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卢蕤福至心灵,问了那个困扰他一宿的问题—— “陆长史,我能从山上平安下来,背后应该有你的助力吧?” 陆修羽离去的背影一顿,“哦?” “上山时的冷箭,表面了有人要杀我。不一定是程玉楼,有可能是燕王,因为我要做的事从一开始就威胁到了燕王,但幽州府衙和我都不知情,所以之后你要来剿灭痕迹。” “没想到还是让你起了疑心。确实如此,殿下一开始是想杀了你,我那时也主张留下霍家寨,谁没事触那霉头,也只有你。” “武淮沙突然要我下山,到你发兵,中间隔了一段时间,幸存的几个人里,每个人都有留下来的价值,唯独我没有。是谁让你大发慈悲,以一种破绽百出的手段,诱惑我离开许帅下山么?” 陆修羽似乎很有耐心,回过身来,讪笑着,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是……你应该认识那个人。” 难道…… “所以你们的态度转圜,是因为那个人?” 陆修羽点头,“一开始燕王想杀了你,但是被你躲开。这时候那个人突然传来命令,要我无论如何留你性命……现在想想,还好没得手呢。” “杀我是燕王的意思,留我是那个人的意思,也就是说比起燕王,你更害怕那个人?” “谁能不怕?”陆修羽讥笑道,“如果你知道那个人做了什么事,你能不怕么?违逆燕王,顶多撤职,违逆那个人,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哦,卢更生,你应该见过他,我们都叫他客先生。” 落翮山早已是人去楼空,官府的火烧了三天三夜,先是将兵器库里的武备全部充了府库,紧接着就是组织人手拆坞堡,并告诉十里八乡的百姓,谁能拿到木块砖石就归自家。 于是乎熙熙攘攘的百姓聚成一团,把能拿的都拿回家去,大火烧了很多瞭望塔和巡逻的武备建筑,唯独没有将主体三大院烧干净。留着当别野也是好的——即便这地界儿没有什么赏心悦目的景色。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残垣断壁里翻翻拣拣,能拿到什么木料或者瓷瓶,已经是万幸,事实上他们想要的也只有这些。 三大院门户紧闭,一众村民望洋兴叹,只能朝虚空唾了几口表示自己对土匪作恶多端的愤恨,并踱来踱去骂了几句。这时有一个雍容华贵的玄衣男子走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他穿的衣服流光溢彩,玄底金纹,贵不可言,长得及地的披风上镶着硕大的孔雀羽,举手投足轻缓,“哦,霍家寨已经没了?” “是啊!”较为健壮的村民打量着他,“您是?” “哦,客商。”男子笑了笑,眼角细纹随之彰显,岁月在他脸上刻下难以抚平的痕迹。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蓄了髭须,气定神闲,村民也没多想,权当是个富贵闲人,“嗨,那你以后走商可舒服多了,这霍家寨啊,干了不少坏事,我们村儿离落翮山近,免不得受风波,现在一切都好啦,咱们小老百姓,就希望平平安安的。” 接下来善谈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聊七大姑八大姨,男子皱了皱眉,他对这些杂碎并不感兴趣。 他揉了揉眉心,人群中忽然有人问道,“这三个院子怎么还留着啊?为什么不也拆了?” 纳罕的氛围散播开来,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高低错落的三间院子。 ---- 出发前的准备章节,啊啊啊再过两章老攻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天啊,异地恋真是小别胜新婚,xql真不容易……
第58章 58 甜食 霍庆当年建三座院子,充分考虑到了隐蔽和美观,请来幽州最有名的匠人,按照世家坞堡的规格建造。落翮山天然有利的掩蔽地形,加上精心构筑的层层防线,使得霍家寨在天下大乱之际还能独善其身,甚至发展壮大,敢与官府抗衡。 若不说是土匪窝,看起来还真像是达官贵人的私邸。 按照惯例,官府一般会留着,看有没有买家,要是没有就改建佛寺,积攒功德还能和住持分一波香火钱——大周很多佛寺的前身就是私邸。 “已经有人买走了。”人群里又走来一个魁梧黑衣男子,脸上硕大两道疤痕,加上锁骨处的刺青和冷峻脸庞,让人看了忍不住打寒战。 这人一来众人兴致索然,暗忖是不是剿匪漏了人,却也不敢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纷纷打马虎眼各干各的去了。 “主上,你已经把三座院子全部买下,何苦跟他们多费口舌。” “所以很无聊啊。你找到你堂兄了么?”客先生百无聊赖,玩弄手里的珠串,劈劈啪啪作响。 “他……”冯碧梧单膝跪地,“属下不懂,为什么。” 客先生剑眉微蹙,“我不喜欢你问为什么。” “毕竟是我的堂兄……”冯碧梧咬紧牙关,“他若做错什么,主上教训我便是,我在世上的亲人本就……” “他不听话,也不知道他透露了多少我们的行踪给陆修羽。”客先生摊手,“那你说,你要怎么替他受罚?” “我……”冯碧梧想不出来,“主上怎么罚我都成。” 客先生不喜欢属下强行更改自己的决定,却喜欢玩弄他们似有若无的希望,“是么,可我不愿意啊。” 他望着落翮山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远处丈量田地的官吏,透过田埂上那棵大槐树,仿佛在追寻着什么。 冯碧梧自知无转圜余地,只好领命,“我这就找他。” “要不是在落翮山……霍家寨早就该荡平了。”客先生扬长而去,“走吧,见完故人最后一面,我就走了。” “主上不留在幽州么?”冯碧梧追问。 “留?”客先生哂笑,“你以为抗命是你堂兄自作主张?陆修羽轻轻一钓,就把你堂兄勾去了,你觉得陆修羽下一步要怎么做?” 冯碧梧心领神会。 “走吧。”客先生环顾四周,寂寂寥寥山道上,故人身影许久不见,松涛阵阵,山阴处微风簌簌清寒,恍惚间能听到一阵笛声。 很难听的笛声。 没人注意到他唇角微微勾起,旋即消失在了丛山中。 当晚,卢蕤出院子散步,打算去集市买点儿东西拜访许冲。陆修羽给了他散碎银两,接着又忙去准备商队人手,忙得是不可开交,衣带愈发宽了。 卢蕤这几天闷闷不乐,失魂落魄地走在市集上,时不时撞到几个摊贩,对咒骂声充耳不闻。肉摊的血水随着案板流到街道,散发出血腥味,沾到他刚做好的鞋上,他也懒得去擦。 买点什么?他路过一个糖葫芦摊,草垛上满满当当都是串成一串的山楂球,琉璃糖色在暗夜中闪着光。 马上就该宵禁了,鼓声敲响,小贩低声骂了几句准备收摊,却见卢蕤摊出手,掌心不是碎银还是什么? 小贩如蒙大赦,想了想,这人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支糖葫芦多少钱都不知道,索性讹上一讹。于是便从上面拿了一支,厚颜无耻地将卢蕤给的散碎银两都攥到手里,其速度之快,想是在害怕卢蕤后悔。 卢蕤没觉察到,把糖葫芦伸进嘴里,咀嚼起来。硌牙……还粘牙,许枫桥为什么会喜欢吃呢?他说服着自己,一颗全塞进嘴里,腮帮子上下鼓动。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朋友?我应该不仅仅是把他当朋友吧。那么应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感?竟然让陆修羽也羡慕? 可他对我只有怜悯啊——对于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罢了。 越想心里越酸涩,糖葫芦在嘴里就更酸了,一个不小心差点把牙咬碎,牙花子刺痛。 卢蕤把核吐在手里,往草丛一扔,随便从旁边买了两条鱼,就朝许枫桥的住所去了。 与此同时,人群里姚霁青观察已久,待小贩兴致勃勃吹着口哨准备回家的时候,亮了手里的环首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胁迫道:“多收的钱,吐出来吧。” 卢蕤只大致知道个方向,走起来像是漫无目的,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一个拳头出现在他视野里,伸展而来后,恰是刚刚他交付出的散碎银两,“你多花了钱。” “谢谢。”卢蕤收过钱,“姚都尉一直在跟着我?” “长史的命令,让我送你过来。我本以为你不认得路,没想到你方向没出差错,就跟在后面,没出来了。”姚霁青解释着,以表示自己尾随其后不是猥琐也不是对他感兴趣。 卢蕤压根没多想,“那谢谢长史了。” “你让我觉得很奇怪。”姚霁青也不遮掩了,“你得偿所愿,却全然看不出开心。” “是啊,为什么呢。”卢蕤提着两条鱼,身旁滴滴答答落了一路的水痕,“当局者迷,姚都尉怎么想的?” 姚霁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哪知道你怎么想,“你们读书人,就知道反问,反将一军。问我有什么意思,我也不会说啊!” 这个回答让卢蕤笃定许枫桥对自己也只有怜悯了——许枫桥不喜欢读书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真是可笑,他在幻想什么…… 姚霁青不知道踩了什么雷池,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哦对,长史要我问你,你真的想去漠北嘛?最后一次问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也有时间重返和靺鞨作战的行营……” “嗯。”卢蕤总觉得匆忙一别不应该是结局,他要再见许枫桥一面,灭了心里的念想也好,反正这辈子,他也没想过和谁携手余生。 “好吧。”姚霁青观察四周,只见几棵桑树和槐树,右侧是小巷的入口,里面有几个灯笼亮着,照亮巷道一隅,“如果没记错,许帅家就在这儿。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吧。” 卢蕤敲了敲门环,武淮沙的声音随之而来,“来啦来啦。” 门应声而开,卢蕤绕过影壁,踏步进入院中央,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院子纵深,简直就是大隐隐于市啊! 按照卢蕤对于院子大小的理解,这座院子应该是两进,也就是说越过中堂往后还有一座后院。而卢蕤自己的院子……没“进”。 更别说厢房耳房。 “卢先生坐啊。”武淮沙仿佛管家,打理上上下下,“这院子也好些年了,是个凶宅,当初的主人急着转手,被老许一通压价,最后贱卖出来。” “凶宅?”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哪里忌讳这个。不过老许也是真狠,直接砍了一半的价,其实按照原价老许也绰绰有余。” 卢蕤对于许枫桥的家底终于有了大致的感知,“许帅……很有钱吧。”他把两条鱼递给武淮沙,“那为什么还要……压价。” “那都是老许攒的底子,说要以后娶妻用的,他当初在军营里因为先登,鼓舞士气,还得了许多赏赐,买田买宅,比谁都安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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