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只当闻人瑜开了窍主动亲近,直到人整个跌进怀里才慌了神。 冬日里自是裹着棉衣貂裘出门,闻人瑜身上套的那件原是极罕见的雪狐皮毛缝制,可此刻他人的脸色反倒比那狐裘还要苍白。 “来人!传太医!”萧珏此刻心中懊恼,他怎么就一时忘情,哪壶不开提哪壶。瞧闻人瑜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便隐隐猜是自己方才的话凑巧引得闻人瑜回想旧日之事,只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但他方才慌乱之中这一吆喝,却也让无关的兵丁随从瞧了去。 随行的石安等侍卫过来帮忙将闻人瑜搀扶回了马车内,萧珏将人扶到软塌上躺着,待随行的太医赶来细细诊脉,只言道是忽而大喜大悲,再加之身子虚弱还未调理得宜,一时气血上涌才致昏厥,好在并无大碍,只好生养着便无事。 萧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石安一人听令。 闻人瑜正昏睡着,只是他身子不适睡得并不踏实,间或有那么几句迷糊的呓语。 “王爷,楼主……” 石安一时失言,萧珏立时眼神似刀盯在他身上,冷冷道:“石安,你给我记着。以后没有什么朱怀璧和楼主,只有我的挚爱闻人瑜,他字琼之,是一路伴我护我、有情有义的侠士。” 见是动了真怒,石安立即垂首请罪:“属下糊涂,王爷恕罪。” “听着,出去同其他人说明,再去一封信回王府叮嘱苏拂通报全府。即日起不得有人提报仇之类的话,若是惹得琼之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便别怪我不顾昔日的主仆情分!” “属下领命,只是方才王爷带公子回来,怕是不少人瞧着了,是否要?”石安朝萧珏比了个手势,示意是否要灭口。 萧珏摇摇头,只道:“不必,去叮嘱他们一声不要乱传乱说。本来也不可能一直瞒得住,让他们觉得我还有把柄可拿捏也好,省得日日装神弄鬼费劲了。” 他可以想到,只怕自己还没回京,他养孪宠的流言就要传出去了,不过有把柄好过没把柄,省得那兄弟俩整日惦记着寻他的短处,主动送出去的把柄有朝一日他也可以收回。 闻人瑜再醒来时,人已经到庄子里了,再偏头一看,外面天已昏黄,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 萧珏与人说完话回来时,见闻人瑜已坐了起来,手扶着额头,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怕他再想起白日里的话,忙走过去坐在床边,拉过手关怀道:“可好些了?太医说你如今身子弱,是着了山风引发的头痛,并无大碍。” 冬日里寒风刺骨,萧珏说得倒也在理,闻人瑜脑子昏昏沉沉的也就没有多想,点了点全当是应了。 萧珏又道:“我让人送晚膳来,先让太医再给你问一次脉,等用过了饭食我陪你去泡一泡热汤泉,说不准能驱驱你身上寒气。”他自是做了万全准备,又上下吩咐打点了一番,连诊脉的太医都是被敲打过一番,被唤进来时低眉顺眼,眼皮也不抬,只问了平安脉便同萧珏禀报一二。 那话自然也是先头说好了,一概只说无事,凡有哪里不对一概隐下事后再说,当着闻人瑜的面便只说着了寒气要驱一驱,倒是同萧珏说得一样。 至于那泡汤泉之事,也是萧珏私下的念头。 他同闻人瑜纠缠了十余年,除去之前为报父仇而假意昏庸之际亲近了些日子,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如今‘朱怀璧’成了闻人瑜,便也没了所谓的师徒顾忌,便联合旁人三言两语将人骗去跑汤泉。 萧珏屏退了旁人,‘屈尊降贵’亲自侍候闻人瑜宽衣。他并非没见过闻人瑜身上的旧伤痕迹,但今时为了泡汤泉将人剥了个干净方知当日所见不过九牛一毛。 若说狰狞自是闻人瑜后背,整片脊背几乎摸不到一块光滑完整的皮肉,而自颈侧蔓延至双臂,连腿上足面亦有不少零碎的旧伤,更多的是塌陷进去的鞭痕和刀剑伤,似足面膝窝肘腕这等皮肉薄弱的地方则是大大小小的烙铁痕迹,只是时至今日瞧不出完整模样了。 “玉郎?” 被抓着肩膀翻压在池边,闻人瑜有些吃惊地扭头询问,却被萧珏自背后紧紧抱着,湿热的吻自后劲一路下滑至背脊。 萧珏的吻青涩却真挚,热汤氤氲,烘得人双颊潮红,也好似将理智一并烧了去,只剩下灼热的叹息和低声呢喃,以及五指相扣的手…… 第六十二章 不速之客 失了记忆的闻人瑜属实是好哄骗,自那日汤泉得了滋味,萧珏便借口三番四次与人腻在一起。 在京郊皇庄胡天胡地地厮混了半月有余才舍得收拾行装准备回京,其实若不是接近年关一定要回京过年,萧珏恨不得带着人直接在庄子里把年过了。 往年年节,问刀楼在外游历的其余几刀尊都会提前赶回丹州,众人一起守岁过年,大抵是过命的交情又有几分豪侠气,往往守岁过年那几日是最没有规矩的,不必习武不必理事,只为着把年过得好,但如今却不能像往年那般了。 祭祖守岁,自年关前便开始了,且不说没什么热闹和烟火气,光是规矩多得就能把人压死。 萧珏仍记得自己孩童时不喜这些礼仪规矩而常常被父王兄长找人盯着,只是那时他还是个孩童,又是最没有资格承袭父王衣钵的嫡三子,旁人并不会过多苛责要求什么,可今时今日却是不同了。 “年关这几日,我可能没办法回府,你在府里想吃什么做什么就同苏拂说。”如果可以,萧珏也想同闻人瑜一同守岁,虽然往年他也不是没一通过年过,只是那时闻人瑜还是‘朱怀璧’,他身边总是围了一群人,像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却是没有的,“等大事一了,我们便寻个宁静的小镇,不教这些世事扰了咱们过年。” “嗯,我没事。寻常大家族尚且有些细碎的规矩,更不要说皇族了,自是比不得平头百姓日子随意。”明明该是没有记忆,说起年关祭祖一事,闻人瑜却是脱口而出,只是说完他执箸的手顿了一下,心中却在想自己为何会这么说。 这些日子,二人情分紧密了不少,虽说不上如胶似漆,却也堪堪可以说一句岁月静好,萧珏很享受这种,是而听闻人瑜同他唠家常似的说话时心中满是喜悦,并没有注意到闻人瑜脸上那一瞬间的茫然和错愕。 “来尝尝这个鱼,我特意叫人做了酸甜的口味。”萧珏还在为闻人瑜布菜,再提起年夜饭时,他又道,“守岁前后那几日腾不出时日陪你,我想着趁还没有忙碌起来,过两日选个良辰吉时,我们先把年夜饭吃了,过后再补总觉得少些滋味。” “都可。” 正吃着饭,便有人进来禀报。 “王爷,绥南王入府拜访,人已经过了正门。”其实侍卫禀报得已经委婉了不少,绥南王那哪里是拜访,分别是闯门。 萧珏听手下人说已过了正门,便知道是什么情形了。那位绥南王是什么人,他已有所领教了。 “玉郎……”察觉到萧珏神色异样的闻人瑜也放下了碗筷看向身边人。 “此人不好打发,我怕他会对你不利。琼之先去内室躲躲,若无事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萧珏半刻都没有耽误,嘱咐完便令石安带人将闻人瑜送回寝室,自己则出去迎人。几乎是前后脚,杨羡宇便带人到了,若是他方才犹豫,必会让闻人瑜同这人撞上,然而面上他并未表现出来。 “表叔远道而来,侄儿有失远迎。”明明是绥南王带人闯门,到萧珏口中却成了有失远迎。 杨羡宇对这个‘聪慧’的侄儿很是满意,他略颔首,将身侧的英姿少女带了出来,指着萧珏对女子说道:“这就是你喊着要见的表哥,如何?” 绥南王虽坐拥美人无数,但却没有妾室能够怀上他的子嗣,至今他膝下唯有王妃所出的嫡女,听这对父女说话,萧珏便知道眼前这少女的身份,在对方还打量自己时主动开口:“原来是表妹,表叔此来也不提前告知小侄,这如何招待表妹?!” “这丫头自小泼辣常去军营中厮混,便是什么粮食都不挑,我看你正好在用膳,一道就是,刚好本王也有些饿了。”杨羡宇入桓王府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没有身为‘客’的自觉,一撩衣摆便坐在桌旁,只是眼神瞥到另一副碗筷,忽得开口道,“贤侄好生见外,同佳人用膳竟还如此藏私!” 萧珏轻笑一声,随口应道:“让表叔和表妹见笑了,不过是个害羞见不得外人的孩子,就不叫他出来露怯了。”命人撤下闻人瑜用的那副碗筷,给绥南王父女奉上新的,落座之时,萧珏还多看了一眼站在杨羡宇身边的高大男人。 “岑焱长得确实有碍观瞻,怕是碍着咱们用膳。你先出去吧!”杨羡宇忽得开口,反倒让萧珏警惕了。毕竟以他对这对主仆的了解,虽然杨羡宇为人阴险,做事不循常规但终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怕就怕他身边的岑焱得了令,那才真是一条按不住的疯狗。 放眼整个桓王府,并无人能和岑焱抗衡,杨羡宇忽得支走岑焱,其心思不可采,但萧珏却不放心这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地下,便跟着吩咐道:“命人给岑先生在外摆上一桌,别显得我怠慢了表叔身边的人。” 少女闻言笑了一声,萧珏同杨羡宇同时看向她。 “丫头,又坏笑什么呢?”杨羡宇这人放荡不羁,但对嫡亲的女儿却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不仅没有责怪女儿失了礼仪,反倒是笑盈盈地扭头问她。 那少女也同父亲一脉相承的胆大,当着萧珏的面笑着揶揄道:“我瞧表哥倒是荒都不会说!明明担忧岑伯伯做什么,偏还要装作不在意。况且这一路进京以来,都听说表哥金屋藏娇,偏宠得不行。如今亲眼见了倒确实不是传言,只是表哥欲盖弥彰,属实顾头不顾腚了!” 杨羡宇闻言朗声大笑,倒是让一众侍卫都黑了脸,毕竟萧珏是桓王府的主子,又是皇帝的嫡亲皇孙,被一个小姑娘当众说顾头不顾腚这种话属实有些侮辱了,而作为父亲的绥南王不仅不制止,反而同女儿说笑起来。 “你这丫头,从哪里听来的这浑话!” “哪里是浑话,明明是实话。左右表哥从前在民间也听了不少,不差我这句对吧!”小姑娘笑盈盈地扭头回来,但面上的笑意却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萧珏心中不由一惊。不过转瞬之间便已明了,毕竟是绥南王宠上天的女儿,必不会是那种寻常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话绵里带针,倒是不忘提醒萧珏他是从民间回来的,甚至他们父女俩更清楚萧珏曾为‘季玉朗’时的过去。 “说起来,我还有些话想问问表哥呢?江湖……好玩吗?”少女转瞬便敛了方才的神色,眨眼间便换了一副脸孔,一派纯正的模样询问道。
98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