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地牢里的看守也无一幸免,打得打、罚得罚,还有几个直接被贬走。 至于严风俞,元嘉帝原本的旨意是派人将他就地格杀了,以儆效尤。 没奈何天衍处的老首领格外护短。 没等元嘉帝的旨意走出京城,老头儿已经赶了回来。 据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刘喜的干儿子的重孙家的看门张大爷说,那天晚上,老头儿还没进宫呢,哭声已经传进了宫门,说他把严风俞当亲儿子养大的,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说他只有严风俞一个徒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根独苗苗就这么折了……元嘉帝被他哭得脑壳疼,不得己,勉强同意留下严风俞一条小命。 当然不是无条件的。 条件就是,老头得给当时只有六岁的小太子当师父,除了负责教习太子武功,还得顺道儿护卫太子的人身安全。 ——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徒弟嘛?这下好了,没了大徒弟你还有小徒弟,哪天大徒弟再触了天颜,不幸殒命,还有小徒弟给你送终。 ——除此之外,这项举措也等于变相把人绑死在了天衍处,一辈子给天家当牛做马,直到老死。 可是听见这话,老头不知为何,竟然毫无犹豫,二话不说地应下了。 不过,这还只是第一个条件。 除此之外,虽说严风俞可以离开天衍处,自由行动,可是倘若朝廷有需要,他还是得无条件地立刻响应。 ——好在这个条件不是无限期的,期限是七年。 如今,七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眼见着牢牢束缚住自己的那道枷锁即将消逝,不知为何,严风俞的心里却没有半分重获自由的适意感觉。 他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去深究,于是夜以继日地继续饮酒,然后在那种飘飘燃又熏熏然的醉梦中获得片刻的安宁。 此刻料峭的江风吹动了他的须发,他的眼睛盯着江面上的某一点,不知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于是显得有点儿空洞。 回过神,他又开了一坛酒,猛地灌下一大口,扯了扯嘴角道:“别说那些虚的了,要找谁,有什么线索,你直接讲吧。” 红绡闻言轻轻一笑,“那姑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的小师弟,也就是当朝太子,半个月前,失踪了。” “失踪?”听见这话,严风俞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他转过头,看向红绡,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起来,“那小崽子被我师父骂跑了吗?哈哈哈……跑了也好,那小子就不是一块练武的材料。” 太子是不是一块练武的材料,红绡不予置评,她耐心地等了一会,等到严风俞笑完,她又道:“人是半个月前走失的,禁卫军那边儿忙活了半个多月,连个人影都没找见,皇上这才想起天衍处来。” 天衍处乃是一柄利刃,除非涉及到重大的机密事件,轻易不会启用。 往常小太子贪玩偷跑出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走失这么久,动用了禁卫军都找不着人,还是第一回。 严风俞理解地点了点头,续道:“找人我不在行,姑姑你直接说吧,你们得到什么消息了?需要我做什么。” “严护卫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快人快语。”红绡笑道:“实话跟你说吧,太子殿下的行踪这回隐藏得的确足够隐秘,姑姑费了不少功夫,却也只得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你知道的,这样的消息多了,需要的人手自然也多,否则姑姑也不会找上你。” 严风俞理解地点了点头,示意红绡继续往下讲。 红绡:“就在昨天晚上,姑姑又收到一条消息,说有人在青城山看见了疑似太子的人影。” “青城山?”听到这里,严风俞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太子怎么会出现在青城山?” “不错。”红绡看他一眼,知道他与自己想到了一处,直言道:“青城派守卫严密,七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他们又与朝廷结了恶,如今我们若是直接找上门去,恐怕不仅要不到人,还会害了太子的性命。” “陈凉玉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要是给他知道了太子藏身在青城山的消息,恐怕没等我们上门,太子已经被他活剐了。”严风俞补充道,微微颔首,他继续道:“我会先去那边探探消息,尽量把人直接带回来,但要是带不回来——” “带不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红绡淡淡笑了笑。 二人商议完正事,又闲话了几句后,红绡便起身打算离开。 她掸了掸衣裳下摆,踏上船头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朝严风俞道:“对了,严护卫,说起你这新得的诨名,姑姑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人? 铁面阎罗能让她想到什么人? 严风俞刚刚准备往后躺,听见这话,复又慢慢地爬坐起来,“什么人?” “铁面大侠。” “什么?”严风俞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铁面大侠?” 红绡静静看了他一会,像在猜测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这号人物,还是假不知道,过了一会,红绡忽然笑了,她道:“这几年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一个家伙,据说这位大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张铁皮制成的面具,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顿了顿,红绡似真似假地续道:“姑姑还以为那是你假扮的呢。” “什么?”严风俞差点笑出来,“姑姑您看我像是闲得没事,跑去行侠仗义的人吗?” “那倒也是。”红绡也笑起来,“我跟秦楚那孩子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觉得这人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非要把这人跟你扯上点儿关系的话,他更倾向于这人跟你有仇。” “跟我有仇?这话怎么讲?”严风俞来了兴趣。 “那孩子的原话是,你让我想想,‘姓严的收钱杀人,为非作歹,那位大侠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这样一看,这人明显就是在跟姓严的作对嘛。’” “哈哈哈哈……”严风俞终于克制不住地笑出来,他道:“姑姑你别说,那小孩分析得还挺有道理,我要是不是我自己,我都快信了。”
第93章 玉佩 江面上烟波浩渺,好像蒙了一层轻纱般的薄雾,严风俞独自坐在小船上。 他发了一会呆,然后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只见空茫茫的一轮江月下,一片黑魆魆的水、黑魆魆的山和黑魆魆的树。除此之外,四下一片寂寂。严风俞扶额。 ——也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红绡把他弄到了什么地方。 他想起自己上船的地点:清漓江上游的沧州城,顺着江流往下是苍山,再往下是……严风俞想了一下,脑袋开始一阵接一阵地发疼,按照往常的经验,这是喝多了该睡觉的意思,于是他把那些乱糟糟的思绪统统赶出自己的脑海,长腿一伸,重新躺回到船板上。 ——甭管自己现在在哪里,也甭管小太子现在在哪里,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还是睡觉最要紧。 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阖上了眼皮。 三日后,小船在滩涂上搁浅,严风俞弃船上了岸。 这几日他除了喝酒,滴水未尽,如今腹中空空,当务之急便是找个地方饱餐一顿。 他敲开一家农户的大门,掏出一叠银票,问农夫要了几道粗茶点心,狼吞虎咽地吃完东西后,开始打听周边的消息。 如今世道不太平,南边和北边忙着打仗,流民四起,朝廷无暇顾及,附近的山头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起初农户见他衣衫褴褛,身形高大,又形容狰狞,便当他是哪里来的强盗头子,刚要磕头求饶,又见他掏出了那叠银票。 农户抠抠搜搜地过了那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票?一时眼睛都看直了,赶忙收下钱,给他拿了些吃的,倒了些喝的,听见他的问话后,忙不迭告诉这位「其貌不扬」的大财主,说这里是临水县城下头的一个小村子。临水? 临州城下头的一个小县城? 严风俞咽下口中的吃食,哭笑不得地想:自己漂到哪儿不好,怎么竟然漂来了临州城? 他按捺下心中的百般滋味,暗暗摇了摇头,问农户要了点吃的带在身上,便转身出了门。***青城山距离此处不算远,满打满算不过百余里。 晨雾稀薄,轻烟一般笼罩了整座山林,天边透出第一线晨光时,严风俞大气不喘地赶到半山腰处。 天色还没透亮,远处时而传来几声鸟类的啁啾鸣啭,晨风微凉,吹得人心头敞亮,严风俞提了一个酒葫芦,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树杈上。他一条腿曲折,一条腿高高地垂下,漫不经心的目光射向百米之外的山门处。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一扇威严耸立的巨大山门,山门之下,则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这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均手执长剑,神色戒备地看着前方。 而在他们的对面,则是成百上千的黑甲军士兵,这些人身穿黑色铠甲,手执黑色长戟,呈半圆形分布,将整坐山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至于为首的人……严风俞定睛一瞧,倏地乐了。 这不是老熟人费驰费护卫嘛? 七年前,这人受自己的拖累,被元嘉帝责骂一顿不说,还被逐出了天衍处。 在那之后,严风俞就再没听说过这人的消息。 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怎么竟叫他碰见了那么多老熟人?严风俞暗暗咋舌,又想,老熟人怎么也来这儿了?难不成他也来这儿找小太子?不太像啊…… 毕竟谁都知道,七年前,青城派的掌门人陈凉玉不知何故,忽然下令血洗了青城派,短短三日,他便亲手杀了包括他的大徒弟霍人杰在内的十几个青城派门人,还将他们的尸体高高悬挂在山下的城门楼上,暴尸七日七夜。 外面的人不了解内情,他们都当陈凉玉练功走火入魔,失了心智,可是青城派的人都知道,天衍处的人也知道,那些被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临州城舞烟阁里,被红绡“错手”杀掉后,为了掩盖事实,安插进去的黄雀儿。 在那之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方都明白,青城派算是彻底跟朝廷决裂了。 眼下北边有蛮人,南边有流匪,青城派在那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大动作,朝廷便也懒得分神料理他们,两方便暂时保持了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但是这种能够持续多久,南北战事平定后,朝廷是不是还会容忍青城派,以及与之类似的,不太安分的江湖门派存在于世,双方心理也都有数。 所以,只要费护卫没有精神错乱,那么他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到此处,必定不是为了找小太子。 所以他是来做什么的? 严风俞想了一会,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他区区一介走江湖讨命的杀手,操心这些大事做什么?闲得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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