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术手糙,但面颊柔嫩,现在又是刮着大风,又是叫他掐捏,俨然出现了好几道红痕,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也正好到了爆发的边缘,抓着裴照檐的手臂往下拉,用牙齿死死咬住,犬齿的尖端都直接刺破布料嵌入肉中——他是发了狠的。 一切就仿若初见,朝术当初也是这样被裴照檐狠狠抵着,他又慌又怕,在手无寸铁时便只能用人体最锋利的部位还击,至于更多的,他就做不到了。 裴照檐不怕他,也不将他这微末的挣扎放在眼里,却还是被他这一下咬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可真是属狗的,朝、术!”裴照檐虎口抵着朝术下巴,用里掐他的脸蛋,迫使他不得不张开牙。 “就只会咬人,你还会点新把戏吗?老人家常说的会咬人的狗不叫,我看你简直就和俗语里说的没差别!” 朝术仰头不服气地瞪他,口中因隔着一层布料,没沾血,却因为唾液濡湿了唇瓣,几根凌乱的发丝衔在嘴里,衬得那唇珠更鲜红更柔软。 裴照檐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大漠中捡到的狼崽子,巴掌大,几粒雪白的小米牙都没长严实就知道冲着人嗷嗷叫唤,逮着人就张开未长全的牙去咬,用力时还会给人咬出血。 朝术的眼神就和他之前见到的小狼非常相似,幽绿又带着血性,是绝对不可能会被别人轻易折服,哪怕是让人类捉在手中,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逃出来,骄傲使它不肯被人类关在笼子里任人驯服。 他见到朝术的第一眼时,就觉得对方像是狼崽子,看似乖顺的外表下,实际上藏着桀骜不驯的风骨。 可就是这样野性难驯的性子也被太子打磨干净,听话地伏在他的脚边,做了一只小绵羊。 走神间,朝术阴狠的声音透过喧扰的风声中传入他耳中:“裴照檐,我劝你还是早点把我放下来,若是耽误了我的正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是会被你三言两语威胁到么?”裴照檐讥讽。 “假若我手中有圣旨呢,你也要抗旨不成?!” 朝术的眼神寒厉,裴照檐便明白了他是认真的,放松的肌肉渐渐紧绷,原本发了疯一样只知道往前狂奔的神骏在裴照檐的控制下逐渐放缓了速度,变成小跑再到慢步走,乖得就像是他手里的一条狗。 他们先前争执又打闹,压根没关注骏马疾行的方向,只知道朝着前方狂跑,甚至朝术脸颊都被支出来的树枝剐蹭了许多下。 这一路最后不知到了哪,朝术定睛一看,气得都想给裴照檐一巴掌了。
第45章 云蒸雾绕的黛色远山确实是一片好景, 假如身旁没有裴照檐这个碍事的家伙,朝术可能还会分出些心神来欣赏它。 远处是人迹罕至的小村庄,鸡鸣狗叫, 黄发垂髫,两边有一片碧绿清透的水田, 从屋顶支出的炉子冒出袅袅的白烟, 看着就是桃花源般的良辰美景。 村民对他们这些外来者的态度却不怎么友好, 尽管青壮年遮遮掩掩, 朝术却还是能从他们背着的手上发现锄头柴刀等冒出头的利器。 寻常村民会至于那么害怕外人吗? 朝术眯起了眼睛, 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裴照檐像是毫无知觉地傻乐呵, 他把朝术拉在自己身后, 对着领头那位应该是村长之类的中年男人抱拳:“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和家弟无意闯入此处,眼看天色渐晚, 只是想在这借住一下,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自行离开。” “我姓章,此处是章家村,而我就是村长。” 领头的男人三言两语说清楚,又打量他们一阵, 仿佛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朝术刚才坐在马上,头发和衣袍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在裴照檐身上蹭的,凌乱得一团糟, 脸蛋还有被裴照檐掐过的红痕,不像是弟弟,倒像是被拐带的良家妇女。 他现在缓过来神后, 才发觉自己的胯间被骏马的背磨得生疼。 村长仿佛把朝术当成了突破口, 定定地看着他, 问:“你们二人真是兄弟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朝术身上, 经过不少大场面的他自然是不慌的,而裴照檐好似也不畏惧他实话实说,老神在在抱臂等他的答案。 朝术迟疑了一下,道:“确实是。” “希望村长您可以收留一下我们,报酬定然不会缺少。” 他的话术和态度可比裴照檐好多了,抿着唇又乖巧,至少挺多村民面色和缓了不少。 村长沉吟片刻,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村中种了不少李子树旁那儿有一户人家,她家中正好有不少空房间,你们就住那儿吧。” 朝术注意到,村长在说这户人时,有不少村民变了脸色。 “正好,李大娘也在,就领他们过去吧。” 村长说完,就有一名妇人从人群中出来。 她看起来也不过是刚将孩子抚养成人的年纪,却俨然是一头白丝,眼皮耷拉,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朝术将满腹的疑问压下去,扯着裴照檐的袖子跟在李大娘身后。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村子很有可能成为自己查明公务真相的切入点。 等二人跟着婶娘进村,余下的人就好似水溅入油中,完全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村长,真要让他们留下来吗?这两人看着并不相似,怎么可能会是兄弟?!” “是呀,他二人定是在欺骗我们,还是有钱的公子哥呢,怎么能把说谎的人带进来。” “他们是契兄弟。”村长见多识广,淡淡解释。 “那是什么?” “断袖之癖。”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村民瞬间鸦雀无声。 村长不耐烦地摆手:“好了,他们多半就是打打闹闹无意间来这里的公子哥,到时候伺候好了把他们送回去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徒生事端。” …… 走到半路,裴照檐才像是反应过来甩开朝术的手:“别跟老子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朝术:“?” 这个气他肯定是不能受的,于是立马反唇相讥:“裴公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但我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方才抓着搂着我不放带我来这里的不正是你么?” “还是说裴公子在边疆打仗时落下了隐疾,脑子不大好使了?这样的话,公子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多花点心思去治一治脑疾吧。若是缺钱,我也可以助你一二。” “你、你……!”裴照檐食指落在朝术鼻尖一二尺的地方,他说不过对方,气得面红耳赤也只留下一句话:“牙尖嘴利!” 奇怪的是,他们吵嚷成这样,李大娘就好似听不见一样,只低着头走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朝术在跟裴照檐拌嘴时,心中的疑虑更甚。 当夜修整得差不多,连马也喂食了。 裴照檐虽然话多,但吃饭的时候却半点都不含糊,许是边关战事常年紧迫,留给他吃饭的时间不多,是以他用膳就跟打仗似的,完全不像是朝术那么斯文。 他察觉到了之后,速度就放缓了下来。 饶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跟朝术这样心平静和地和谐相处。 裴照檐心底涌上一股歉疚心虚之情,待朝术友善,稍微好一点儿就像是背叛了太子萧谦行一般。 他在心里安慰告诫自己,自己只是因为这个村子太过诡异,才降贵纡尊同朝术平安无事待在一块,若非如此,他肯定是要好好折腾一下这个阴狠歹毒的小太监! 裴照檐吃完饭之后就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瞪朝术一眼,不过都被对方视若无睹地略过,他只得揣着满肚子的怒气大步流星走回去。 李大娘虽对外界之事漠不关心,可她手脚麻利,干活做事样样不落,只是不大同他们说话,问话也是一两个字蹦出来。 朝术只好放弃了从她那儿打听的想法。 他打算在深夜所有人都睡了之后,悄悄调查这个藏有秘密的小村子。 月明星稀,村子里的大黄狗都蜷在窝里睡觉,深山的小山村里陷入了寂静的安眠之中。 一张平平无奇铺着稻草的床铺上,相貌美艳的男子忽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点入睡已深的模样。 他将外头那层显眼的火红衣衫褪去,黑漆漆的瞳珠明亮,仿佛那深夜幻化成人的精怪,正四处物色合适的猎物。 至少紧紧跟在朝术身后的裴照檐在脑海中浮现的第一想法是这个,在这样诡异的小山村里他怎么可能放下心酣睡,何况他知道朝术此次过来必然不简单,早早滴就做好了准备。 村子里的土坯房有一点儿动静就听得一清二楚,裴照檐耳力灵敏,朝术那儿一有响动他就立马听见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朝术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上了。 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既耗费时间,又容易干许多无用功,朝术心知最大的隐密多半是藏在主事者身上,所以他一开始就是打算直奔村长家。 他家位置很容易锁定,毕竟是一村之长,很容易就和其他普通村民拉开距离,就是村里最高最结实的那间房子,虽然算不得富丽堂皇,但也是精致小巧。 朝术奔着那间房子而去,在半途中却看见两个形迹可疑的男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一个房子中。 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从这二人交谈的对话中,朝术拼凑出事情的大概真相。 倒是凑巧,原来这正是老皇帝让他调查的世家大族隐户之一,藏匿的人口至多,居然多达成了一个村了! 前段日子章家村遇见了欺男霸女的恶行,遭殃的正是李大娘一家。不但唯一的闺女被人抢走,家里的男人也被在护女心切时被乱刀砍死。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李大娘要不是撑着一个气也得去了,但是她现在这缺了魂儿的模样,也和少了半条命没什么两样了。 又因为他们是隐户,连报官都不行。 这口气怎么可能忍得下,村子里稍微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是一肚子的火。 这一次忍了退了,今后若还是发生这种事,别人看他们好欺负,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偷窥可是小人行径,朝公公做这种事情多了,还真就习惯了是么?”裴照檐突然出声,用气音嘲讽朝术。 他这时候正看得专心致志,哪有心神分在旁处,现在听到旁边多出的声响,悚然一惊,显然是没想到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 朝术心慌之下,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幸好有裴照檐拉着他的手臂才没有彻底摔下去。 人是稳住了,却因为踩到了树枝落叶,发出啪嚓的声音后被房子里密会的两人听见了。 他二人觉得不对劲,立刻就停止交谈,然后出门探查。 个高的那人探头探脑,在漆黑的夜中,发现有只猫从面前窜过去,立马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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