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西这边吃鸡蛋都是把鸡蛋打进开水里,喝蛋汤,陈庆小的时候很喜欢喝,但是因为鸡蛋稀缺,他只喝过一两次,所以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不了鸡蛋汤的味道了。 陈庆吃了一碗鸡蛋羹,又洗了个热水澡,窝在周远的怀里,他一时间有些睡不着,周远干脆让他累了一点,直到他手指动一下都难,他才慢慢睡过去。 这是十多年来,陈庆第一次梦见他的爹爹和小爹。 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小爹站在爹爹的身后,朝他温柔的笑。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但目光包含万千。 陈庆朝他们挥手,他看到爹爹朝他走近,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陈庆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心,随后就看见他们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之后,天边似乎又是一阵华光万丈,一颗星星落进他的手心里。 陈庆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周远醒着,正看着他。 “昨晚梦见什么了?眼泪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周远把他抱过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 陈庆摇头,抱着他的脖子:“我忘了,但是梦里好像很温暖,整个人就像是被热水泡着,很舒服,我好像从来没睡得这么好过。” “那就好,但是现在要起来了。”周远抱住他,“今天要给爹爹他们办丧事。” “好,起来了。” 今天孟启带着镖局的人跟着杜风一起去谈生意去了,跟在他们身边的是孟栓子。 杜婶子帮他们订的席面,全部包干,包括桌椅板凳,还有专门办丧事的吹拉弹唱。 陈庆和周远的左臂上缠着一圈黑布,这是夏西府的办丧的习俗。 村里除了陈家的人都来了,这就相当于免费吃一顿席,又不需要送什么东西,村里人其实都不太认识陈庆了,只还记得陈三家好像是有个哥儿跑了,没想到他还会回来给双亲办丧事。 每个人都夸赞陈庆有孝心,又有些害怕他身边站着的周远,于是打了招呼之后就坐在一边等着开席。 陈庆走这一趟似乎成熟了太多太多,他已经懂得了怎么寒暄,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他在努力做好一个儿子,要为爹爹和小爹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谢谢大家来。”陈庆哽咽着说,“谢谢。” 虽然这些人当年也没伸出援手,也没落井下石,大家就只是邻居而已,有这一层淡淡的关系也就够了。 等招待完村里人的时候,周远才看了一眼,没见着孟栓子,不知道人去哪里了,孟启找了一圈也没找着,陈庆又给他留了点吃的,虽然他们也不一定吃得惯。 等所有人吃完宴席,周远付完钱之后,陈庆看着这房子,那些已经淡忘的童年的记忆也回来了。 没有人跟他玩,他就绕着屋子跑,或者是坐在小爹的旁边,跟他一起绣花。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他们走之前跟杜婶子说要把房子给他们住,杜婶子拒绝了,说家里也住得开,后来陈庆想杜风要是住进去,怕是陈家人在他们走了之后会纠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庆跟周远商量了一下,打算把房子推了,契书也重新递交回衙门,这块宅基地以后也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阿庆,推了房子,交了契书,这里就再也不算是你的家了。” 陈庆点头:“我的家,在洛河村啊。” 周远轻轻揉他的头巾:“那就做完这件事,咱们就回家了,这趟出门时间不短了,娘肯定想你了。” 说干就干,镖队其他人拉着货已经离开了,只留孟启孟栓子和周远他们同行。 这会儿就来推房子了,房子里早已经没有了陈庆家的东西,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扔光了,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了。 陈庆动了第一锄头,敲在了正面的墙体上,他力气不算小,房子却纹丝不动,周远从他手里接过锄头,用力一挥,黄土落地。 孟启和孟栓子也开始动手,没一会儿爹爹和小爹努力了半辈子的房子就被推平了。 陈庆站在原地看着,黄土的烟尘落在他的身上。 “希望爹爹和小爹不会怪我。” 周远点头:“他们不会怪你的。” 剩下的事情孟启和孟栓子收尾,陈庆跟周远又去了爹爹和小爹的墓前。 他们已经跟这片黄土地融为了一体,陈庆在爹爹的坟前捧起了一抔黄土,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又去了那棵白杨树下,陈庆本想折一枝树枝带走,但白杨树太高,树枝折不到,周远就用他手里的匕首,从白杨树干上割下了一块树皮。 也放进了陈庆的荷包里。 这才是他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带着爹爹和小爹爹回到洛河村去。 看着已经成了废墟的房子,陈庆深吸了口气,带着他的亲人离开,从此之后山高路远,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到镇上,陈庆觉得有点累,周远就让他好好歇着,说要跟孟启他们出去一趟,可能会回来得有些晚,让他晚上先自己吃饭。 陈庆想他们应该是要说走镖的事,自己睡得就更沉了一些。 周远他们回来得确实很晚,天都已经黑完了,陈庆才等到周远,周远的身上有些黄土,陈庆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边风沙太大,身上带点沙也是很常见。 陈庆干脆叫了小二送来了点的饭菜,他陪着周远吃饭:“咱们明天就回去了吗?” 周远点头:“舍不得走吗?” “没有。”陈庆吃了一口饼,“想回家,想娘亲。” “回去的路上,咱们不用这么急着赶路,我想带你去京城看看,反正都出来了,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回去咱们就慢慢地走,到处都看看,以后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陈庆点头:“好,都听你的。” 他的荷包里还带着爹爹和小爹,他们连界石镇都没走出去过,能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去一趟也挺好的。 “那好,第一站就是京城,我带你去吃一吃京城的田记。” 陈庆凑到他的身边,抱住他:“周远,谢谢你。” “谢我什么?”周远把他抱进怀里。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回来。”陈庆把头靠在周远的肩膀上。 “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你想做的事情也一定能做到的。”周远亲了亲他的嘴角,“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让人心动。” 陈庆偏过头看他,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周远,是在得知孟涛的死讯的时候,那周远见他也是一样。 “你就那么小小一个人,背着娘回家,一步一步,踏得很稳,我就知道,你是个很坚强的人。” “再后来见你,你挑着水桶,满满的两桶水,稳稳地走上山路。我觉得,你就像是山间最坚韧的蒲草,不论怎么样,你都能好好地生活。” 陈庆笑了笑:“那个时候的我,刚刚扫完鸡圈,身上还有味道,你扶过我一把。” 周远也笑:“那我倒是忘了,我就只记得你的样子了。” 原来当时的第一面,不只是他一个人在动心。 “好了,我去要点热水,咱们洗洗睡,明天就要回程了。”周远把他放下,让小二收了饭菜,又打了热水回来。 陈庆洗漱的时候又问:“你们下午干什么去了?” 周远顿了顿:“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这么说,陈庆也就没再问,洗完澡之后就爬上了床。 周远收拾完之后把他抱着,一会儿亲他的头发,一会儿亲他的唇角,本来下午睡了一下午的陈庆这会儿又昏昏欲睡了。 周远看他睡着,才把他放开,让他睡到旁边,毕竟现在晚上还是很热。 至于他下午干什么去了,他带着孟启和孟栓子去把陈家的几个人打了一顿,当然是套了麻袋打的,打完就跑了,就算是陈家人怀疑他们,等他们找来的时候他们早就走了。 第二天他们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都上马之后,孟栓子的马前挡住了一个哥儿,那哥儿身上背着个包袱,张开双手,拦在马前面。 陈庆跟周远还有孟启都惊讶地看着来人,不知道孟栓子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勾搭了个哥儿,怪不得那天孟栓子不在呢。 “不是,你怎么缠上我了?我没惹你啊。” 那哥儿仍旧拦着孟栓子的马:“你负心汉!” “哇哦。”陈庆看着他们。 孟栓子被他一激,直接拉着人的手让他上了马,随后一挥马鞭,把人带走了。 后面周远跟孟启也跟上,不过没跟太近,陈庆的好奇心爆棚,问周远:“怎么回事啊?” 周远摇头:“不知道。” “他不能真把人带走吧?” 周远还是摇头:“不知道。” 陈庆瞪了他一眼,很是嫌弃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76章 直到他们都到了府城, 孟栓子马上的哥儿也都没下马,陈庆实在没忍住,他低声问周远:“他就这么把别人家的小哥儿拐了?” 周远也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干, 于是骑马跑到了孟栓子的马前面, 挡住他们的去路。 跑得好好的马突然被拦住,马匹的前蹄朝天, 孟栓子稳住马, 才不解地看向周远:“哥?” 周远一只手稳稳地揽住陈庆,一边问他:“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了?” 那个哥儿也知道他们是几个人里是这个周远做主, 于是往后缩了一点, 背靠着孟栓子的胸口,开口说:“我自愿跟他走的。” 周远不跟他对话, 只看向孟栓子。 “哥……”孟栓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为难。 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周远让开了路, 随后一路到了府城的客栈里。 先前陈庆他们买的东西还存在客栈里,今天时间也晚了所以不着急走,原本开两间房就够, 这会儿要顾及一个未婚的哥儿, 只能开三间。 一行五个人坐着说话,孟启只觉得自己多余,又想以后也要把自己的娘子带出来, 省得现在牙酸。 这个哥儿叫秦夏,就是杜风说的被陈庆的三哥和四哥喜欢的哥儿, 今年才十八岁, 虽然是个哥儿,但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家里一应的开销都要靠他。 陈家兄弟为了他打擂台,他的爹娘不仅不念着他的好,反而打算把他卖个好价钱,甚至还动了让他一个人嫁两兄弟的念头,说是只要陈家兄弟给二十两银子,那就把秦夏嫁给他们做共妻。 在得知他爹娘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秦夏直接掀了家里的桌子,他成天累死累活还去跟北狄人打交道,为的就是让家里人能过好日子,结果家里人就是这么背刺他的。 这几天村里都在说陈家那个跑了的哥儿的事,他趁着陈家办丧事的时候去瞧过了,人家跑了的哥儿都能活得这么好,他自己还有本事,早就该丢下这烂透了的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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