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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那一日，谢还灵去了春山亭，也见到了白独秀的身影。 花雨飘落，谢还灵执伞，抱着君子嫣站在远处，只见桥头水榭飘着重重烟雨，九里残香，经过风雨洗礼，凋零满地，淡色的柔波掩映着一个清俊的影子。 那人手持银丝拂尘，袖袍随风曳动，遥遥地望向远处青黛。他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感觉那般远，让人瞧着是个神相，不分明也不真实。 君子嫣轻声问道：“阿爹，为什么不走了？我们不去跟白衣哥哥打招呼吗？白衣哥哥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谢还灵喉间发紧，情不自禁地抬脚跨了半步，甚至喊了白独秀的名字，道：“白......” 忽地，他脑中想起了白浩然说的话，迈出去的脚，还是收了回来，转身离去了。 ...... 白独秀没得到答案，便也没再问，只饮了一口茶。 过了片刻，谢还灵又转移话题，跟他闲扯了几句，见天色将暮，落霞满山西下，谢还灵起身朝树林走去，神色淡漠，沉声道：“天色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出不焚天坑。” 白独秀微微一僵，放下了那半杯还未饮尽的茶，沉默不语，走在他的身后，两人缓缓而行，安安静静地走了有一段，白独秀停住脚步，转身淡声道：“到此便可，无须再送。” 谢还灵抬眸看着他，语气幽淡，道：“今日一逢，难得再叙，这段路难走，我再送你走一段吧。” 白独秀没拒绝，颔首道：“嗯。” 说罢，谢还灵又抬步，送他走了一段，待走到了不焚天坑的尸野边界，白独秀开口道：“到此就好，你该回去了。” 谢还灵静默许久，沉叹了一口气，淡声道：“白清誉，试炼大会，我偷跑出桃花谷，初涉江湖，结识的第一个知己就是你，今后恐怕再没有相逢的机会了，咱们再走一段吧。” 白独秀涩声道：“好。” 一语末了，谢还灵又引着他向山下走，不知不觉地二人走到了一处断崖，停顿住了脚步，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山下，远处的夕阳余晖落下，万家灯火阑珊，夜空中的风小了，雪却大了起来。 点点柳絮扬飞花，片片鹅毛雪乱舞。 须臾，谢还灵面色平静，望着飘雪中星星灯火，道：“白清誉，下雪了。” 白独秀也抬眸，静静地望着雪色中灯火，不一会，两人发顶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过了半晌，谢还灵神情怅然，淡声道：“站在这里，你能看见什么？” 白独秀抬眸望着远处，冷声道：“世间三千大道。” 谢还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沉声道：“是啊，你刚才说，我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可仔细想想，真的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废了这身魔功，他们就真会放过我？即便他们会放过我，那死的三万冤魂呢？他们能闭眼吗？我做不到，也放不下。” “白清誉，你问我是否只把你当作朋友？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若你我非是朋友，又能怎么样？把我带走，亦或藏起来，与天下人为敌？” 谢还灵神情沉重，摇了摇头，冷笑着道：“我是谢武的儿子，又入了魔道，走到现今这一步，不论怎么做、跟谁去哪，结果都一样，你改变不了的。” 白独秀侧眸，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一言不发，他想带谢还灵走，可是能走去哪？凭他一人之力，面对天下人，能护得住吗？ 无解，也改变不了结局。 他知道谢还灵心中早有决定，但还是想跟谢还灵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只剩万千思绪凌乱，乱得他愁上眉头。 沉默片刻，白独秀伸手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金属圆筒符宝，递给了他，沉声道：“这个是蓝色信号弹，里面我施了咒术，若是遇上危险，亦或难解之事，就发这个，我会尽力帮你。” 谢还灵没伸手接，抬眸与他对视，道：“白清誉，多谢你屡次出手相救于我，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对不起，我不能再欠你人情了。不论今后，将面对怎样的局势，什么样的危险，这些统统都让我自己去面对吧。” “当然，可能这条路，会不好走，我想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住的。” 闻言，白独秀面色皱然，呼吸低沉，胸口起伏不止，沉声道：“你想护着他们，我想护着你，你可知道？” 谢还灵一言不发，整个人怔怔地身躯恍如被定住了一般，二人双眸对视，眼中那说不清地对视，满满俱是难言的情意。 过了许久，他收回了目光，缓解沉重地气氛，出声道：“白清誉，都说故人见面，见一面就少一面。你说故人见面，该怎么道别呢。我看......就这样吧，今日就此别过，往后各安天涯。” 说罢，谢还灵抬手，对白独秀庄重行了一礼，白独秀一怔，抬手也回一礼，颤声道：“谢香尘，你自己要多保重。” 谢还灵低声道：“嗯，你也多保重。” 说罢，白独秀转身便御剑离去了，谢还灵见他御剑离去，也抬步返回英灵殿，边走边想自己说的话。 比起别的什么关系，或许朋友，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措辞。 他还记得白浩然的话，也记得白独秀受的戒鞭，越想心底越是心惊沉重。 过往谢还灵在桃花谷，不管闯了多大的祸，都未受过一次戒鞭，更别论白独秀了，光是想着，谢还灵心就生出一顿愧疚。 适才道别，是真心希望今日一别之后，白独秀就别再因为他，而触犯宗规，也别再让家中长辈忧心了。 白独秀孤身朝灯火通明的城镇御剑而行，行到一半，又回了头，望了望谢还灵背影，淡声道了一句：“谢香尘，望安好。” 第104章 正邪殊途 翌日，谢还灵睡到夕落才醒，因为难得没做噩梦，睡得太久太沉，身上还带着伤，这会儿哪哪都疼，格外疲惫。他睁开眼见着窗外，残存着几缕斜晖，竟有些愣神。 过了许半晌，才记起今日跟人约了战，当即起身打开房门，走出石殿，急声问道：“虞娘子，什么时辰了？” 话音刚出，抬眸就见君子嫣和步知仪，站在一棵树上，正要出声训斥，收着药材的虞妃雪就先出声，回道：“酉时了，谢公子，你今日可是真能睡，足足睡了一天。” 谢还灵皱眉，伸手拍了拍额头，道：“完了，虞娘子你怎么不叫我一声？我今日跟人约了战，压了一赔十的银子。” 虞妃雪紧接着道：“约战？你不知道吗？白二公子已经帮你挡了。” 谢还灵神情有些意外，扶着房门，道：“什么？你是说，白清誉替我应战了，什么时候的事？” 虞妃雪缓缓地道：“巳时的时候，你那会儿还在睡。” 谢还灵一阵惊异，慌忙道：“他替我应的战，完了。以他的修为，不出剑就能把人给打得五体投地，这下好了，我的银子全给赔进去了。” 虞妃雪笑了一声，道：“谢公子，你放心，白二公子输了。” 谢还灵先是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再问了一遍，道：“输了？” 虞妃雪点了点头，坚定地道：“嗯！” 见他表情如此坚定，谢还灵又是吃了一回惊，没想到白独秀居然会一声不吭地替他应战，更令他吃惊的是居然输了。 他眉头一皱，又急声道：“输了，完了，要出大事了。” 虞妃雪不解道：“输了不好吗？要出什么事？” 谢还灵刚要说话，就见君子嫣带着步知仪在往树上高处爬，似要去掏鸟窝，吓得他喊道：“虞娘子，阿嫣和阿仪怎么回事？爬树太危险了。” 步知仪醒了，谢还灵没有立即送他回桃花谷，这两日，他和君子嫣在虞期身边挖种菜的坑，早上掏鸟窝，下午就踩水坑，没人拘着两个孩子撒野玩闹，两天下来玩疯了。 步知仪现在不闹回家，连自己爹娘都忘了，晚上君子嫣偷偷给他糖人吃，吃多了牙喊疼，就被虞妃雪给训了一顿，不给他们糖吃了。 虞妃雪望了一眼，道：“随他们去吧，昨日步小公子还闹着要回家，今日就跟阿嫣玩疯了，不让他们爬树，就要去踩水坑，你看看，这衣服才刚换下的。” 谢还灵抚着额头，对这两个孩子，也是头疼得很，无奈道：“没事了，你让虞期看着他俩点，我一个人静静。” 继而走回了房间，他心下暗想道：“这下惨了，白独秀替他应战打架。此次回了云间香雪海，他叔母若是知道此事，只怕是又得挨罚，关几个月禁闭了。” 果不其然，白独秀替他应完战后，就回了云间香雪海，到训诫堂请罚，没有凌雁秋的罚令，别人也不敢私自动刑。 于是，训诫堂弟子就去请示凌雁秋，然而，凌雁秋房门紧闭，谁也不见，就让白独秀在训诫堂这么跪着。 原上回因白独秀在赤渊之过，凌雁秋罚了白独秀禁足三个月，就在三个月禁闭快关完时，凌雁秋自认为上次训完他话之后，应该已经醒悟改过，毕竟是自己膝下的爱侄，怎么可能会一错再错。 谁知，白独秀禁足还尚未解，人又私自下了山。 待凌雁秋听得门生汇报，称白独秀去了不焚天坑，为护谢还灵，打伤了乌伤派的两名弟子。不仅如此，还跟人约战打架输了，外头茶楼，满是传他与君无赦厮混不耻的污言，顿时气得是七窍生烟，狠狠地叹了几口气。 这二十几年来，凌雁秋就没见过自己亲手带大的白独秀，会这么不听话，这么不让她省心。自结识了谢还灵之后，白独秀所做事情是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叛逆，越想越窝火。 这边，白独秀跪在训诫堂内，身躯挺直而立，冷鹤月听闻凌雁秋因他去不焚天坑之事，闭门不见，心下生了怒气，便前来训诫堂看白独秀。 见着冷鹤月来，白独秀抬手施了一礼，道：“长嫂。” 冷鹤月肩头披着披风，因凌雁秋没发话，冷鹤月也不好逾矩，让白独秀就此起来，只站在他的身边，柔声问道：“独秀，今日见你回来，便一直心事重重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独秀神情苦闷，涩声道：“长嫂，我不明白，他待我到底是何感情。” 冷鹤月微微有些讶异，问道：“你可知，他心中所想，究竟是何。” 白独秀想了稍许，忽地想起了那日在梵净山射猎场，谢还灵与他说的“你家中既有母兄长嫂，也有熟人，我跟你回去干什么？” 他面色沉沉，点了点头，低声道：“长嫂，我想在云间香雪海山顶，建一座屋子。” 冷鹤月疑惑问道：“在山顶，建一座屋子？” 白独秀沉了一口气，顿了半晌，道：“不住别人......只有我和他。” 闻言，冷鹤月双目登时微睁，手执白山茶团扇，看着他郁郁寡欢的面色，当听到他说这几句话时，冷鹤月就大概明白了，白独秀神情为何会一直苦闷不言，也是头一次见白独秀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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