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应灵毕说:“好奇怪,根本不像你。” 应折炎跟着帮腔:“至少和我们一起就别那样了。” “可他是折炎,你是赊月。”凤曲代她开口,“折炎没有了的话,你就真的要做一辈子的‘折炎’了。” 贵妃十月怀胎诞下赊月的那天,太医也确认了贵妃体弱,今后再难生育。 父王说宫里一片喜庆,都相信这是最好的结局。 赊月是女儿,动不了江山社稷。 后来发现了多情种,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惊乱,唯恐应赊月继承此蛊,成为更甚于她母妃的红颜祸水。 所以当秦鹿误打误撞得到了多情种的时候,想来许多人一定惊魂未定,又暗自窃喜。 但最窃喜、最兴奋的,肯定是应赊月本人。 她的神情怅然绝望,眼睛却亮得出奇:“我不杀他,因为他死不死都不影响我的大计。我又不是要当大虞的皇帝,我只是想完成母妃的遗愿,让她知道,生出女儿的她并不失败。” 三代。 从有栖川贵妃的父亲,质子有栖川鹤开始,他们就筹划起如何润物细无声地让扶桑遗民可以回归海内。 第一代有栖川鹤曲意逢迎、极尽努力,消解了皇室对扶桑深刻的仇恨; 第二代有栖川梨依旧婉转柔和,不惜利用多情种也要让先帝准她留下子嗣,再一一铲除如应淮致这样仇视扶桑的顽固之刃; 第三代—— 也许有栖川梨原本想生一个皇子,而应赊月粉碎了她的希望。 她只好尝试将应赊月培养成如自己一样优秀的“多情种”,寄希望于由应赊月再生下那个可以改变扶桑命运的儿子。 “你说得对,你们要实现理想,只要做你们就好了,而我必须做‘应折炎’。” 应赊月说,“但是没关系,我愿意做应折炎,只要能实现扶桑上下竭尽一切追求的目标,别说做应折炎,做牛做马做什么我都愿意。” 其实应赊月是个不错的皇帝。 直到此刻凤曲也这么想,而且应折炎和他的想法一样。 美中不足的是,应赊月是为扶桑殚精竭虑的皇帝。 应折炎可以无所谓自己的皇位,却不能无所谓大虞的未来。而且除他之外,康戟、秦鹿等等都不可能坐视应赊月真的得手。 而凤曲要考虑的就更多了: “盟主大比,我会帮你守住朝都。” 应赊月错愕地抬起了头。 “当师父在悬崖下找到我,却完全没发现我身上有‘神恩’发作过的迹象。 “思来想去,我都只想到琴棋书画四件宝物能有这个能力。” “……” “但是凤仪山庄、十步宗,和抢走太平书生的‘鸦’都不可能救我。” “歧路问鼎那时候也不在我手里,是‘摇光’后来找到它献给皇室……” “如果登基的是折炎,她还会找到歧路问鼎吗?” “……” 应赊月瞳中震荡,久久才挤出一丝声音:“可我还逼死了很多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因为你可以用歧路问鼎压制‘螣蛇’,也可以杀了我带走‘螣蛇’。” 凤曲平静地说,“所以,我也做了我的选择。” “………” “你真的会为我而战吗?” “我已经被天下人共同讨伐,连秦鹿和江容都对我不满至极,除了你,我还有别的去处吗?” 应赊月的眼睛里倒映着那道笔挺劲瘦的身影。 她猜测过凤曲不是真的失忆; 也猜测过凤曲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做过一切最坏的打算,唯独没想到在最坏的可能应验之后,竟然峰回路转,听到这样诚恳的“表忠”。 倾凤曲已经把自己置于孤立之地。 除了她,不剩什么势力能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应赊月缓缓地张开口:“那么,我要把歧路问鼎交给你,确保你不被‘神恩’蛊惑。” “你是‘太常’,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所以我不需要那个。” 应赊月的眼睛泛起泪光,颤声喊他:“灵毕——” 凤曲没有回答,只是投以平静柔和的注视。 冕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应赊月道:“……你去取吧,它就在万罗神宫。”
第144章 天下局 按照盟主大比最初公布的规则,众考生在集齐其余六城信物后就可前往朝都,参加“天枢”有栖川遥的考试。 而在有栖川遥的考试之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天极宫——天子的所在前进。 开春后的大虞好像苏醒过来。雪水消融、芳菲始放,官道上来往的车马轿辇一日多过一日,马蹄扬起的尘灰却像一掬水,越发把这岁月砺明。 朝都的关卡更加严格,街头巷尾布满了桩桩凶案的罪人——倾凤曲的通缉令。 日子一点点前推,暗中派遣的影卫一次次回报: 倾凤曲在院中练剑; 倾凤曲在卧房打坐; 倾凤曲接受了太医的诊治…… 滴水不漏的跟踪和观察已经持续了半月之久,可倾凤曲的言行举止都没有一点嫌疑。 ——他好像真的不在乎万罗神宫和歧路问鼎。这让应赊月多年筑起的心防真的有了一丝撼动: 他的日常千篇一律,比应赊月想象的还要枯燥。 祝晴止今日也被她传召进宫,绷着身体禀报:“除了太医,没有任何人接触过倾少侠。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祝府,更不曾观察过万罗神宫的方向。” 应赊月阖目问:“他的身体如何?” “太医说旧伤未愈、暗毒淤积,经脉脏腑都到极限,现下年轻所以不常发作,再过几岁……恐怕不剩几岁。” 心中突地一跳,应赊月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寒可彻骨:“什么叫‘不剩几岁’?” 祝晴止继续说:“还有一事,陛下,最近刑部风传闹鬼,说总有灵异之事……” 话未说完,一名宫人急切地敲响御书房门。 应赊月眼眉骤沉,正待发作,那却是她最信宠的侍官,此刻跌跌撞撞扑进书房,惶然地抖道:“陛下,有急报!咱们盯着的车马是假的,真正的秦鹿已经抵达朝都,不到半刻就去观天楼下,其余道上也有好多人马——” 应赊月腾地站起:“有栖川神宫的人呢?‘天枢’和两位神使都去了没有?” 宫人忙道:“去了去了,两位神使听说消息就立马去了。可是叶随少侠还没到地方……” 叶随只传回了几次信报,说康戟神出鬼没,虚实莫测,害他找不到机会确认太平书生残页的去处。 应赊月察觉不对,令他即刻返程。叶随领了命,但还是没赶上这一次的突袭。 宫人说到后半程,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能不能派倾少侠去观天楼看看?” 应赊月背负双手,毫不犹豫地驳回:“一个秦鹿何须吓成这样,让都卫府先派都卫守住秩序,再传倾凤曲进宫。” 宫人唯唯诺诺地应下,祝晴止方才报到一半的刑部灵异,应赊月也没了继续听的心思。 她在御书房中踱步一番,忽然止步,道:“你去一趟万罗神宫。” “万罗神宫?” “……‘歧路问鼎’就在那里,这件事,朕只告诉过倾凤曲。” 祝晴止极为讶异:“您对他……可是,您真的要让他们兵戈相见?” “朕不想再犹豫了。” “可要是有神器在场,您的‘太常’岂不是……” 四件宝物都可削弱“神恩”的影响,“太常”也只有在宝物都不在场的时候才最能驾驭子蛊。 只要有“太常”在身,无论子蛊对宿主的影响如何,都绝没有伤害她的可能。 但应赊月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清明:“照朕说的去办。” 祝晴止垂首领命而去。 - 这大概是新帝登基以来,都卫府接到过最麻烦的任务: 滋事的考生都听秦鹿差遣,知道城关不会轻易放行一大批人,所以数百号人都是分出数十路,从四座城门,在不同的日子、不同的时辰逐批入内。 待到最受天子关注的秦鹿也进了城中,其余人早就在朝都虎视眈眈,对朝天楼里孤零零的有栖川遥觊觎已久了。 青蛇盘桓在有栖川遥雪白的颈上,一同俯瞰观天楼下乌泱泱的人群。 铁衣白甲的都卫军竭力捍守着身后的观天楼,双方各执一词、争吵沸天。一边说对方寻衅滋事,另一边就说依规赴考,官府也不能食言而肥。 围观的行人则比参与的人还多,一双双眼睛好奇地张望,议论中还能捕捉到“倾凤曲”、“一刃瑕”这样声名大噪的江湖人。 “混了一半的大虞血统就是这样,做事虎头蛇尾,还自以为是。” 有栖川信不满地看着,”你在大虞也不压着点,叫她这么得意,还真当‘太常’是她自己凭本事抢到的。“ 有栖川遥的呼吸沉了些,低道:“大虞情况复杂,陛下也有她的为难之处。” “能有什么复杂?她都靠着有栖川做了皇帝,直接下令不行吗?” “大虞的仇恨根深蒂固,还有诸多文武世家各路钳制,像秦鹿就是世族出身。这类人,陛下没办法轻举妄动。” “除了世家……” “除了世家,也有沈呈秋那样的人。您是忘了当年的沈呈秋又多棘手了?” 有栖川信的面上还有些愤愤,但每句话都被有栖川遥堵回,他只能讽刺一句:“小遥来了这些年,真是学得牙尖嘴利。” 有栖川遥面色不变:“信前辈也该试着冷静一点。” “扶桑什么处境,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还说什么冷静。” 有栖川绫听得心烦,打断道:“别吵了,有人来了。” 她说的正是观天楼下,陆陆续续让出了一条道路的人群。 那些大张旗鼓的江湖浪人忽然散去两边,露出宽阔的道路。而从道路末尾,一辆马车缓缓驶近。 其中一只素净如玉的手慢条斯理掀开了窗幔,探出半张笑面:“哟,好热闹啊。” 有栖川遥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两名神使相视一眼,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秦鹿。 “那就是‘直符’的宿主?”有栖川信眯眼观察,“居然真是个瞎子。” 有栖川绫比他谨慎些许:“听说他一路都和凤仪山庄的人同行,还是小心为好。” “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能成什么气候。” 有栖川遥道:“秦鹿有世子的名分傍身,本就特权无数,况且他们封地在临海边境,高/祖准过他们豢养私兵。” “哦?那我倒想会会这个瞎子。” 有栖川信一擦鼻尖,有栖川绫来不及拉他,同伴已经跃下城楼,弯刀背在身后,大喇喇地迎向秦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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