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曹错也跟着笑,道:“拭目以待。” 安抚好了曹嫣然之后,曹错在昏黄的烛光底下写了家书一封,让底下的人快马加鞭地往竟京送去搞平安,自春日北上到如今仲夏已是四个月有余,也不知道父亲在竟京是否一切安好? 自古山水遥相隔,巍峨迢迢思无涯。 他不知那封轻如浮叶的家书,是为了让家中的老爹心安,还是求自己心安? 尽管他心知诉衷情无门,但也总盼着自南而来的书信。****曹错一夜只歇了三个时辰,天还在昏暗之际他便被人底下的人吵醒了,一个士兵在他帐子外求见,曹错披了一件单衣走出帐子,此时他的瞌睡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是只要出了这个歇息的营帐,他就必须得强迫自己清醒。 曹错声音低沉道:“何事如此慌张?” “是陈猛,陈将军,陈将军他……” 曹错不悦道:“陈猛怎么了?” “寒北败了之后,陈将军就率兵往北去了,除了荡平贼党之外,还……”士兵咽了咽口水,不知此事当不当讲,一直断断续续。 “怎么回事你说明白,别吞吞吐吐。” “他带领着将士抢掠寒北百姓,将城中洗劫一空,还强占了寒北妇女……还有几个妇女是怀着身孕的,已经断了气,方才一群老汉正抬着她们的尸体在外边儿要说法,弟兄们怕扰了世子歇息就一直没报,但是外头闹得越来越厉害……” 先前曹错就颁布过军令,不论行军至何处,不论胜败,绝不强取老弱妇孺分毫,况且寒北已经战败,民众大多归顺大魏,陈猛的举动,摆明是打了曹错的脸。 不等士兵把话说完,曹错就打断了他,道:“他们现在在何处?” “就在帐外,陈将军已经派人驱赶他们了。” “混账。”曹错顿时间困意全无,径直往外面走去,喝住了正在暴力粗鲁驱赶的士兵。 几个老汉见曹错出来,纷纷指责他丧尽天良,不光连襁褓里的婴孩都不放过,居然连怀着孕的妇女都要践踏蹂躏。 曹错眉头紧蹙,不理会老汉的指责,吩咐底下的人把这些尸体好好安葬了,老汉的谩骂声越来越刺耳,天色也越来越亮。 “陈猛人在何处?”曹错厉声询问。 “回世子,”士兵答道:“昨晚陈将军和营中将士喝酒至深夜,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帐中歇息。” 目无军纪,视军纪王法为蔽履,曹错早已忍受陈猛多时,因着他是曹彻的心腹大奖,又有军功在身,所以曹错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但是他在寒北做的事直接触碰到了曹错的底线。 自从赫舍里隼兵败之后,曹错一向看中军纪,就是因为骄兵必败这个道理,而陈猛行事作风散漫惯了,在寒北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人不齿,若是今日就因为他和曹彻的交情而免受责罚,日后难免会让军中其他将士争先效仿。 曹错手指挠着掌心,问:“他家中可有什么人?” “回世子,陈将军家中有年过七旬的母亲,还有妻子和七岁半的儿子。” “赏他家里人黄金三百两,今天午后就派人送,至于他,军法处置,按律当斩。”曹错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没有一丝迟疑的意思。 众将士皆是不可思议,纷纷跪在地上给陈猛求情,韩储见状也和将士一同求情,道:“世子,将军跟着秦王多年,履历战功,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曹错坚定答道:“我意已决,即刻处斩。” 韩储:“世子,陈将军与秦王交情颇深,就算你不念他战功无数,也请念在秦王的份儿上,给陈将军一次机会。” 曹错的眸色顿时沉了下去,而后再沉了一些,他漠然地看着韩储,声音比幽都河底的流水还要冰冷,“他于我父亲的交情是私,违反军纪是公,公是公,私是私,公事绝不私办,莫非凭着和秦王的交情,就什么廉耻也不顾了吗?今日你与我交情颇深,难道就准许你明日上竟京街头打家劫舍了不成?” 韩储被曹错训得一时语塞,低着头不再多说。 曹错声音起伏不大,却掷地有声,“来人,将陈猛斩首示众,将他的项上人头在楼台上悬挂三日,已正军法。”****陈猛的脑袋悬挂在木台子上,血滴在黄沙里,连同沙子都变成了黑色,昔日跟随陈猛的旧部愤慨无比。 吕楚持剑闯入营帐,把剑重重地砸在曹错面前的桌上,道:“你为何要杀陈猛?” 随后而来的守卫兵连忙上来牵制吕楚,曹错抬手示意他们松手,吕楚不屑地甩开他们,道:“陈猛威名远胜,你如何要杀他?” 曹错:“他违反军纪,犯上作乱,哪一条不该杀?” “笑话,陈猛跟着秦王征战的时候还没有你的事,他如今不过是去横扫寒北余孽,何过之有?” “寒北民众依然归顺,魏军与寒北子民秋毫无犯,是我亲口许的诺,陈猛公然犯我,我如何杀不得他?” 吕楚本来就对曹错心有不服,他一个刚及弱冠的小子,有什么能耐在这儿说大话,吕楚气急了,道:“若不是有陈猛在单凭你一个毛头小子,又能有什么能耐?随意斩杀战士,这是什么道理?”
第69章 不服 曹错没跟他废话,只说:“在军中我说了算,我就是道理。” 吕楚:“我呸。” 曹错道:“你不服?” 吕楚憋着一口气,道:“末将不服。” “很好,”曹错从容起身,道:“你跟我出来。” 走出营帐之后,士兵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过来看热闹,但是都在用余光偷偷地瞥着那两人。 曹错展了展胳膊,骨节间咔嚓地响了几声,是在杏花村歇太久导致的,他朝左右两侧歪了歪头活络脖子,随后朝吕楚招了招手,道:“你不是不服吗?今日以江湖规矩,一局定输赢,你若是输了,就自个儿去领罚,再扣三月的银子。” 吕楚不屑道:“我要是赢了呢?” 曹错闲庭信步,冷淡的目光扫过吕楚身上穿的臂缚,道:“你若是赢了,我立马撤下陈猛的人头,去他坟前磕头认错。” “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有如覆水,再收不回来,末将,得罪了。”吕楚话音一落,手握成拳,迅猛地朝着曹错一挥。 挥拳之快带起一阵疾掠的风,拂动了曹错鬓间垂下来的一缕碎发。 曹嫣然刚从帐子里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当下呼吸一紧,急声呵斥道:“吕楚,还不快快收手。” 吕楚对曹嫣然的一席话置若罔闻,眼看着他一拳就要砸到曹错的身上,曹嫣然顷刻间就蹙紧了眉头,吕楚的拳法在竟京是出了名的了得,曹错现在大伤未愈,若是挨上一拳,只怕他这每况愈下的身子骨会更差。 还不等曹嫣然上前阻拦,曹错单手便接住了吕楚挥过来的拳头,吕楚粗大的眉头拧在一起,拳上的力气又重了几层。 曹错手上忽而一松,吕楚的拳头顿时往前挥了一截,曹错反手扣住了吕楚的手腕,大臂势力将人砸在地上。 吕楚双脚猛地从上空蹬,腰上发力顿时起身,迅速打出双拳砸在曹错的胸口,曹错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胸口一片都是麻的。 不等吕楚再次出拳,曹错飞快地一腿扫过去,动如雷霆,挥拳扫过吕楚的头顶,带过一阵冷风。 吕楚敏捷地躲开了曹错的拳头,随后和曹错扭打起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曹错才占了上风,但他一刻都没停,手臂用力的别住吕楚的脖子。 吕楚脸上充血发红,刚开始还在奋力反抗,等到后面反抗的劲儿越来越小,眼看着他一口气就要提不上来,曹错这才松开钳制。 吕楚捂着脖子咳了好几声,站起来朝着曹错行了个礼,不悦道:“我这就去领罚。” 曹嫣然上前,双手扶着曹错的肩膀,道:“伤着哪儿没有?” “没有,”曹错笑了笑,强迫自己忽略掉胸口处传来的阵痛,道:“放心吧阿姐。” 曹嫣然抬手整理了一番曹错鬓间散乱的头发,既欣慰又怜惜道:“我的弟弟……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曹错干笑了两声,拍了拍曹嫣然的肩膀,道:“此处风大,你快回营帐里,过几日我们就启程回竟京。” 曹错站在原处目送曹嫣然进了帐子,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木台上挂着的陈猛的头颅,他的脑袋被秃鹰啃食了许多,远看如同狭小废弃的蜂巢。 韩储顺着曹错的目光看过去,头颅的主人曾是他最为仰慕之人,但是英雄犯了错,也要按法处理。 但韩储想不通曹错的举动,陈猛素来潇洒不拘小节,就是在秦王面前他也是这般性子,何至于到了曹错这儿就直接下令处死?而且既杀了他还要赏他就更是奇怪。 韩储终是没忍住,问:“世子,你为何既赏他又杀他?” “他违背军纪,以下犯上,在明知我于寒北有诺的情况下,私自带兵去劫掠百姓,奸淫妇女,是否当斩?”曹错继续道:“但是他跟随秦王立过赫赫战功,又一路跟随我杀到幽都,歼敌无数,为此数月不曾回家,又是否当赏?” 曹错立马召集几位猛将集合,手持摇情站在高台上,垂眸看着集合起来的诸位将士。 “今日,我要你们在此立誓,凡是我军将士,不得抢掠百姓丝毫,不得欺凌手无寸铁的妇孺。” 陈猛的头颅还挂在高台上以示众人,为首的几位将士不敢与曹错对着来,也跟着曹错念了一遍誓言。 他们的誓言说得明显不走心,毫无可信度,曹错握紧剑柄,气怒道:“我帐中士卒若有违此誓,按照军法斩首,绝不姑息。” “我若违背此誓,”曹错走到台前烧着火的火盆前停下脚步,提刀把面前的铁质盆器几劈成两半,坚而冷峻道:“有如此器。” 此话一出,台下将士一齐跪在台下,齐声再次起誓,声音铿锵比先前强了十倍有余,毕竟前有杀鸡儆猴,没人知道曹错能做到哪个地步,自然不敢公然挑衅。****郭瑶在寒北待了好几日,从寒北骑着马赶回营里,手里还拿着一包黄纸包裹着的药物,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就有人上前说了陈猛被斩一事。 郭瑶的脸色霎时间凝重起来,道:“世子此时在何处?” “在帐内歇息。” 郭瑶把手里的药递给他,道:“让韩储亲自熬煎,不许假借他人。” “是。” 郭瑶掀开帘子进入曹错歇息的营帐,曹错光着上半身,自个儿拿着外伤药往背部抹,但是他看不到背后的伤口,总抹不到位。 郭瑶拿过他手里的药膏,作势给他抹在伤口上,曹错见来人是郭瑶才放下卸备,笑道:“先生是何时回来的?” “方才回来得赶,就没让底下的人通报,”抹好了药之后,郭瑶拿过里衣披在曹错身上,道:“你下令杀了陈猛?”
129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