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猜一个准,林霰扶着额头。 “别整这表情,苦大仇深的。”谢逸说,“真不是我说你,那么聪明一人,有时候又跟头驴似的。这么多人都盼着你好,就你天天看自己要死了似的。” 符尘搁旁边站着大气不敢出,谢逸果然有种,竟敢说先生像头驴…… “没完了是吧?”林霰忍不住开口,“你要是不想干了就从这儿出去,别净说些让我头疼的话。” “我……”谢逸还想再说,看林霰脸色实在难看,硬是把话吞了回去,“行,你找我干啥。” 林霰确实很少发脾气,不代表他没脾气,他少年时就懂得跟人吵嘴打架,近来跟霍松声在一起待久了,有点活回去了,脾气怎么都压不住。 他耐着性子,从怀里拿出个文书扔给谢逸,从外观上看,跟他给周旦夕的那封一模一样。 谢逸抱着东西:“这什么?” 林霰说:“今夜宸王会来找你,我要你按十分利给他借贷,但契定书你要准备两份,一份借期三年,另一份借期十天。” 谢逸张了张嘴:“你也太狠了吧……可是没有宸王的印怎么办?” 林霰今晚的耐心已经告罄,将难题留给谢逸:“你造假的功夫那么厉害,还用得着我告诉你怎么办?” 谢逸觉得林霰在报复他,时间紧急,他没空计较,揣上东西赶紧走了。 另一边,赵珩趁夜离开府邸,去了趟司南鉴。 河长明已经睡下了,赵珩直接闯入他的卧房,将河长明从睡梦中捞了起来。 河长明睡得迷糊,面上少有的惺忪柔软,他抵着赵珩肩头,含糊地问:“做什么?” 赵珩的手插入河长明微卷的长发中,嗅着他头发的香味:“长明,我心不定,你帮我个忙。” 河长明从他身上挪开,清醒一些,也恢复一些冷淡:“什么忙?” 赵珩说:“林霰算计我,借我之手激化南方流民之祸,如今为了平息闹剧,又让我以朝廷之名向钱庄借贷。” 河长明面上无波,淡淡道:“私自借贷是死罪。” “所以我留了一手。我需要钱,但林霰,我不得不防。”赵珩说,“我记得你与开运钱庄的老板有些私交,能不能请他在契定书上加一个名字。” 河长明合衣起身,抬高手点上烛灯:“林霰的名字?” “嗯。”赵珩跟过来,帮河长明罩上灯罩,“筹款需要时间,我担心银子没法尽快到我手上。帮我在父皇面前弄个玄虚,我要请神节延后半个月。” 河长明微微一顿,浓密的睫毛小幅颤了一下。 · 霍松声晚饭没吃,从林宅出来后一头扎进了小酒馆。 都说心情不好容易喝醉,他独自一人边吃花生边喝酒,三坛下肚,差点找不着北。 霍松声旁边几桌也都坐着人,人家那边热热闹闹,有说有笑,他这里冷冷清清,脑门上顶着俩字儿“郁闷”。 大将军把自己喝的脸蛋飘红,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偏偏有那种触霉头的人,好死不死就能给他碰到。 赵珩神清气爽的从开运钱庄出来,打算回王府的,经过这条街时发现个熟悉的身影。他让下人在边上等着,自己翻身下马,隔老远就笑吟吟地喊:“这不是松声吗?” 霍松声抬起眼,好么,来的真够凑巧的。 赵珩往桌上扫了一眼:“光喝酒啊?我能坐么?” 霍松声大喇喇朝后一靠:“坐啊。” 他转身叫老板再拎两壶酒,桌上花生壳全挥到地上:“表哥喝惯了宫里的好酒,可别嫌弃这街边小酿。” “不会,这家我也常来。”赵珩等着霍松声给他倒酒,手轻轻在自己下颌上刮,眯着眼打量霍松声,“大半夜一个人喝酒,心情不好啊?” “是啊。”霍松声满足赵珩的试探心,桌上的酒坛子太大了,他醉醺醺的,拿的都不稳当,“回不去溯望原,我心里难受啊表哥。” 霍松声脸苦着,手一抖,酒从瓶口撒了出来。 赵珩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要不我来吧。” 酒醉的人都不讲道理,霍松声抱着酒瓶一躲:“那不行,怎么能让表哥倒酒。” 赵珩心惊胆战看着他,霍松声几次往他身上倒,要不是他动作快这身就遭殃了。 终于倒完,赵珩端起酒杯和霍松声碰了一个:“你也别太着急,反正漠北战事不紧,你又刚刚封将,不如在长陵多歇些时日。父皇体恤你辛苦,还能一直不放你不成。” 赵珩装模作样开解霍松声,不经意提起封将一事,故意刺激他。 霍松声笑笑:“表哥说的是。” 赵珩说:“你若早这个态度,也不至于被父皇冷落这么多年。” 霍松声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剥:“那我不是年纪轻不懂事么,没有表哥这等觉悟。” 霍松声虽为皇亲国戚,但和赵珩这帮表兄弟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凑一块儿也是话不投机,强行碰上免不了要互相阴阳怪气几句。 赵珩今日心情还不错,难得没搭霍松声的腔,而是说:“不过我觉得父皇现在封你为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霍松声挑起眉:“表哥所谓何意啊?” “松声这么聪明,还能不懂父皇的意思吗?”赵珩喝了口酒,“安邈即将嫁去回讫,恐怕请神节一过就要启程,父皇不让你走,还在此时封将,为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霍松声佯装不知:“表哥是说陛下有意让我做和亲使臣吗?” “放眼朝中还有谁能当此任?”赵珩说,“大历与回讫好些年没打仗了,回讫一直想开战,只是苦于没有理由,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战事一触即发,这时候和亲可不是什么两国交好的美事,多半会成为开战的导火索,你说这和亲使臣能不能当,好不好当?” 若赵安邈平安送到回讫,皆大欢喜,若是路上出了点什么岔子,头一个要遭殃的就是和亲队。赵渊选择在此时为霍松声封将,不是恩典,而是做好了随时牺牲霍松声的准备。一旦出问题,回讫向大历开战,赵渊会毫不犹豫推出霍松声,这仗输了,霍松声死在漠北是最好,若打赢了,等到班师回朝,赵渊还会治他得罪。 边境十万能打的兵太让人忌惮了,大历所有人都盯着漠北,也盯着霍松声。 赵渊这一石二鸟正打在霍松声头上,让他进退都是死路。 霍松声才不会认为赵珩这么好心提醒他,说道:“表哥别同我打哑谜了,你我都坦诚一点不好吗。” 赵珩随即轻笑一声:“是,我只是想说,父皇已经明摆着要放弃漠北了,松声,你没什么想法吗?” 霍松声不答反问:“表哥想让我有什么想法呢?” “也没什么。”赵珩把玩着手中廉价的酒杯,状似不经意问,“就是想知道,松声和漠北十万将士该如何自处。” 霍松声转着食指上的玄铁戒,这是戚家那枚,比后来打造的仿品更凉,也更重。 赵珩垂下眼,目光随之而动。 霍松声盖住戒指,笑着说:“表哥,松声和漠北的兵从始至终只听皇帝一人调遣。” 赵珩看着他:“哪怕皇帝想要你的命?” 霍松声的笑容渐渐隐去,意有所指道:“总有不想要我们命的皇帝,不是吗?” 玄铁戒磕在酒杯上,发出清脆一声。 赵珩神情一松,替霍松声斟满一杯酒:“是,松声说得对。”
第89章 长陵在这夜忽然下起了大雪。 第二天早朝,赵渊当堂批掉了请神节祝祷僧人的名单,诏令即刻传往全国。 退朝之后,官员们结伴离开。 宫中红墙白雪掩映,林霰红色官服外套着白色大氅,和景很相衬。 赵珩叫住他,面色冷峻:“林霰,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啊。” 林霰苍白着一张脸,问道:“下官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赵珩说:“你把赵冉放回宫,是嫌本王在朝中过得太好了是吗?” 林霰双手拢在袖中,躬身弯腰表达自己的谦卑:“王爷,名单是地方呈上来的,下官只负责送达陛下,最终要谁来,不要谁来,由陛下说了算。” 赵珩搭住林霰的手臂,脸上带着笑,远远看就像是林霰在给他行礼,赵珩将他拉起来。 林霰眉头轻皱,赵珩攥着他的骨,几乎要将他手腕折断。 “伶牙俐齿。”赵珩皮笑肉不笑,“你既然嫌命长,本王一定会帮你。” 林霰抬起头:“谢王爷美意,但您真的误解我了。” 几名官员从身边经过,赵珩笑着放开林霰,说道:“雪地湿滑,大人身子不好要当心了。” 正说着就有人脚滑摔倒。 林霰甩了甩疼痛的左手,谢过宸王,径直离开了。 小太监急匆匆往广垣宫方向跑,这场雪来的并不突然,北方已经连续下了快十天的大雪了,灾情严重。 每到饥荒雪灾,民间就容易兴起祸事流言,今年也不例外。 赵渊最忌讳这些,地方呈上来的救灾折子堆积成山,他将河长明喊到身边,央求他为自己算卦。 河长明连算三卦,卦象都不太好。 赵渊问:“那怎么办?” 河长明说:“灾祸横行,不宜兴祀。” 赵渊抚着胡子沉默半晌,下令说:“请神节先放一放,将林霰喊来。” 大历这个冬天不太好过,十里八乡都受了灾,连长陵都没有幸免。 人在天灾面前很渺小,赵渊找来林霰,让他负责处理以长陵为中心周边几座城镇的灾情。 这种时候官员要亲自上阵,皇家要出人,也要出力,军队什么的都要下场。 赵渊想到霍松声:“正好松声这段时间清闲,给他找点事情做。” 长陵里的那些官员懒散惯了,在皇帝的庇护下,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贪图享受,不知民间疾苦,真遇上灾情了一个二个都是缩头乌龟,推三阻四,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痛,就是不肯去帮忙。 真正不舒服的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长陵下面的佰侨乡受灾严重,林霰马不停蹄带人往那边赶。 翰林那帮学生全出动了,有的骑着马,马匹不够的便徒步。 林霰跟周旦夕和李为坐在车里,三人人手一本奏章,正在看佰侨乡呈上来的灾情书。 奏章垒在一起还挺高的,林霰看东西很快,抓住重点就换下一本,已经差不多将情况了解清楚。 佰侨乡位于长陵北面,山多人多,受长陵的经济辐射很小,那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很苦。昨夜一场暴风雪,许多百姓自建的住房被大雪压垮,有人被埋,而且山上堆积的大雪压断了山石,将来去的路全部堵死,救灾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只能等死。 大雪封山封路,运粮车跟在队伍最后面,走得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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