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越走越远,一直在身侧充当透明人的李明觉莫名觉得有点儿古怪,且不说殿下突然变得有点恶劣的模样,为何他又会对一个小太监说那么多呢。 但这一切不是他能操心的了,所以只好把心底的疑惑压下去,告诫自己不能揣测主子的想法。 早上发生的事简直让朝术胆战心惊,他开始反思自己,不应该到了东宫之后就放松警惕,变得冒冒失失起来。 这次撞上太子,即便对方嘴上没说,心里肯定也是厌烦的。 少年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厌恶是逐渐累积的,他必须得想方设法改变自己在太子眼中的印象了。 朝术心里装着事,面对接下来就要看到的青年才俊们都冷静不少,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 煮茶的姑姑正慢条斯理地捻着茶叶、文火小心控制温度,抬头看着朝术笑脸紧绷着,莞尔一笑:“如此紧张作甚,那些同殿下能相处的贵公子们都是大度之人,断然不可能对你一个小太监做什么的。即便是有了点小失误,也都是置之一笑。” 朝术晓得对方实在宽慰自己,强颜欢笑:“我省得的,姑姑。” 身体太过僵硬了,竟然都让姑姑给看了出来…… 朝术知道自己这样实在不妥,很快就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脸上换了一副表情,纯稚又乖巧,比一开始的时候好多了。 姑姑就笑说他:“你这小孩,真是伶俐。” 朝术知道自己不是,他人笨,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听人劝,会用眼睛瞧,仔细观察着讨大人物喜欢的人是如何表现的而已。 他已经不想再体验一回在宣春宫时的痛苦了。 太子伴读并不是个装饰品,来东宫也并非走一个过场,教授讲课的学习更是到了东宫的必需品。 手持书卷孜孜不倦教导他们的老师皆是当世有名的大儒,或是有名有姓的小武将。 教导这些将来会登上政治舞台的王公贵族们并非多掉价的事,总有人愿意挺身而出。 即便未来的朝廷还会有新鲜血液注入,多的是通过科举暮登天子堂的寒门学子们,他们在也会专注于当前,自是依然会尽心教导。 朝术怀揣着好奇的心走到了东宫前殿,他好好听了前辈们的指导,告诉他什么时候该进去,不可贸然行动,便一直等到了一堂课结束,差不多休憩的时候。 殿内隐约传来喧嚷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并且都是徐徐说来的谈笑风生,但他听得真切,便知道此时是奉茶进去的最好时机。 其中有一道嗓门最为响亮,朝术哪怕是在殿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孔太傅,这道策论小子尽力了,但小子着实是不会这些复杂的之乎者也,听得小子头都大了。” 竟然有人敢这么对夫子讲话,而且对方还是当朝太子太傅。 真是胆大包天,这就是姑姑所说的脾气很好的公子哥吗? 朝术目露疑惑,还听见了年迈的孔太傅中气十足的吼声:“裴照檐,你给我正经一点!否则就滚出去!!” 话音刚落,朝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位神采飞扬的少年低声下气地求饶:“孔太傅,是小子错了,您老别生气,小子下次定然认真复习,绝不让您老继续失望。” 少年身着玄色衣裳,金线绣着雷云花纹,一根同色系的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整个人挺拔又高挑,结实的身躯瞧着就比旁的人看着精壮不少。 这是东宫专门空出来的一间小宫殿,说是小,也不过是相比太子的寝宫而言,实际上比宣春宫的正殿都大。 里面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桌椅,全都是些金丝楠木,放眼望去,全是浅橙黄略灰的颜色,纹理淡雅文静,打磨过后的质地温润柔和,泛着淡润的光泽,是最合适上课时使用了。 朝术轻轻垂下眼睫,收回自己羡艳的目光,沉着地把茶水给端进去。 他低着头,期间会经过那些少年才俊们,大多数人都是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松绿太监衣袍就冷漠收回目光,就仿佛……他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朝术轻咬下唇,默不作声地将难堪吞咽。 除了张扬英武的少年之外,这殿内还有不少光风霁月的世家子弟,其中要属仙姿佚貌、沈腰潘鬓的白衣公子最为出色。 他们有高贵的出身、卓越不凡的能力,随便一样单拎出来都比他一个小太监强数十倍。 像他们那样的出类拔萃的人都是凤毛麟角,一出场几乎一向都为人群的焦点。 奴才当中再优秀的的人与他们相比都不值一提了,毕竟萤火岂能与日月争辉? 朝术余光轻瞄着他们,一路走到殿前的上位,太子的位置在最前方,相当显眼,并且独树一帜。 尽管太子并不想搞任何特权,但这是前朝就传下来的,类似于规矩的布置,所以他就必须坐在最上方,接受所有人的注视。 幸好尊敬师长是历来的传统,哪怕是太子也不能免俗,要不然他都能直接坐在主位上。 “看够了吗?”朝术一靠近,萧谦行就似笑非笑地说。 他在上位,很容易就能将底下人的表情一览无余,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太监是第一次见到杜如兰这群人,所有免不了表现出这幅惊奇的样子。 但是自己的人看其他人等就算了,还看得目不转睛,他心中还是涌上了淡淡的不悦。 朝术敏锐地感觉到了太子的不虞,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让主子不高兴了,就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错。 他连忙收回视线。 其实最出彩的还是太子殿下,即便对方一言不发,冷淡的视线一直放在书籍上面,也依然不容忽视。 这种气势绝对不是因为对方身份的加持,而是对方本身就自带的感觉。 清冷卓绝、不染尘埃,说话一针见血,是绝对意义上的指导者。 他合该是天生的上位者。 “殿下赎罪,是奴才没见识,方才也只是想记下各位公子的面容,免得日后冲撞了他们。奴才不该擅作主张看的……”不管有错没错,先对着太子求饶道歉就是了。 萧谦行叹了口气:“无事,去奉茶吧。” 朝术忐忑不安,端着茶水时还怯怯地回头看了眼太子,对方轻轻一笑,那笑里带着安抚的意味,他稍微有些安心。 “朝术。” 他连忙回过头,就听见太子说:“不必对我如此畏惧。” 为何太子会突然说这些? 朝术抬眼看见了孔太傅的视线,感觉自己摸到了事情的真相——太子哪怕是对一个小太监的仁善纯良,日后也定然会成为合格的掌权者。 却不知孔太傅私底下同太子交心时,告诫他身为帝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果决和狠辣也是帝王的必修课。 朝术慢腾腾地去给太傅奉茶,也没忘了各桌的公子哥,他们用完后就得把茶水收起来。 期间他一直低着头,除了神思不属的被孔太傅吼了几声的裴照檐好奇看了他几眼以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将他给忽视了。 他只是被指使的工具,与他们这些人格格不入,他们眼中甚至不会有他,哪怕一粒灰尘都能比他更能让他们皱眉。
第9章 果然跟他们那些贵公子接触的都不是什么好活计,朝术没有受到半点为难,却在出来之后,脱力般靠着墙壁呼吸。 只要一跟他们靠近,就会有强烈的不甘心翻涌上来。 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和他们一样,哪怕似一个寻常的人坐在学堂学习,不求大富大贵,也不需要当一个大官,只是……做一个普通人。 “喂,你在这做什么?”突然出来的一道声音把朝术给吓了一跳。 他回头,发现本该待在学堂里认真听孔太傅讲习的裴照檐突然溜了出来,正弯着腰朝他探头,还咧开了嘴乐呵。 朝术:“!!!”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大掌就先一步覆盖下来,捂住了他的嘴。 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噫噫呜呜的声音都透不出去。 朝术在脑海中闪过无数杀人抛尸的惨烈情状,宫中这种事不算少,一般来说撞破了主子们的某个秘密,就会被对方密而不宣地解决。 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绝对不会有人大张旗鼓来找他的。 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想到这里,害怕到极致之后竟然催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勇气,他胆大包天地就抓着那只手就狠狠咬了下去,这一口是使了劲儿的,仿佛要咬下一块肉来才肯罢休。 “啊——!”裴照檐发出一声惨叫,“嘶,都出血了!” “你这小太监是属狗的么?怎的咬人这么狠。” 少年虎口处有个鲜明的牙印,丝丝缕缕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瞧着还挺渗人。其中有一个洞看着格外深,血都快蜿蜒出来了,朝术稍微有些心虚。 他还以为裴照檐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咬他呢,而且对方居然没有多愤怒。那只手掌抡起来跟蒲扇似的,要是换成一般的公子哥碰上这种状况就一巴掌给他打过来了吧。 朝术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没跪,但是弯了腰低头道歉:“公子,是奴才的错,奴才还以为公子是想……说来可笑,是想对我出手。” 他越说越小声,耳根还染上浅浅的绯色,就跟那嫩桃似的。 示弱是一种武器,尤其是对这样的人,越弱小不堪越觉得出手都乏味。 “怎么可能,你可是太子殿下的人,我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能折腾你。”裴照檐这话脱口而出,连一丝犹疑都不曾有。 他甩着手,还嘟嘟囔囔地说了好几句,不过声音太过细微,朝术就不怎么能听得清。 朝术脑子里还在回荡着他先前的那句话,微微怔愣了几秒。 是了,他现在何必那么慌张,自己已经打上了太子殿下的烙印,代表的是太子殿下的脸面,若是有人想对他出手,打的也是殿下的脸。 这,便是权势的滋味吗? “喂,小太监,你叫什么?”朝术的思绪被那道极富有朝气活力的声音给打断。 “朝术。” “噢。朝术,是哪几个字?” “朝日的朝,不学无术的术。” “你这名字取的倒有意思,不愧是殿下身边的人,说话都文绉绉的。”裴照檐说话自带一种野痞的味儿,言行举止都有种仗义执言的侠气豪爽,“我先出来透口气,当然不是出来干坏事,你可不要出卖我。” “奴才……是。”在裴照檐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朝术只得先应下。 算了,若是太子问起来他就把事情和盘托出,一点都藏着。若是没问,他就帮对方隐瞒着。 可惜事与愿违,裴照檐甚至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就被一道冷冽的声音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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