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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还灵看了看道：“浮屠派的祖坟。” 步少棠惊异地道：“你在自家先祖坟头上睡觉？晚上就不怕见鬼吗？” 谢还灵抬指，轻点了一下上边垂落的枝叶，轻笑一声，道：“别说见鬼了，这人真累到极限的时候，躺在白骨堆，都能睡得着。” 步少棠嗤之以鼻，道：“你以后还真打算给浮屠派先祖守灵堂？” 谢还灵不置可否地道：“算是吧。” 步少棠负手而立，与他缓步而行，道：“半个月前，因为赤渊之事，我和花啼在神武台，把灭度葬刀盟，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得罪了个遍。因着你的身份，到现在还一堆门派上桃花谷乱轰，都想找我们给个说法。” 谢还灵皱了皱眉，面色淡漠，道：“我的身份怎么了？这些食古不化老东西，乱轰了快二十年还不嫌累，我听都听累了。赤渊事情，是他们先害阿仪在先，禁地血尸，也是风轻扬搞的鬼。” 步少棠看着他，轻声问道：“我方才探了仪儿脉象，他是不是......” 谢还灵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几分严肃，道：“射猎大会那日，风景野想要趁着我参加射猎，抓走阿嫣，以此威胁我交出，能控制五大剑灵魂体的东西。但那次知其凶险，我就没带阿嫣下山。风火门弟子见阿仪戴着蓝色面具玩，误以为是阿嫣，就把他抓去了赤渊。后来又被风火门弟子，关入了赤渊禁地，喂养成了血尸。因为阿仪体内侵入了太多邪气，现在就吊着一口气了。不过，你别担心，为防阿仪残存的魂识消散，我已经用阵法先封存了。” 步少棠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神情满是恨怒，那一日，步少棠和孟花啼得知，自己儿子被风火门掳去了赤渊之时，当下就生出一股雷霆之怒，提着剑就要冲去神武台，杀了风景野。 好在孟花啼及时将人拦住，与他细细详议了一番，二人并不畏惧与风火门为敌，但因先前桃花谷落难，风凌霜曾出手援助于二人，此事即使是风火门之过，因着那一时恩情，断不能就此杀了风景野。步少棠也不是冲动弑杀莽撞之人，知道孟花啼心中所虑，就听取了他的意见。 赤渊之事，恩过相抵，二人便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步少棠心有不快，沉吐了几口恶气，看着谢还灵，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仪儿的魂魄还能回得来么？” 谢还灵面色平静，定定地和他对视，深沉道：“我找到阿仪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阿仪魂识离体，情况不是很好，他体内的魂识很稀碎。在赤渊时，风轻扬见我救出人是阿仪，几欲趁我施咒之时，想要杀人灭口，好在白独秀赶到，出手救了我们。” 步少棠神情满是忧色，急声道：“魂识离体，那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谢还灵转过身，望着远处坟堆，轻声道：“现在只能先驱除阿仪体内的邪祟，在施术散退邪气，扑回他的魂识。” 步少棠一振，惊道：“驱除邪祟，散退邪气，我和花啼可施术，使用灵力退邪，但施展扑魂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一旦途中出现什么意外，仪儿的魂识没扑回来，你的魂识也会被毁，你这是不要命了！” 谢还灵眉头微蹙，叹了一口气，道：“那能怎么办，他是你儿子，是我的侄儿啊。虞娘子也说了，当下只有这一个法子，不管能不能行，我都必须得试一试。” 这边，虞妃雪从英灵殿内走了出来，见着孟花啼在跟君子嫣在玩，便道：“期儿，你和阿嫣去屋里，陪步小公子说说话。” 闻言，虞期抱着君子嫣去了屋里，孟花啼见着虞妃雪，朝她施了一礼，虞妃雪连忙上前止住，道：“步夫人，这可使不得，合该我向你行礼才是。” 孟花啼看着他，道：“虞娘子，仪儿他？” 虞妃雪宽慰道：“无事，步小公子只是沾惹了些邪气，暂时昏迷了，让他好生睡一觉，过阵子便能醒了。” 孟花啼听着步知仪会醒，心头担忧稍稍放下些许，须臾，他又施礼，在地上跪了，道：“虞娘子，这三年来，阿灵可好？” 见状，虞妃雪抄起手，立即扶起人，道：“在魔都时，谢公子遭了大劫，不过，现已安然无恙了，如今能见着你，他较甚都好。” 孟花啼站起身，道：“我与少棠知晓，他隐姓埋名，改名叫君无赦，是迫不得已。三年前，我雪月派遭人残害，是得了你的相助，我才幸得一命，为着那救命之恩，我也该谢谢你。” 虞妃雪轻轻地拍了他的手腕，道：“那是我欠你们的恩，举手之劳，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三人都是同心同力的好孩子，不过是一时受难，没有遇上我，也会安然无恙的。” 孟花啼顿了片刻，柔声道：“阿灵受人残害，若非虞娘子出手相救，阿灵就该在不焚天坑内身亡了。虞娘子的这份恩情，雪月派怕是还不清了。” 虞妃雪给他倒了杯茶，细声道：“还不清，就不必还了。你与步界主重振雪月派不易，如今可要想明白，一旦认了谢公子，就是公然与诸多仙门为敌，宗门的荣辱，再不由你们说得算。” 孟花啼鬓间的发被微风吹动，他的笑容温柔又坚毅，平和地道：“虞娘子，我与阿灵本是无乡之人，今生有幸受了爹娘的养育，还恩无门，本是亲债。爹娘在世时，将我二人牢牢护在身后，如今爹娘故去，我和少棠便也会护着阿灵。雪月派的荣辱，是家族、责任，若家中无了家人，要这荣辱又有何用。既然此刻风雪盛大，那就让我和少棠，在前边挡着吧。” 这边，步少棠跟着谢还灵步伐，走到了一处高地，看向远处茫茫一大片的坟墓，静了少顷，步少棠开口问道：“谢还灵，你瞒了我们这么久，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自他站在孟花啼身旁，一语不发之时，谢还灵就知道步少棠绝对有事要找他谈。这才带着步少棠，离开了英灵殿，俩人私底下聊，谁知，一路走来，两个人心中始终隔着一层扯不开的薄膜，想说话也没之前那么亲近随意了。 但随着这一句，两人都渐渐地想要撕开这层薄膜。 谢还灵停顿住了脚步，侧身看着步少棠，神情正肃道：“哥，我不能跟阿嫂，跟你回桃花谷。” 步少棠强压着怒气，静下心来听他讲，这句话语气温柔，就跟三年前，次次离开孟花啼和步少棠身边时那样，道：“你们先走，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然而，每次都生出意外，孤身替他们挡了下来。 谢还灵望向前方，那一望无际的尸野，那是他不可逃避的罪债，缓缓道：“不焚天坑白茫尸骨，就是一处地狱牢笼，这是谢武欠下的罪债，我受着他给的血肉，就该由我把这债还了。三年前，五大剑灵魂体，侵入了我体内，我不得已将它们炼化，与它们定下了死契。我只有用己身，度化了不焚天坑，三万冤魂的怨气，才能归家。” 他转过身，注视着步少棠，道：“哥，有一天我终将会回到桃花谷，那是我还清了三万罪债的时候，现在我必须留在这里，救活知仪。” 寒凛朔风吹起了步少棠的鬓发，他许久没有与谢还灵这般对视，坦诚而又热烈。眼眶里的热泪像血一般，流进了心间，忽然步少棠上前一步，抱住了谢还灵。 过了好半晌，步少棠才放开人，哑着声音，对谢还灵道：“以前总是你拦着我，现在，外头风雪交给我，我们三个说好了，要一起回桃花谷，谁都不能违背誓言。我是你大哥，你是我雪月派的人，你说过要护我雪月派安定，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一语末了，步少棠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伸手从储物袋拿出剑来，转身递给谢还灵，道：“记着，以后常回桃花谷，无论去了哪里，都记得回家。” 说罢，步少棠在谢还灵手臂拍了两下，谢还灵很欣慰，冲步少棠会心一笑，如得了珍贵的堡垒般，使他冷情的心，难得感到一丝温暖。 这些年，他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师娘，可步少棠又何尝不是，他们是一家人，只有齐心协力，解开心结，才能跨越那道深渊，成为桃花谷坚实的盾。 第99章 正邪殊途 两个月后，不焚天坑尸野下，因着赤渊一事，风轻扬煽动不少灭度葬刀盟内的小门派，来找谢还灵约战，除此之外，各大仙门倒也没有别的进一步动作。 谢还灵每跟人约战打一场，魔都大小茶楼赌坊酒馆都会开盘下注，原本大家都以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君无赦大人，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的。 谁知，每每与不知名的山野散修对战时，都出人意料地会败落下风，要么被打得翻滚倒地，要么被打断几根肋骨。即便连吐了几口血，谢还灵也感觉不到疼痛般，把骨头接回原位，站直身躯继续跟人大战三百回合。 待回英灵殿之后，虞妃雪给他施针熬药，念念叨叨好几天，恨不得直接把他的腿打断，让他出不了尸野，因为他一点也不稀罕自己的命。 谢还灵每每跟人约战，落败对方门派弟子之后，对方就会在各大城镇茶楼，连着几日贬斥谢还灵就是个纸老虎。茶楼内有说书的，倚楼千言，渐渐地谢还灵名声就被传得各种肮脏不堪。 说书的把仙门人士，千里来约战规劝的事情，编写成歌谣故事，那传闻传的是夸张离奇，待谣言传到诛邪宗辖内的界地时，已经变成君无赦薄情寡义、道德沦丧。 彼时，云间香雪海内，几名巡守的诛邪宗弟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女弟子小声私议道：“这谢还灵，我就知道迟早会和他爹一样，变成一个祸害！” 另一名男弟子附和道：“可不是嘛，我跟你们说，前些日子，我在山下茶楼里，听得茶楼老板说他家孩子，三天没胃口吃饭了，据说就是被这君无赦的故事给吓的。” 一名女弟子道：“当真有如此邪门？！” 另一名男弟子轻声道：“那当然，我还听说那君无赦大人，挖了自家祖坟里的尸体，拿来炼制什么白骨精，哎呀呀，这是得有多缺德啊，连自家的祖宗都不放过，真是太吓人了。” 众人身后，一袭穿着鹤云纹的白衣身影走在廊下，听到一阵私语，顿住了脚跟，侧耳聆听。 那名女弟子又道：“前几日，君无赦与人对战，据说被人打得身受重伤，那一战，你们谁去看了？” 一名少年挤着人群，道：“我去看了，我去看了，原在神武台，都传君无赦身上邪力能毁天灭地，谁知道，他三招就被人打得吐血，那花肠子都叫人打出来了，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 听到此处，那道白色身影神色一凛，走到几人跟前，问道：“他受伤了！” 四下一片寂然，几名巡守弟子，见着白独秀那对冷若冰霜的眸子，眉头紧蹙，满面严肃，吓得几人顿时不敢再私言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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