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尘檀还是取过裘毯, 给燕穆宁搭在了身上。 天蒙蒙亮时,尘檀借着微弱的光线,瞧见小王爷面色染红,唇却白的没有颜色, 他心中咯噔一下…… “殿下、殿下?” 尘檀轻声唤道, 燕穆宁却只是低低的哼了一声。 这时尘檀也顾不得规矩了, 凑近些抬手探了下小王爷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尘墨哥哥!” 尘檀掀开门帘,慌张的喊人:“殿……小主子起热了。” …… 燕穆宁再醒来时,茫然的盯着头顶的床帐思索了半晌,竟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不应该是在马车上么? 难道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殿下!您醒啦!” 尘檀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燕穆宁的思绪。 他转头便看到趴伏在床边的尘檀眼眶红红,似是哭过,又似是熬了许久的样子。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问,便见尘墨从外间闪身而入。 “殿下。” 尘墨手上端着汤药,看到燕穆宁的表情主动解释道:“您起了高热,已经昏睡两日。眼下是在武宁境内的一处客栈。” 小王爷这才记起来,自己先前在马车上觉得发冷,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却只因被折腾的哪哪儿都疼,竟以为是那些原因,便忽略了其他不适的感受。 想到自己这生病的缘由,怎么算都该算到的头上,可小王爷此时却气不起来,反而有点想念那人,心中顿时更委屈了。 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烧坏了脑子,想那渣男做什么! 小王爷正在心中骂自己没出息,就听到尘墨继续说—— “一路过来并未见有什么异样,殿下您先安心休息两日再动身吧。” 尘墨将药碗递了过来,“从城中仁济堂请了大夫来给您瞧的,药方子没问题,药也都依着规矩试过了,您……” 尘墨的声音戛然而止。 燕穆宁听到「仁济堂」三个字的时候就捏紧了拳,再听到「大夫」更是沉了脸。 不等尘墨说完,他劈手夺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的泪眼汪汪,含糊的吩咐道:“去回了那大夫,让他不必再来。” 垂眸顿了顿,抬手扯过一旁的外袍批在身上,忍着头疼继续说:“不歇了,吩咐下去,准备动身吧。” 小王爷不是逞强。 他只是怕,自己若再停留下去,会忍不住去拆了仁济堂。 · 云江离已经带着阿骁进了芜州地界,上次送信的属下阿遇已经先一步在城门处接应他二人。 寻人心切的云江离一点没耽搁,直奔芜州县衙。 这县令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是个机灵的,虽他并不知晓上次的津州送来的信件是何人所书,但他瞧刺史那相当上心的姿态,便猜到定不是普通人。 这会儿听衙役来报,说是衙门外来了三人要见他,其中一人便是上次来替津州送消息的人。 县令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推辞,直接让衙役带人去偏厅等他。 阿骁也没想到自家老大竟然还有这么冲动的时候,依他以为,少堂主必定会现在芜州待上几日,差他带着几个兄弟在城中打探一二,谁知方才进了城,二话不说,就直接杵到人家县衙门口了…… 他虽不敢置喙,但心里还是小声逼逼了一下,啧啧啧,爱情果真会让人变蠢。 连他老大这般聪敏冷静之人遇到爱情都丧失了理智,云江离方才连仁济堂的名号都没报,人家县令能见你才有鬼了…… “请您三位随我来,大人在偏厅等您。” 阿骁目瞪口呆的瞧着进去通传回来的衙役,又瞅了眼自家老大毫不意外的表情,心里更是好奇了。 这县令这么闲的么?是个人想见就能见? 云江离懒得解释,看了眼阿骁丰富的表情,便收回目光抬脚跟着衙役往偏厅去了。 芜州县令是个有眼色的,瞧着进来的三人中,为首之人虽年轻俊朗,但却气度不凡。面上温和有礼,内里却带着迫人的气势,绝非普通百姓。 云江离早在上次替燕穆宁给芜州送信之时,便探听过芜州的情况,自是知晓县令是个通透之人。 他不欲寒暄,开门见山的温声道:“冒昧前来,是想与大人打听一个人。” 阿骁再次震惊,无奈跟着一同来的阿遇是个老实人,只一心听令行事,完全不多琢磨。 这会儿更是不会与阿骁进行眼神间的八卦交流,憋的阿骁十分难受,格外想念老齐。 芜州县令似是也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直接,愣了一瞬便笑着应:“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云江离垂眸思索,片刻后淡淡开口:“云江离。” 倒不是他先前有意欺瞒燕穆宁,「云」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大晟内姓云的人家多半是与仁济堂有关的,所以只要讲出姓氏,几乎无人不知。 云氏向来低调,只专于医者之道,从不理会心思各异想要攀附或拉拢之人。 而云氏一族的嫡系中人都是以药草或药草同音取名,云江离的名字自然也是如此,直接报出来便是明晃晃的告知人自己的身份了,所以若非必要,他在外一贯是只称「江离」。 芜州县令听罢果然更是正色了几分,竟还拱手行了礼道:“原来是少堂主,怠慢了。” 不是县令客套,仁济堂治病救人广济天下,是当真值得他这一礼。 “大人不必多礼,还望能如实告知所问之人的下落。”云江离礼貌颔首回礼。 芜州县令点头应着:“这是自然。” 下一瞬,当听到云江离询问的竟是上次给刺史写信之人,县令心里暗自叫苦:莫要为难我啊! 顶着云江离的目光,县令硬着头皮答:“这……并非有意搪塞,本官也当真是不知啊。” 他心中祈祷着这少堂主莫要再刨根问底,他真的不知道! 刺史大人知道,可他更不敢直接就把刺史大人卖了啊。 云江离面色果然又冷了几分,说出的话也带着冰:“县令大人这话,叫人怎么信服呢?” “若不是认得写信之人,县令大人是如何确认消息的真假,又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将那么大批量的药草物资快速送往津州呢?那数量应是远超于各州县间寻常调剂支援了吧。” 县令开始笑呵呵的打太极,避重就轻的答着:“这不是芜州近些年富庶太平,既有充足物资自是要帮上一把的。” …… 俩人一个直白,一个委婉,你来我往的问答几个来回,谁也没占了上风。 云江离垂眸轻笑,这县令的确是机灵。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知晓些什么,或是……有什么不便说的缘由。 想通了这一层,他唇角噙着那一丝带着冷冽的笑意,盯着县令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么?我所问之人,若大人当真不知,那就是另有人知晓了?” 县令心里先是咯噔一下。 再细细一品这话,诶?好家伙,没想到这少堂主挺上道啊!那他也必不能辜负这玲珑心思。 县令立刻摆出一副牵强的笑意,抱歉的说:“少堂主莫要再为难在下一个小官嘛。” 听罢,云江离不再多问,客气的起身告辞:“冒昧打扰了。” 阿骁一脸茫然的跟着他家老大进了县衙,又带着一脸更深的茫然跟在老大身后出了县衙。 这……也没问出个啥来,咋就走了?而他家少堂主看起来也还挺平静? 刚才这俩人云山雾绕的客气了半天,他也没太听明白。 阿骁心里嘀咕:真的好想老齐,听他们这些聪明人说话太烦了! 出了县衙没多远,云江离站定在街边,盯着一处卖糕点的小推车出神。 良久,他行至小推车前,目光扫过各色糕点,抬手指了指如意糕低声道:“老板,帮我包一份如意糕。” 小东西喜欢吃,虽不是酒酿的,但也…… 万一寻到了呢,总要带些他爱吃的。 云江离垂眸凝视着手中的一包糕点,神情落寞。 “阿遇,带我的名帖去一趟芜州刺史府上,说仁济堂少堂主明日前去拜会。” · 因着燕穆宁生病,在武宁城停留了两日,一路上顾及着他的情况,马车走的也并不快,到了京城时,竟比最初打算的时日晚了六天。 从津州城往京城来,是一路向北,京城本就比津州要冷些,加之走了这些时日,抵达京郊时已经入了初冬。 “殿下,十一来了。” 尘墨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话音刚落,马车缓缓停下,接着门帘掀开一少年钻了进来:“主子!你可算回来了!” 尘墨提前往京中递了消息,安亲王府的人一早就开始准备迎他们小殿下回府,燕穆宁一行路上耽搁了时日,小九和小十一便日日换着来城门口迎他。 “你怎么还迎出来了?” 燕穆宁正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没想到他回个家还至于让人来城门迎他。 车厢内烘的暖融融的,隐约间还有些药的清苦气,小十一皱着眉,语气带着埋怨:“殿下病了?” 到底是赶路,再怎么顾及他,定也还是比平日里辛苦些,小王爷这一路上虽未再起热,那夜的酸痛也都退去,只是这风寒一直都未能痊愈,汤药也喝了一路。 这会儿眼瞅着十一又要叨叨自己,燕穆宁急忙转移话题,扬声道:“尘墨,快些进城吧。” 又拉着十一坐到自己身旁,没骨头似得靠着他小声抱怨:“哎呦,这马车坐的我腰酸背痛的……” 安亲王本就是年纪最小的王爷,平日里脾气也温和,没什么王爷架子。 对着小九和十一这两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下属,燕穆宁觉得更像是朋友、兄弟,与这二人的关系也极为亲密。 十一才不吃他这一套,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人扶起来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伤都好了吗?怎的就又生病了呢,等下回了府上立刻传太医来……” “打住!” 燕穆宁直接出声打断了十一的话,他现在听见跟大夫有关的就上火,还太医呢!亏他之前还想着把人推荐去太医院! 呸,渣男。 还不等他的小脾气发出来,十一突然瞪着眼指着他脖颈,惊讶道:“主子!你这……” 话说到一半,忽然自己就闭了嘴。 小王爷满脸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满脸不解:“怎么了?” 看着小十一和尘檀二人对视一眼,俩张脸上都写着欲言又止,他更奇怪了。 “尘檀,你说。”燕穆宁皱眉。 尘檀心里苦:我我我不敢说啊,敢说我早就说了啊! 他偷偷的瞪了一眼十一,都怪你!我忍了一路让你给戳破了! 小十一也有点尴尬,默默鼻尖,从车厢角落的匣子里翻呀翻的,扒拉出一面小铜镜递到燕穆宁手上:“殿、殿下,要不您还是自己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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