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入城前那一刻,回头看了看,依然没有等来奚羽的身影,只好先行破城,直至宫门前,呈彰为她打开了宫门。 尽欢等人一路杀进宫,奚赫的人奋力抵抗也没能抵挡住誓要报仇的尽欢。 “七哥,我本不愿手足相残,父皇想必也不愿见到如此,可你错得太深,无论是父皇还是哥哥,都是你的血亲,你既要赶尽杀绝,我也不会留情。” “丫头,我虽答应过父皇不杀你,可你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祁王带领朝臣赶来跪在殿前,贺齐光为首道,“皇七子实非明君,臣等愿效忠追随安王殿下,望安王遂先皇旨意即位执政。” 尽欢举起当年那份诏书,“安王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今日便代他替先皇完成心愿!” 奚赫想拖延到无悯赶回来,可尽欢却当机立断押他去了宗祠,让他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七哥,我希望你能真心向父皇和大皇兄忏悔。” 奚赫跪在牌位前,看着先皇的灵牌,恍惚间回到十几年前,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幼子,许多时候都是皇帝亲自抚育教养他,教他习字教他马术。除了当时已立的太子外,他也是朝臣最看好的皇子。 一切皆从那个女人入宫之后变了,皇帝来他跟德妃宫里的次数少了很多,也不再时常陪伴在他身边。他小时候很懂事,以为是父皇政事繁忙才冷落了他,后来长大些,听了宫里的风言风语,自然明白了一切。 那时宫人都说,一但那个女人诞下皇子,别说是他了,即便是太子的地位都可能被撼动。德妃虽然不与他抱怨,可他看得出母妃日渐憔悴,整日里无人时都是愁容满面。 奚赫知道如果继续坐以待毙,可能会被人夺走一切,他便开始琢磨如何能顶替太子的位置,进而从根本上压制住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可当那孩子出生后却被送离皇宫,他开心极了,以为母妃也会开心,可是他发现母妃与皇帝实则渐行渐远,直至无法挽回的地步。又或许是德妃发现他毒害太子一事,想带他离京避风头,所以才母子三人躲到远地。 奚赫看着那牌位,他本不知母妃在那参汤里下了毒,这还是他经奚羽尽欢指证之后才知道的,但他也无谓再辩解。他低头看着那双毒死自己父亲的手,无奈笑了声,做便做了,若说悔,只悔没将奚羽等人赶尽杀绝。 正在他看着牌位出神时,呈彰一剑从他身后刺穿,奚赫回头看向他,“是你?呵,我就知道他们兄妹没这个胆子。” “七叔,侄儿这一剑,你受着不冤,我父母两条人命,即便是再杀你一次也不够抵账。” 奚赫口中流出鲜血,“小崽子,你倒不像是大皇兄的种。” “你不配提他!”呈彰的剑又刺进几分才抽出。 尽欢拦住他道,“彰儿住手!” “姑姑!” “我明白你的心,但你不可动私刑,他该像父皇和大皇兄忏悔,向天下子民谢罪,便是处死,也该在精忠门前。” 奚赫已然倒在地上,即便呈彰不再动手,他也是奄奄一息。 无悯脚不停歇飞快赶来,他到奚赫身边抱起他,他的气息已十分微弱,无悯马上为他输送内力。奚赫知道是他赶回来,嘴角笑了笑,“你回来了?” 无悯也知此刻再救他也是徒劳,可还是不肯放弃,始终在给他输内力。 奚赫躺在他怀里嗅了嗅,还是那股熟悉的焚香味,这味道让他感觉不到伤痛,“你的弟子们没事了?” 无悯点了点头,奚赫沾血的手指缓缓抬起,在他侧脸上划过,又落在他的唇间,无悯尝到一点血腥味。 “你都没有吻过我。” 然后,那根手指滑落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过,无悯将他抱紧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心跳。无悯看着他,一如十年前在太后陵寝初见奚赫,看着清冷的样子,可就是这副样子,无时无刻不再勾弄着他。 即便他日日诵读佛经,夜夜向佛祖忏悔,都没能将这人从心里挪出去。反之,他愈是克制自己,便越能发觉这份感情的来势汹汹。 他本可超脱尘外,却为了他甘心入这红尘,可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这点贪念。他拉过奚赫的手,发现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握着自己送的那串佛珠。 终于,冷眼俯视世人的神佛,流下了他的第一滴眼泪。 无悯抱起奚赫走出殿外,与赶来的褚君翼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反应。而褚君翼能感受到,那高僧周身第一次显现出了真正的杀气。 见事情尘埃落定,褚君翼与尽欢碰头,得知奚羽还未赶回来,便急着回头去寻人。方遥之也送了两个孩子过来,一岁多的小娃娃已经可以嘎吱嘎吱地走路,褚君翼回身抱起时然看了看,被接好的骨骼确实已无大碍才放下心。 尽欢走过去拉着时宴,时宴是哥哥却还不太会张口说话,而时然已经可以开口简单叫人了。尽欢拉着时然的小手亲了亲,“然然乖不乖?” “乖!”清脆奶气的一声逗得大家都开怀。 身为外臣的贺齐光一直跪在殿外,待尽欢等人出殿时,看着她手里牵着的时宴,而褚君翼怀中抱着的时然,他一时有些发懵。 “公主……” 尽欢看着他,觉得短短两年间,这人不负年少意气,多少有些颓靡的样子。尽欢走近道,“贺大人请起,辛苦了。” 贺齐光站起身与她面对面看着,又看了看褚君翼,一句话在嘴边却问不出来。 褚君翼在时然耳边低语两句,时然便张开小胳膊冲着尽欢挥舞,“母亲!” 贺齐光听闻这一声,整个人都后退一步,他再次跪地,“禀公主,既大局已定,有安王和公主在朝,想必能重振朝纲,臣这些年苦心经营,殚精竭虑,已然疲惫不堪,望公主能恩准臣辞官离京。” 尽欢最气他这副样子,心里也含了气,“贺大人这些年着实辛苦了,既如此,便遂了贺大人的心。” 贺齐光怔怔地望着她,心里竟生出些委屈,尽欢是最后能支撑他在朝中与奚赫周旋的力量。虽不奢望能与她成为夫妻,可这般冷漠地便打发了他,恐怕两年前的那晚,只是她一时冲动罢了。 “谢公主成全!”贺齐光跪拜后便起身离开。 褚君翼又对时然耳语两句,然后放下她,时然嘎吱嘎吱地走向贺齐光,最后一步没站稳直接扑在贺齐光小腿上。 贺齐光一惊,低头看着小宝宝,确实可爱得紧,生得很像她母亲,想必长大也是个利落的美人。贺齐光愣愣地看着时然,然后蹲下身子扶起她,“郡主当心。” 时然小手拉住他的衣摆,“爹爹。” 贺齐光愣了一瞬,然后又笑笑,“郡主年幼,叫错人了。”
第122章 消失 时然对着他又唤了遍“爹爹”,贺齐光无奈看向褚君翼,“褚大人,还是抱回郡主吧。” 褚君翼像没听到一般不理他,贺齐光有些尴尬地看向尽欢,尽欢瞪着他朗声道,“你觉得本公主生下的女儿有这么笨吗?” 贺齐光没明白她的意思,又低头看了看时然,眉眼确实很像尽欢,透着伶俐漂亮,再仔细瞧还有点像自己,但他不敢往那处想。 尽欢见他还呆愣着甚至有些嫌弃,“本公主的女儿,会将亲爹都认错吗?” 说到这份上,贺齐光再迟钝也能明白了,他抱起时然快步冲到尽欢面前,尽欢被他冲得后退两步。 “公主,你,你是说他们,是我的孩子?” “哼,不想认算了!”尽欢说着便转身进内殿,带着两个孩子去祭拜先帝。 贺齐光在门口抱着时然喜极而泣,他额头顶着小奶娃,紧紧抱着她,然后跟着尽欢走进殿内,随她跪在先帝灵位前。 “尽欢对不起,我,我不该怀疑你,我想都不敢想,对不起。” 尽欢侧头瞥他一眼,“罢了,是我事先没有告诉你。” 贺齐光一手抱着时然,一手搂住她的肩膀,“我不会再怀疑,我会陪着你们母子,我会尽到做夫君和父亲的责任,尽欢,你愿意嫁给我吗?” 尽欢没回答他,而是看着先帝的牌位问道,“父皇,可以吗?你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哦!” 贺齐光开心地抱住她母子三人,然后又重重对着先帝牌位磕了个响头,“先帝爷放心,臣此生以尽欢母子为首,定会好好照顾他们,臣叩谢先帝爷隆恩!” 尽欢笑他这会儿机灵了,然后带着孩子们和他一起出去。褚君翼给他们一家四口空间没有打扰,只是等在殿外。 “尽欢,我实在放心不下,现在要去接他,所以,接下来京里的事,还是要先靠你了。” “嗯,我明白,嫂嫂快去接回哥哥,我们一起团聚。” 褚君翼压低声音背对着其他人道,“尽欢,此刻北玄依然不太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要我?” “没错,我要你监国摄政,除了你,我不放心别人。” 尽欢想起奚羽临别的话,便不再推辞,“好,我代哥哥摄政,嫂嫂快去快回!” 尽欢在军中声望不低,朝内又有贺家,贺齐光这两年确实如他所说在苦心经营,势力已然超过他祖父在朝时。经由科举选拔的新鲜血液,又多数是由贺齐光提拔的寒门和女子,自然站到他的阵营。 而奚喆和奚炎也看淡了这一切,无谓再搅乱局势,惹得百姓再度不安,所以,尽欢的摄政还算是顺利。 奚羽被谢渊派去的人护送回来,路上却未曾遇到褚君翼,这让奚羽和尽欢都很是疑惑,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事横在眼前,不得不解决。 “哥哥,你尽快登基吧,然后命人去寻嫂嫂就是了,嫂嫂功夫那么好,一定不会出事的。” 奚羽心里却泛起不安,“无悯呢?” 尽欢也一愣,确实,奚赫身亡后,无悯也跟着消失了,这不得不让人担忧。 而无悯此刻正在一处佛像前跪拜,身旁是奚赫的棺椁,他已经诵经七日,为奚赫虔诚超度,望他能洗清罪孽,早登极乐。 他将奚赫送往一处靠山环水的僻静之地,然后走进去关上陵寝的大门,褪去自己身上的袈裟佛珠,也躺了进去。佛家不可破杀戒,自尽也同样是杀戒,他自以为不配再入佛门,便赤手赤脚地来到他身边。 无悯躺在奚赫身侧,一手揽过他的侧脸,在他唇上轻吻了吻,然后抵着他的额头阖上眼,“我吻过你了。” 无悯已经无法再祈求佛祖的原谅,只希望奚赫头七有灵,能知道自己亲吻过他。 动乱过去已有一月,依然没有褚君翼的消息,甚至连静影都消失不见,奚羽始终未能安心登基。 朝野正是不安之时,再拖下去于社稷无益,他想了想还是去了贺府找尽欢。 “尽欢,你登基吧,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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