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心妇人帮着把商贩扶起来,好言劝道:“小子,咱认个错这事儿就算了,几个果子,犯不着把命搭上。” 商贩抹了把嘴,想反驳可又无可奈何。 临时摊贩,不像周围商铺有衙门管着,就算报官,也没人受理。何况这嚣张跋扈的家仆来头不小,即使受理,稍稍给些银两也就打发了,最终苦的还得是无权无势的穷苦人。 几名家仆不等商贩开口,直接将一车新鲜水果自顾自地换走。 沈常安站在木工的店里瞧着。 这才刚来,便见到光天化日强取豪夺。看百姓态度,像是早已见怪不怪。 身侧帮着削木屑的店家唉声叹气,隔着有些距离也不怕说响了被听见。 “连年税收,我们这些开店做生意的实在太难。可若是不开店,改成流动摊贩,成天遇见的就是这些糟心事儿。” 沈常安问:“如今的税收一个月多少?” 店家比了个数。 沈常安略微有些吃惊:“五两?” 店家摇头哀叹:“真是造孽呦。除去店铺租金、成本,咱们也还算能混个温饱。怕就怕遇到这些显贵,银子挣不到不说,人来了还得倒贴钱。可也实在是没办法。若是出城去,别说生意不好做,饭都要吃不饱喽。” 沈常安没吭声。 这样的事从前也见过不少,只是近几年打仗,便越发的变本加厉。 店家小心地看了眼店外,对沈常安小声道:“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伽兰,还真不如西麟。我听闻,西麟百姓没那么多要人命的规矩,重要的是百姓安居乐业不愁吃穿。哎……” 正说着,忽听街道外响起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沈常安回头看去,竟是换了便服的四皇子崇淼。 这人虽身穿便服,可一身行头却仍富贵,光是腰间别着的玉佩便知价格不菲。 身后跟着两名同样换了便服的侍卫,腰侧别着皇室官刀,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来头不小,也不知这便服究竟为何要换。 有百姓认出来是崇淼,都知道四皇子平易近人最会为百姓讨公道,便纷纷上前,状告那几个家仆对商贩强抢云云。 崇淼听闻百姓抱怨,顿时黑着一张脸看向那几个抢果子的家仆。 崇淼:“你们是哪个府上的?如此目无王法!” 几个家仆吓得连忙下跪,拱手喊冤:“四殿下,不是小的不讲理,实在是这商贩太缺德!重金买的果子,隔天就烂了一车,不过是来换些新鲜的罢了。总不能让我们花了钱还买些烂果子回去,平白遭顿责罚。” 商贩气得要骂人。 可不等商贩开口,四皇子便冷笑一声反驳道:“你这果子烂成这样,说昨日买的,是觉得本皇子像个傻子,不懂分辨?” “不不不!”家仆连连摆手,“小的不是这意思!” 见情况不妙,家仆互相使眼色,赶忙改口道:“四殿下,想来定是小的记错了。昨日来买的商贩,不是这一家。” 崇淼示意身边侍卫。 侍卫拱手,随即用未出鞘的官刀点了点家仆肩膀。 家仆吓得浑身冒汗,连连磕头认错。 崇淼沉声提醒:“砸坏了人的摊子……” “赔!赔!小的这就赔!” 家仆赶忙拿出袋银子,手抖地放到商贩车上。 围观百姓纷纷叫好,等几名家仆走了,更是将四皇子一通夸赞。 打磨完木板的店家也跟着赞叹:“若将来四皇子能登上帝位,咱们百姓可就有福喽。” 沈常安笑道:“是吗?” 店家收了沈常安的银子,将几块打磨好的木板捆好了递过去。 “那当然!如今皇城里,知道咱们百姓疾苦的就只剩四皇子了。” 沈常安没吭声,拿了木板便走。 四皇子若真为百姓,刚才就该询问家仆出处,顺藤摸瓜找到目无王法的主子定罪。又或是将当街打人的家仆关押起来,才是真正地为民申冤。 只是让人赔了些银子,最后轻描淡写不痛不痒地责骂几句就把人放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沈常安离开街道,默不作声地跟着商贩。 商贩拿了银子,心情大好,俨然没想过即将要面对什么后果。 沈常安一路跟随,直至跟进条巷子里。 果然,才刚进去,便听到商贩传来几声叫骂。 他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先前叫嚣的几个家仆便夺了给商贩的银子,满脸不屑地从巷子里出来。 家仆见到巷子外有人,原还想叫嚣几句,让沈常安闭嘴。 不想还未开口,便见沈常安腰间别着块可进出皇宫的令牌,顿时识趣地跑了。 沈常安抱着木板走进去,一眼便瞧见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商贩。 男人靠坐墙角,目光空洞,想到无力反抗,便懊恼地捶打墙壁。 沈常安:“如今是狗咬狗的皇城,你来这儿做生意却没有靠山,本就是自寻死路。” 商贩恼怒抬头,见到沈常安别着块官家令牌,顿时愤恨道:“你们官官相护,没一个好东西!” 沈常安低垂着眉眼,在商贩身前蹲下。 他道:“我若是你,便在那一车果子里下些砒霜,而后好言赔罪,将果子送去那群家仆所在的府邸。” 商贩听得一惊,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 他压低声音:“你让我毒杀朝廷命官?不要命了!” 沈常安满脸的无所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你今日虽得了贵人相助,可这皇城,却是往后都不能待了。贵人今日明面儿帮你是因为百姓哀求,但你到底是得罪了权贵,官官相护,你这生意如何还能做得成?” 商贩吓得面色煞白:“可是,可是杀人……” 沈常安拍了拍商贩肩膀:“你可知,为何百姓皆怕权贵?因为他们杀人时,从不会有所顾虑。” 言闭,他站起来,抱着木板往巷子外走了出去。 “想清楚了就来找我,保你衣食无忧。”* 沈常安回到特使府,才刚进门,便瞧见沈四站在院子里,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他把手里抱着的木板递给沈四,没进大堂,便知道里面站着的是谁。 “兄长今日倒是好雅兴。” 沈常安跨步进去,拿过桌上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武转过身来,长发齐整,一身束腰华服,锦缎暗绣,身姿挺拔。腰间别着佩剑,未出鞘便觉得寒光四射。 与沈常安相比,沈武浑身都带着股武将的精气神。说出去怕是很难让人相信,这便是伽兰几场战事中,出谋划策的谋士。 沈武淡淡道:“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 沈常安将茶水饮尽:“除非你想让伽兰灭国。” 沈武笑了一阵:“真以为自己是西麟特使?” “不然呢?”沈常安抬眸对视。 沈武转过身,佯装参观这荒凉的特使府邸:“不错,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沈常安:“……” 沈武:“母亲很想念你,让你得空了回家一趟。” 说着,他转过身又道:“不过我想,父亲应该不会让你进门。” 沈常安阴恻恻地瞧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武的手指划过桌面,嫌弃地吹了下沾染到的灰尘:“想来问问你,为什么要帮西麟。你在大殿上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华硕死了,阿古勒不愿意帮你救人,你应该极为痛恨才对。亲手扶持起来的王,最终不由你掌控,若是换成从前的沈常安,早就动手了。” 沈常安目露阴狠:“华硕自请去西麟和亲,是你的主意。” 沈武好似一副被夸赞的模样:“我告诉她,你还活着,就活在西麟的军营里。那傻丫头便不管不顾地去了,到死都不知道,那是我给你布的局。” “可惜啊,漏算一步。”他靠近沈常安,“到底是什么,让你最后倒戈,不惜代价地帮西麟脱困?” 沈常安恶狠狠地瞧着他。 沈武很失望:“真是低估了你。” 沈常安:“……” 沈武转身要走,临到门口时忽然想起来:“哦,对了。你的那些药我帮你看了,都是些吊命的玩意儿,看来是真活不长了。” 【作者有话说】 沈武,一个比沈常安更疯的人。 这个时期一两银子差不多等于600R。
第0052章 黑吃黑(二) 冬日退去,初春的绿意已染满枝头。 沈常安拉了张椅子躺在院子里看书。 沈四蹲在一旁,对着几块木板敲敲打打。 两只狼崽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玩儿高兴了便嚎叫两声。 有那么片刻,沈常安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边境的老宅院。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往后的每一天都得在刀尖上打滚。 他把看一半的书摊开了盖身上。 “刑部……”* “哎,哪儿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皇宫运输果蔬的侧门外,一位穿着朴素的商贩拉着辆装满新鲜水果的推车,笑着朝拦路的侍卫拱手。 侍卫往推车里瞧了瞧,水果各个鲜润饱满,皆为上品。 只是宫里运送果蔬的人一直都是些熟面孔,今天这商贩面生得很。 商贩穿着身普通百姓衣裳,只一眼便知道是穷苦人家出来的。 宫里接头的商户非富即贵,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检查的侍卫自是要多警惕几分。 商贩陪着笑脸:“二位官爷,小的名叫冠生,今天刚上任。” 说着,从车里挑了两个最鲜嫩的果子,托着送到两位拦路的侍卫跟前。 侍卫倒还恪守本分,用拿着官刀的手将冠生的贿赂品挪开。 “刚上任?” 冠生连连点头。 侍卫嗤笑,能来宫里做生意的都不是普通人,这冠生看起来没靠山也没家底,怎能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 于是道:“既是新上任,可有通关腰牌?” 冠生面露为难:“这……” 侍卫心下了然,用刀把儿敲了敲冠生肩膀,言语间未有暴怒,只是语气略带嘲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谁给你的胆儿,敢来皇宫闹事?” 冠生竟是没退缩,左右环顾,像是生怕有别的人听见。 他走近几步,小声道:“官爷,我的确没有腰牌,也没想过来宫里做生意。我这一车果子,都是四皇子要的。这不,知道宫里规矩不想让大伙为难,这才刻意来走个关口。” 侍卫倒是警惕:“四皇子要的?可有手信?” 冠生很是实诚,摇了摇头道:“没有。” 两侍卫顿时面露凶煞,没好气地将冠生推了出去。 “嘿,你们怎么打人呢?” 冠生借力,刻意在地上滚了一圈,扶着胳膊踉跄着站起来,好像刚才那一掌使了天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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