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老大爷了,少年进士,先王时的探花郎,按理说也是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谁知这人在户部蹉跎了快四十年,今年都六十二了还只是个户部主事。 不过户部嘛,管钱的地方,从上到下全是肥差,谢文喆就不信他这种在户部混了四十年的官场老油条能清清白白的。 结果,这位当真是个清官!一家四世同堂十七口人挤在繁阳城郊二进的院子里,家里穷的请不起仆人——真请了可能也不知道该把仆人塞哪吧。 这种清官,一般人想整治他都下不去手。 但显然谢文喆不是一般人。 这主事家中有个孙女,甚为疼爱,如今二九年华,老主事精挑细选许给了个耕读人家,年初刚出嫁。 谢文喆把这姑娘拉出来给顶了个户部文书的缺。 敢跟当朝宰相硬刚的人绝对是少数,这姑娘的夫家欢天喜地的庆祝家里出了个女官。 而这位户部主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女成了同僚。 缺德带冒烟的谢文喆表示:掌枢寮的举贤令只论贤能不论身份,户部主事你说我针对你?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这主事原本还愤愤不平觉得受到了相权迫害,谁知转天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强权。 尚书左丞前天上书针砭时弊,第二天就事发下狱,第三天罪状就上了邸报。 罪名是贪赃,犯上。 反对女子为官?你若有政绩还能有条活路,但你若是满头小辫子等着人来抓,那谢文喆就不客气了。 对于这种拎不清的,谢文喆表示欢迎,他这里正好想抓几个典型来杀鸡儆猴。 一个不够就多来几个。 说不愿与女子同朝为官的被从繁阳贬黜到地方,的确是不用和女子同朝了。 说女子卑下的被下狱流放,与披甲人为奴了,女子卑不卑下且不说,奴隶却肯定是卑下了。 一时间曾上书反对女官的人都开始惶恐起来,生怕哪天就轮到了自己。 可是依然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对谢相表示了反对。 因为他是谢文喆的亲爹。 谢老爹想来是个拎不清的,别人好歹是上书骂一骂,谢老爹就厉害了,他当面去骂谢文喆了。 “祖宗礼法不可废,女子为官堪称礼崩乐坏……你这样指鹿为马,与你的官声有损……” 谢文喆叫他老爹念叨的头痛,索性喊了王妈妈出来。 王妈妈战斗力不减当年,最后是拿扫帚把谢老爹轰出去的,气的谢老爹跳着脚骂谢文喆不孝子。 谢文喆不以为意,整治官员的手段依然狠厉,朝堂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谢文喆动作这么大,自然也引起了宫中的注意。 曲王每日琢磨着转世的事,听到谢文喆在整什么女官也没放在心上,可是陈遇遥却品出了这里面不对劲儿的地方。 加上之前谢文喆的种种行动,聪明如陈遇遥,一下就明白了谢文喆的意图——他这是在给长公主继承王位铺路啊! 他把这分析结果细细说于曲炳君,这回曲炳君也急了——长公主做了曲王,那他转世之后干啥啊? 曲炳君承担不了失业的风险,但如今谢文喆把持朝政,他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遇遥却比他冷静的多。 “君上勿慌,如今谢文喆一意孤行要女子为官,稍有弗他意者便遭打压,百官中对此事有异议的绝非个别,只是迫于他的权势不敢声张罢了。不如君上下旨召见,聚百官之力以抗相权,如何?” 曲炳君大喜,当日便宣召了三十余个三品以上的官员入宫。 听宣入宫者不到十人。 曲炳君已经不敢暴跳如雷了,他现在很怕自己冲冠一怒人就没了,所以即使只来个几个人,他也按捺了怒火,好声好气的拉拢,例数宰相谢文喆种种大逆之举,直说的义愤填膺口沫横飞。 结果当场有四人或重病或昏迷,反正看那样子是参与不了这次讨伐大会了。 这毫无技巧的表演痕迹的让曲炳君再也装不下去了。 “都拖出去!杖……”杀字没说完,一旁的陈遇遥一个眼色就制止了曲炳君的话。 陈遇遥心中明白,眼下君权衰颓至此,真要杀了这几位,他和曲炳君就真的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即使这四位重病和惊厥的大人都明晃晃的表现出了不配合的姿态,他还是叫来康和安。 “这几位蒙君上召见,心中激动,竟至昏厥,还要劳烦康总管将诸位大人好好的送出宫去。” 康和安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去送几位大人出宫,但他已然因这不寻常的情况而产生了几分诧异,叫来小徒弟吩咐两句就又转了回来。 他为人机敏,此时也不进殿,只是在殿门附近寻了个柱子躲在后头,支着耳朵听着殿内对话。 殿中,陈遇遥的声音传了出来:“诸位大人在朝为官,想必都是效忠君上的贤才,奈何如今奸臣当道,竟叫大曲社稷沦落,实乃国家危急之时。” 康和安听得心头一跳,他明白,如今能听曲炳君的宣召进宫的,听着曲炳君骂谢文喆还没走的,肯定都是对谢文喆有不满的,就算并未宣之于口,想必也早有夺相权的心思了。 那陈遇遥留他们在殿中,莫非要对谢文喆不利? 康和安忍不住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朝着殿门又往前蹭了几步。 “君上宽厚,几次三番容忍,岂知谢文喆愈加僭越!乃大不敬!此等篡逆,与谋反无异!” 一旁的曲炳君听的激动,一拍扶手大声道:“是极!这等奸臣,合该以谋逆论处!夷其九族方可!” 经过这一轮轮的筛选,此时留在殿中的也不过区区五人,听曲王说完这些话,各个心中十分忐忑,其中一个蓄着八字胡的官员迟疑说道:“以谋逆定罪,还是要证据确凿才行,但如今掌枢寮统管国事,证据怕是不好拿到手啊……” 又有人说道:“况且要定谢相谋反,朝中众臣与他沆瀣一气,说不得会因为害怕自己被连带上谋反的罪名,而竭力为谢相脱罪……” 其他人纷纷称是,曲炳君也觉得十分棘手,扶额哀叹,陈遇遥却道:“奈何如今逆臣势大,诸位大人可有救国良策?” 那八字胡眼珠一转,说道:“微臣倒有一计。” 曲炳君急道:“速速讲来!” 八字胡的计划很简单,把谢文喆的罪状定为谋逆是有很大难度的,但也可以考虑定个别的罪名,比如,忤逆。 “臣听闻谢相与其父关系不睦已久,前些时候他父亲还曾去相府骂过他不孝,是以如果谢相生父告子忤逆,轻则发配,重则凌迟,岂非解了君上之困?” 曲炳君大喜,连连叫好,殿中几位看着八字胡的眼神都变了。 这招阴损啊,谋逆的证据不好找,忤逆的证据却很简单——亲爹说你忤逆,你就忤逆了。 罪名暂且定下,曲炳君却还是不安心。 他好歹是经历过政变的人,深知一个道理——手里没兵,有理你也说不清。 城中的禁军早就被谢文喆掌握,他这边定罪,那边谢文喆造反政变,他也只能干瞪眼。 可是如今他手中的兵权也少的可怜,他能用的,也只有一个小小的私卫处而已了。 陈遇遥听他讲了自己的顾虑,却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反过来劝慰他道:“君上不必烦恼,我自有良策!” 作者有话说: 这周更晚了,争取周日之前再写一章
第216章 密谋 曲炳君听说陈遇遥有办法,立刻放了一半的心,连声追问,陈遇遥却不肯直说。 还是殿中的几个大臣都不傻,看国师这样子,一个个都很识趣的告退了。 出门时见到康和安总管正在门廊外垂手肃立,站的笔直。大臣们几年都不入宫了,并不知道宫中如今是什么规矩,但想来康总管在曲王殿外站着伺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其他人只朝康总管拱拱手就过去了,只那个留着八字胡的官员皱着眉,细细的打量着康和安,都快要出殿去了还在频频回头。 康和安也不理他们,只低头抿唇,见人都走出去了,才又轻手轻脚的靠近丹房门口。 里面,陈遇遥见人都走了,才与曲炳君说他的办法。 其实几个字就能说明白——先下手为强。 “君上细想,纵使谢文喆能号令禁军,但也不能去哪都带着,若您来宣召他入宫,难道他能带兵入殿么?私卫处人虽少,但各个精锐,若是出其不意,未必不能成事!” 曲炳君困难的开动脑筋想了半晌,道:“国师的意思是趁着谢文喆外出暗杀了他?” 陈遇遥:“……”他的话那么难理解么? 到底是请神香嗑坏了脑子的,陈遇遥没得办法,只能顺着曲炳君的话说。 “君上大才!”陈遇遥违心的夸奖完,又强调了一次:“与其在外暗杀,不如将谢文喆宣至宫中动手,更为稳妥。” 曲炳君哀怨的看了一眼国师:“我召他进宫,他能来么?” 国君当到这份上,算是大曲头一份了。 陈遇遥深吸一口气:“君上平日召见他可能不来,但长公主满月的宴请,他总是要来的吧!” 曲炳君恍然大悟:“对啊!” “满月宴时,君上可以把谢文喆和谢御史一同邀至宫中,以便成事……” 曲炳君抬手打断了陈遇遥的话:“谢御史是谁?” 陈遇遥:“……”他到底能不能把这个计划说完了! 怪他,请神香下的太猛,曲炳君这脑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无奈提示道:“谢御史乃是谢文喆的父亲。”怕曲炳君还是不明白,他又补了一句:“他父子素来不和,君上不妨在长公主满月宴上挑唆一下,谢御史将颜面看的极重要的,未必不会愿意告谢文喆一个忤逆。” 曲柄君兴奋起来:“是了!是了!到那时寡人让谢御史当着众位臣子的面控诉谢文喆忤逆,就算有人想为他说情也没有立场了!” “君上英明!到那时罪状确凿,谢文喆纵使权倾朝野,也万般抵赖不得了。既定了罪,就可以叫私卫处的人一拥而上,若他要反抗,就叫这逆臣当庭伏诛!” 曲炳君被他说的热血上涌,眼前仿佛出现了谢文喆狼狈的画面,他大笑起来,鼓掌道:“大善!” 屋内讨论的热火朝天,屋外的康和安听的心都凉了。 此计阴狠,叫人防不胜防,为今之计,只有将这一切告知谢文喆,才能叫他有些防备。 他脑中思绪急转,正想着要如何传递消息,耳边二人的声音却渐渐停了,他心中一惊,知道这是曲炳君又到了用请神香的时间,只怕陈遇遥就要出门来了。 顾不得再听消息,他步履灵巧,几大步窜进了偏殿的茶房里,在陈遇遥出门的前一瞬险险放下了门帘子挡住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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