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恼极了, 一口牙都快咬碎。 “不会说话就闭嘴,休辱我母!”李熙边胡乱扑腾边说:“醉鬼哪讲道理?只是方才认错那一小会罢了,这时指不定又把我当成个枕头柱子什么的, 快过来帮我、帮我把他的手从我身上掰开!” 经李熙这一喊,玄鹄适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把醒酒汤放桌上,冲过去帮忙, 好不容易才让李熙重获自由。 事后再一瞧,裴怀恩已翻身睡下, 连点打算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玄鹄犯了愁,说:“这怎么办,行李还没收拾完。” 却见李熙反常地一言不发,只管垂着头站在那,也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 玄鹄得不到回应,就伸手在李熙眼前晃。 “喂,小殿下。”玄鹄低声说:“刚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淑妃娘娘,可你也知道我,我这人就是嘴巴毒,其实没坏心眼。” 李熙说:“哦。” 态度冷冷淡淡的,依旧没抬眼,仿佛看不见玄鹄那手。 李熙这样,可把玄鹄真闹懵了。 该报的仇都报了,分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煮碗汤回来,就变得这么闷闷不乐的。 ……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知道他们家小殿下可是个活泼性子,就是生死关头,一张嘴也怪能说的。 眼看着李熙不吱声,眉毛都快皱成死结了,玄鹄迟疑片刻,凑过去好声好气地哄他,说:“殿下怎么了,与我说说。” 李熙一门心思瞧脚尖,神色莫名。 李熙说:“玄鹄,给阿兄买的小玩意摔坏了,带不回去了。” 玄鹄听了就笑,觉得李熙孩子气,说:“这有什么要紧,都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咱可以再买。” 说完看李熙还是不理他,心里有点慌,就伸手去拍李熙的肩。 “小殿下……”玄鹄说。 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李熙忽然抬头,眼圈红红的,看着就像正勉强忍着什么天大的伤心事一样。 “玄鹄,我的意思是说……” 李熙抬手抹一把脸,鼻音嗡嗡,说:“玄鹄,你自己走吧,我不走了。” 玄鹄:“……” 就离谱!没见过这么变脸如翻书的! 由于李熙反悔得太突然,玄鹄对此很不解,皱眉问:“好端端的怎么又不走了,不是已经说好了么?殿下你……” 李熙扬手止住玄鹄的话,仰起脸来,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玄鹄,我也是方才知晓,你猜——” “我、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祸、星、啊?” - 话分两头,与李熙骤然得知实情,恼得夜不能寐不同,裴怀恩则是心安理得地在李熙这里睡了一晚,隔天一大早,方才慢悠悠地醒转离开。 离开时,心情已经变得好多了。 归根到底,裴怀恩就是这么个人,一旦碰见有人比他还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记着昨晚李熙和玄鹄在屋里说了许久,后来又转去外面说。对于李熙和玄鹄之间的谈话,裴怀恩也隔着门偷听到一些,知道李熙以后不仅不走了,还已经把恩露殿那边的仇,狠狠记在了心里。 李熙要报仇,不仅要报邵毅轩的,还要报淑妃的,打定主意不想让宁贵妃过得太舒服。 而这正是裴怀恩如今需要的。 料想李熙势单力孤,就算有心翻盘,顶多也就是让齐王那边跟着脱层皮,从此在圣上面前失了宠,却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不听话的小崽子,总得真的吃到苦头,才知道从此该向谁低头,求谁助他东山再起。 然而好运到了,令人开心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譬如福顺这会正在宫门口等他,老远见着他,看他脸色还行,似乎不再像昨天那么黑云压顶的了,方才小跑过来,贴在他的耳朵旁边说:“督主,有大喜事了,您快进宫去看看。” 裴怀恩歪着头听福顺卖关子,觉得挺好笑,说:“能有什么大喜事,皇帝驾崩了?” 话落,吓得福顺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呸呸,督主快住嘴,小心被人听了去!”福顺慌张地说:“事关天家颜面,小的万万不敢多嘴,可已悄悄把人扣下了,等督主亲自去看了就知道。” 弄得神神秘秘的,倒真有点不可言说的意思,成功把裴怀恩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 裴怀恩说:“到底什么喜事,快说,不说就不去,留着给你自己处理高兴吧。” 福顺听了,立马就跪下磕头。 “哎哟我的督主,这事我哪能处理的了呀。”福顺垮着脸说:“是药渣!是药渣那边出事了!可是赶巧呢,原本只想对外做做样子罢了,谁知那药渣还真的被验出了问题来!” 说着再磕头,须臾额上已红了一片。 “督主您行行好,别再为难我,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还真就得您亲自去看,并且是立刻去看,立刻决断,否则消息一旦漏出去,小的可压不住了……!” 药渣……? 药渣能有什么事? 一时间,福顺把脑袋磕得响,裴怀恩满头雾水。 许是见裴怀恩不动脚,福顺有些急,迟疑再三,倏地从地上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等确认这会是真的没人在看他们这边了,方才缩手缩脚地凑来裴怀恩身前,小小声地对裴怀恩说: “督主,小的没骗您,求您快去偏殿那边看眼吧,您……您最近不是一直在愁没人敢接手晋王府的案子么?您可知……” “自从冰戏过后,为何皇上每日饮着这些珍贵汤药,身体却不见好?” 越说声音越小,倒是裴怀恩,越听脸色就越是凝重。 裴怀恩不是傻子,福顺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裴怀恩不会再猜不出来。 是晋王府。 一定是晋王府那边的人,在承乾帝的汤药里动了手脚,甚至说……故意下了毒! 若真如此,晋王的死期便到了,再不会有人因为顾忌着承乾帝的心思,从而不敢对晋王重判——这听起来确实是喜事。 只不知福顺这个胆小的,为何还不赶快把此事禀告御前,反要等他回来再说。 难不成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怀着这样的心思,裴怀恩将信将疑地跟着福顺去了偏殿。路上,又因为听福顺绘声绘色地给他讲宁贵妃因为送药迟到,是如何在圣上面前吃了瘪,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真好,这种日子过得才爽快,凡是不想顺着他哄着他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任谁也不例外,谁也不能例外,通通都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听他差使。 话又说回来,扣人之处离宫门口不算远,承乾帝这时还睡着,裴怀恩识趣地没去问安,而是跟着福顺直奔事发之地,不多时便赶到了。 只是等到真的进了门,见着了殿内锁扣之人,裴怀恩忽感震惊无比。 不为别的,就为这里面关的,竟然是看似与晋王府毫不相干,已在宫中当差多年的老御医——夏炳夏老大夫。 有一说一,原本听福顺提起晋王府,还以为是在宫中抓到了什么晋王府的死士,却不料晋王早早便已将手伸到了御医院,连眼前这位一向名声极好、认真做事的夏炳都能收买了。 裴怀恩身后,像是看出了裴怀恩此刻的疑惑,福顺斟酌良久,挥手把殿内看管夏炳的几个小太监赶出去,而后迅速关了门。 裴怀恩就在一旁冷眼看,见那夏炳嘴里被塞了抹布,有口不能言,正憋得满脸通红,就快一口气背过去。 啧,挺大的岁数了,也不容易,不过这与他有什么相干? 倒不是恼承乾帝被下毒,所以才对夏炳苛刻,只是——为了他的耳朵能清净,还是继续塞着这布吧。 眼下该见的也见了,裴怀恩并指揉着鼻梁,忽感有些乏。 “福顺——” 许久,在夏炳焦急的注视下,裴怀恩抬手喊福顺过来身边,而后漫不经心地吩咐他,说:“好了,现在我已听你的见了人,你还有什么要禀报的?” 顿了顿,皱眉再瞥那夏炳一眼,紧接着又说: “小福顺,你跟我这么久,怎么连这点当机立断的魄力都没有,虽然我确实没想到这老匹夫会是晋王那边的人,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白白浪费时间先报给我干什么?你该报给皇上呀,你……” 说着话,余光忽见福顺从袖子里摸出一物,看着像是方绣了鸳鸯交颈的丝帕。 “督主,不是您想的那般,非是小的胆怯不报。” 福顺难得斗胆打断裴怀恩,低头将丝帕双手奉上,语气古怪地说: “只因除了那些和药方子对不上号的药渣之外,我……我还在这人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越说把头埋得越低。 “督主请看了,方才小的说此事关乎天家颜面,其实并未说谎,因为这帕子、这帕子分明就是出自当年的庄嫔娘娘之手。” 话至此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督主,我的督主啊,不信您就瞧这绣功,依小的看,除了晋王殿下那位早早便去了的生母,放眼整个宫里,都再寻不到这样好的绣功了……!”
第035章 污泥 庄嫔的绣功好, 人尽皆知。 裴怀恩接来丝帕,见那一双鸳鸯栩栩如生,抵颈缠绵, 倒真似有说不尽的情意。 不写情诗不写词, 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 横也丝来竖也丝。 横也思来竖也思…… 啪! 裴怀恩一下抖开手里丝帕, 轻笑了声, 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裴怀恩说:“听你这样一讲, 我倒想起来, 听闻庄嫔娘娘素来多病,鲜少伴驾……” 承乾帝不喜欢病恹恹的男人和女人。 听闻当年庄嫔入宫后不久, 便不幸染了天花,承乾帝嫌她晦气,只碍着她娘家的面子勉强去看过一回, 余下都是御医院的人在照料。 裴怀恩垂眼看,但见丝帕一角, 竟还被人小心翼翼地绣上了一个“征”字。 征字何意,不言而明。 纵使为着避嫌不再相见, 也要将儿姓名告与君知——裴怀恩心情大好。 就说承乾帝与庄嫔都不是什么身体格外强健的人,怎就生了个烈物出来! 身旁,夏炳挣扎得愈发厉害, 口中呜声不止,似是有话说。 一片混乱中,裴怀恩抬眼看福顺,不肖多言便听福顺恭敬解释道:“督主放心, 此事天知地知,知情人等皆已灭口, 就等您回来定夺。” 碰上这么大的丑事,若是贸然报上去,只怕以承乾帝现在的那身病骨,到时非得被气到直接去见庄嫔不可。 裴怀恩明白福顺的顾虑,手里帕子抖了又抖,似是极高兴,转而又问:“药渣呢?” 福顺伸手指殿内,说:“正在里面扣着,小的已经仔细看过,确定不是毒药,只是……只是常饮伤身,恐怕会慢慢将人耗得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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