候,便是我再一次出征时。” “那年,我带兵出京前,原已经与他约定好,待我凯旋,便向父皇请旨,名正言顺的娶他入府!可是……” 燕穆寒突然哽咽,他攥紧了拳,忍着说了下去:“我远在边关,仗是打胜了,可我不仅连岚逸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连得知他的死讯都是在他走后近一个月才收到!” “朕那是派了两次人前去送信与你,却迟迟等不来你……”皇上也满心遗憾,“后来才知你那次艰险……” 燕穆寒打断了皇上的话,他垂眸道:“岚逸生前最喜我戴甲骑马的模样,我便立誓,此生都要留在军中。” 燕穆宁在屏风后流着眼泪,小声道:“岚逸哥哥,是三哥的爱人。突染重疾,便……便去了。” 云江离点点头,抬手替燕穆宁擦拭着流个不停的眼泪。 “所以啊,二哥。” 燕穆寒哽咽着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我一点一滴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战功,还有我对岚逸立的誓,你却刚刚即位不久,便要从我手中将这些一件件拿走。我不甘心啊二哥!” · 临华殿中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燕穆寒似是解脱了一般,跪在殿中,面上已没有了先前的戾气和疯癫,褪去心中那些恨与怨之后,他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翊亲王。 一双本应柔媚的桃花眸,因他在军中历练多年,反倒带上了更深邃的英武之气。 他平静的望着端坐在殿中的皇上,又偏头看了眼诚亲王,随后目光落在了西侧的屏风之上,停留许久。 “二哥,终究是我辜负了你。” 皇上瞧着眼前人此刻笑得宛如十五岁那年般清澈,倏然酸了眼眶。 燕穆寒跪直了身,恭敬的叩拜了下去。 “陛下,臣弟最后有两个请求,望陛下看在臣多年征战为国,和……和与陛下自幼相伴的兄弟情谊上能准了罪臣所请。” 皇上深吸一口气,郑重的开口:“你说。” “陛下,罪臣所做之事老六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废物草包,他根本没那些脑子,求您饶过他一命。” 皇上本也没打算要了怀王的命,点点头允了。 “最后所愿,请陛下能给臣弟一个体面。”燕穆寒解脱了,这些话说出来他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燕穆宁已然泣不成声,他深知这结局是无法改变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恨三哥那样狠心,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原谅他,可是当真的面对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那些痛、那些伤。 脑海中的一幕幕都是他跟在三哥身后的欢声笑语,曾经那么温柔、那么疼他的人,最终……却要落得一个自请了断的结局。 燕穆宁咬唇哭到浑身颤抖,却听到殿中再次传来三哥的声音—— “老五,将我葬在岚逸身边。” 燕穆寒笑的深情洒脱,他仰头长舒一口气:“我终于……要去见你了,岚逸。” 诚亲王坐在一旁死死的咬着牙,眼底漫着水光。 似是犹豫再三,燕穆寒转头直直盯着殿西侧的屏风,提高了一点声音,故作轻快的开口道—— “小七,我知道你在。别哭,也别恨三哥。” “三哥从没有觊觎过你的云江离,三哥心里只有你岚逸哥哥,如今终于要去见他了,为我高兴些可好?” 燕穆宁死死的攥着云江离的手,强忍着就这么冲出去见一见三哥的冲动。 “小七啊,来世若你还愿做我弟弟,三哥还带着你去游船赏灯,品茗听曲。下一世,三哥定信守承诺,带你看尽这世间美景……” · 燕穆宁听到最后这两句话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悲恸欲绝的扑在云江离怀中,咬着他的肩,将嚎啕的哭声尽数堵在他的胸前,眼泪决堤般涌出。 他泪眼朦胧中,仿佛又看到了幼时,三哥带着他放风筝、划船,爬树翻墙摘果子;完不成课业被先生罚,三哥教他背书、陪他点灯抄写;与尉迟爬墙被父皇罚跪,夜里三哥抹黑偷偷给他俩送糕点…… 再后来,三哥开始出征,每次凯旋而归,都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他。 如遇上在京休沐时,或教他护身的功夫,或带他去京中最热闹的街市…… 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有次曾读到史书上那些为了权利而刀剑相向、同室操戈的皇室惨剧时,他们兄弟几人信誓旦旦的说过,他们必不会有这样一日,可如今……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燕穆宁的泪好似流不干一样,他心中苦涩至极,耳中一片嗡鸣,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他不知道翊亲王是何时被押回了天牢,也不知二哥和五哥是何时进来的。 他只知道,当挣扎着想要去见一见他的三哥,却被云江离牢牢的搂在怀中,温声的在他耳边劝说着什么。 后来,他便哭到力竭,失去了意识,昏在了云江离的怀中。 等再醒来时,燕穆宁已回到了安亲王府,他禁不住情绪的大起大落,起了热,整个人烧的昏昏沉沉。 朦胧间,依稀听到有人说,翊亲王已在天牢饮下了毒酒…… · 这一年,是景兴三年。 还有几日就要进入腊月了,这日京中下起了漫天大雪。 宫中传圣上旨意—— 怀王燕穆寅被贬至藩地,此生不得回京。 赶着年尾的时日,怀王带着他唯一的一位侧妃,冒雪离开了京城。 他不知,身后皇宫之内和城楼之上,立着他的几个兄弟,远远的目送着他单薄的车架。 而对于翊亲王的事,皇上顶着几名大臣的压力,最终难得的独断了一次。 在怀王离京之日,年轻的帝王立在窗边,久久的凝视着纷飞的大雪。 最终,咬牙含泪,亲自提笔写下了一行字—— 景兴三年,冬月贰拾肆,靖仁帝第三子燕穆寒,薨。 作者有话说: 翊亲王领盒饭了。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恨……(小小声) ·
第48章 你是如何做到句句话不离名分? 那日自宫中回来时小王爷病起的又凶又急, 吓坏了安亲王府上一众人。 对于翊亲王和怀王之事,小王爷虽免不了伤感难过,心中却也知晓, 眼下的结局已然算得上是最好的结局了。 翊亲王为自己的那份执念辜负了兄长,又伤了幼弟。 索性并未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但终究是他走错了路,无论有多少不舍, 也只能含着悔意吞下自己种的果。 而怀王, 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 许是从最初他便从心底与燕穆宁存了嫌隙,两位同样年纪的少年,本应是相伴长大,却从第一个岔路口便奔向了属于各自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心结已解,这场来势汹汹的病, 因此也并没有折腾燕穆宁太久,昏沉了两日后, 清醒后, 小王爷的身子便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 怀王离京的那一日,燕穆宁还在病中。 下着大雪,云江离自然是不肯让少年出门的,小王爷立在廊下, 披着厚厚的斗篷对着城门的方向望了许久。 他心中明白,怀王这次离京,他们兄弟这一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纵使再如何不亲厚,心中也难免有些许伤感。 “回屋了, 站久了又要咳。” 云江离从前院过来, 路过廊下时瞧见少年还未回屋。 燕穆宁没回头, 微微仰着脸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轻声开口,不知是在问云江离还是在问自己:“三哥,应该已经见到岚逸哥哥了吧,真好啊。” 云江离听的心中有些酸涩。 曾经的他总是心中少有波澜,直到遇见了燕穆宁—— 少年活的通透洒脱,敢爱敢恨。 感受着少年的喜怒哀乐,看着他哭、他笑,见证着他与身边那些人的故事。 如今云江离不知是不是少年改变了自己,而他,却是当真更喜欢这个鲜活的自己。 他上前一步,立在燕穆宁身边,温柔的将人揽入怀中:“是,岚逸等到他了。” · 每年入了腊月,京中的大街小巷便都开始变得喜气洋洋,王府中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几日来安亲王府上递拜帖的也比往日要多了好些,燕穆宁每年最发愁的便是这些迎来送往。往年年末,日日坐在正厅陪着说话,笑得脸都要僵了。 这会儿小王爷正懒洋洋的窝在暖榻上,听着老管家给他念叨着都有哪些人想要来走动。 “一个都不想见……” 小王爷脸都皱成了一团,撅着嘴嘟囔道。 周老管家有些为难,斟酌着问:“那……那要不,这些老奴都去回了?” 云江离刚巧推门进来,听到这么一句,便问:“可有哪些是王爷定要见的?” 周老管家瞅着云江离就跟见了救星一样,要知道他家小主子最听这位的话了,他忙道:“少堂主,今日倒也没有非见不可的……” “嗯。” 云江离点点头,垂眸思索着应:“那便麻烦管家多费心,若是有殿下一定要见的,就将拜帖收了吧。余下的对外直接说王爷前些日子风寒未愈,依着礼数回了便可。” “诶,老奴这就去办。”周老管家得了吩咐,瞧小王爷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便行礼退了出去。 “少堂主,眼下这还未封王妃呢,便已然开始替我做主啦?” 明明燕穆宁乐得清闲,却偏要欠兮兮的说着话,还露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样子。 云江离将手上端着的汤盅放在一旁的炕桌上,顺着少年的话说:“是啊,我这劳心劳力的,也得不着个名分,所以王爷到底准备何时娶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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