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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其罪

时间:2023-08-19 20:00:39  状态:完结  作者:迟归鹤

  朱怀璧的这步棋布了十二年,直到耿家彻底无翻身之地,他才现身出来。

  众人原先只当朱怀璧是游淮川的刀奴,不过是侥幸弑主上位的小人,如今一切拆穿开来,才知竟藏着二十七年的血海深仇,更觉此人深不可测。

  耿垣如今已无人可信可傍,他三子一女诸多子孙,如今只剩下一个成了半废人的耿青梧,至于过继二来的侄儿耿青槐竟不知何时与朱怀璧一道去了。

  大势已去,老者神情颓然,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恍然大悟般喃喃道:“果然、果然如此。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三郎……原来你真的没死……连影门都甘于受你驱使……”

  这几月来,他不止一次怀疑过朱怀璧的身份,只是后来影门的那盲眼剑客出现让他放松了警惕没再怀疑,眼下看来,连影门的人都是朱怀璧计划的一部分,老者仰天长笑。

  “公明啊!有子如此,你也能含笑九泉了!”

  赤婴刀光一闪,前来阻拦的耿青梧也被一刀封喉,耿垣背靠着墙委顿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儿子的尸首,不由老泪纵横。

  “三郎,不管你信与不信……当年我一时糊涂害了你父亲之后,这三十年来我无数次懊悔,想要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向三弟恕罪。我一死容易,可我不忍我的子孙因我背负骂名,我是个懦夫,你要杀要剐,我都不会反抗,只希望能够赎清当年罪孽。”

  周遭江湖人见昔日武林盟主如今似那孤寡老人般老泪纵横,言辞恳切,思及不由开口劝道:“朱楼主,耿盟…额,耿垣已有悔意,这些年来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令尊已故去多年,如今他也承认了自己的罪孽,不如废去他的内力,囚他在青灯古佛面前替令尊忏悔……”

  “是啊!朱楼主,这…你人杀也杀了,仇也报了,何必赶尽杀绝,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父亲的义兄,还照顾你母亲直到去世,也算有心赎罪……”

  朱怀璧握紧了手中的刀,并未理会那些人,反倒是詹溪生手执拂尘立在一侧,听到那些话,不由怒上心来,斥道:“诸位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朱怀璧行至耿垣面前,赤婴长刀抵在老者喉间,冷声质问:“耿垣,我问你!若当年……闻人瑜病死在北上途中,抑或是死在了游淮川手中,没有今时今日的朱怀璧,你可还会有此刻的忏悔愧疚?”没人知道这二十七年,朱怀璧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更无法想象一个半大孩子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自深渊中爬出,携复仇业火回归人世间。

  耿垣哑然,自知无力回天的老者撑着墙壁缓缓起身,久久看了一眼朱怀璧,回身冲进堂内,却不是为了逃命。

  砰得一声,血溅当场,老者竟一头磕死在了聚英堂中,而此刻正堂桌上摆放着闻人正的灵位,原本在堂中疯疯癫癫的宁裕龙见有人撞死在面前,疯症更重,抱头嘶声惨叫起来。

  萧珏走上前自朱怀璧手里取走了赤婴刀,一如当年朱怀璧轻松从他 手里取走刀一般。他抬手一掷,那刀自宁裕龙背后穿胸而过,老疯子的惨叫戛然而止,轰然倒地。

  “没事了。”萧珏与朱怀璧并排而立,与他五指相扣,而此刻,朱怀璧并没有甩开他的手。

  “喔?看来这戏唱完了?”

  

第五十七章 死局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青袍华服的中年男子打着扇走进来,随行不仅有眼神凌厉的护卫,还有一众官兵和身着官服的凉州府知府大人。

  “尔等庶民,还不快快跪迎二位王爷!”见院中人还不知情势,那知府大人便扬声呵斥。

  原本江湖人不怎么与官府有瓜葛,一边是自恃清高瞧不上官僚强权,一边是嫌江湖人以武犯禁粗鄙不堪,他们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皇亲国戚却还有所不错,等不要说那院子里里外外黑压压站了一排排的兵。

  原本在江湖上皆可号令众人的掌门帮主之流面面相觑,有人先跪了,后面也就跟着跪了一大片。

  唯有站在萧珏身边的红衣人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哪里来的刁民?!二位王爷在此竟敢不跪?”

  那知府刚要喝令左右上前,萧珏出身将身边人护住,冷声道:“退下。”

  “王爷,您看?”那知府无法,转而看向身前的绥南王。

  杨羡宇一抬手,示意那知府退下,径自走过去,用扇骨挑起朱怀璧的下巴,细细端详,末了感慨道:“都说岁月不饶人,小美人风采不减当年,只是不知道滋味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轻挑,其中羞辱意味更胜,萧珏抓住扇子一扔就丢到了一旁的池塘里,对着杨羡宇怒目而视。

  岑焱的手按在剑柄上,脚步也往前一错。杨羡宇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说出的话却并不似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易近人。

  “好侄儿,你再这么耍小性子,信不信本王叫人把他按进池子里把扇子捡回来?”杨羡宇口中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朱怀璧,“宁府的人求到本王跟前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当年听说那姓游的死了,我还倒是谁做的。小美人泼辣不减当年啊……”

  “师尊?”朱怀璧的身子微微颤抖,连牙关都咬紧了,萧珏本来将人护着,察觉到他的反常连忙询问。

  但朱怀璧并没有答,萧珏平生未见过师尊怕过谁,如今杨羡宇说了不过一两句话,他竟退了两步。

  侧身将人挡在身后,阻止杨羡宇再盯着人看,萧珏面色不善质问道:“表叔,他是我的人。”

  “嗤!无趣!”杨羡宇嗤笑一声,想把玩扇子才后知后觉想起刚刚被萧珏这小子丢到池塘里去了,“岑焱,叫人把扇子给本王捞出来洗干净。至于你小子,跟过来。”

  萧珏眼神戒备,见他没打算动,岑焱得令直接上手抓人,只是他要抓的却不是萧珏,而是站在萧珏身边的朱怀璧。

  赤婴刀刚才被萧珏丢出去杀宁裕龙,这会儿朱怀璧完全是赤手空拳,单凭手上功夫,他根本不是岑焱的对手。更何况大仇得报,本就没什么斗志,手上过了不过十几招就遭岑焱拿住了大穴,反手一勒就要压着头往那池塘里按。

  满场诸人皆惊,詹溪生刚要起身被师兄从后面牢牢按住,不让他乱来,毕竟这已经不是江湖恩怨了,两名王爷之间斗气他们不过是布衣,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放开他!”萧珏喝了一声,但岑焱只听杨羡宇的命令,其他人一概不理,他只得服软,“表叔若是与侄儿有事说,侄儿听便是了,没必要牵扯无关之人。”

  “呵。好侄儿早些这么好说话不就好了,叔叔又不会害你。”杨羡宇松了口,岑焱那边同时撤手,离开前拉了一把才没让朱怀璧脸朝下栽到水里面去。

  萧珏留下两人守着,最后看了一眼朱怀璧才同杨羡宇离开了。

  待这几位贵人同官兵一同退去,江湖人才松了口气,其中不乏年轻气盛的骂骂咧咧两句,但更多的都震惊于问刀楼曾经的少主竟是王爷,一时有些不知该不该去扶一把朱怀璧。毕竟江湖皆知朱怀璧将他的徒弟逐出门墙,现在人家变成了王爷贵人,指不定就要来报复,但又见刚才萧珏那般护着朱怀璧,甚至不惜妥协,又把握不住。

  但有一人比萧珏的侍卫还快,那人就是詹溪生。

  “三郎!你如何了?”

  “子秋。”朱怀璧缓缓抬头,看向那清冷道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那一句子秋也将二人回忆带回了二十七年前,那时候他们并不叫詹溪生和朱怀璧,他们还是闻人瑜与詹子秋。

  “你这些年……三郎,你怎么会入问刀楼?当年落水,我明明将你推上了岸。”

  詹溪生说起当年的事,那时他二人因为撞破耿垣与常俞白、宁裕龙三人联手杀害闻人正,宁裕龙要将闻人二哥勒死时偶然看到了躲在房顶上吓傻的两个少年,是闻人珏拼死喊他们逃命,但两个少年怎敌人围攻,受重伤坠落湍流之中,他拼死将挚友推上了岸,自己则被激流冲走。

  原以为山穷水尽,却不料被师尊捡到,侥幸救回一条命,而当时他受了重创竟将当年闻人家灭门惨案遗忘殆尽,直至前阵子江湖动荡引出当年事,他受激之下才回忆起当年重重,哪想物是人非,挚友虽侥幸活下来却做了他人孪宠,挣扎求生这么多年终报得大仇。

  “我对不起你,我生了场病竟将这些通通都忘了…是我对不起闻人世伯和你。”

  朱怀璧撑着站起身,理了理被岑焱扯散的衣袍,看向詹子秋的眼神已没了当年少年情窦初开时的爱恋。

  “不关你的事。当年我重伤醒来就已在贩奴的车上了。”

  “怎会……”按朱怀璧此言,必是被路过的人牙子随意捡走了,“他们竟将你带到丹州去了,是不是耿垣他们从中作梗……”

  通常这种人牙子贩人不会就地将人卖了,可即便会卖得远些也不至于到丹州去,毕竟淮南和丹州万里之遥,对人牙子来说是笔赔钱的买卖。

  朱怀璧摇摇头。

  “若是他们,只会就地诛杀我。我的伤…化了脓都溃烂了,那时候人也烧得迷迷糊糊的,他们怕我染了病害他们血本无归,便用半吊钱将我转卖给了北上的奴车。”

  詹溪生闻言手不由攥紧了朱怀璧的胳膊,他说得轻巧,可半吊钱换作平常农家连一头耕地的牛都买不来。当年的闻人瑜再如何也是江湖世家的公子,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是意气风发的风流少年郎,却被半吊钱卖给了人受尽折辱,詹溪生说着就要冲去给耿垣的尸体上补几剑以泄此恨,但被朱怀璧反抓住手腕。

  “三郎……”詹溪生回身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他现于人前一直是清冷孤高的道人模样,此刻却埋首于朱怀璧肩头忍不住痛哭起来,原本跟过来的杨素生和班远意更是不知该如何将人劝回来。

  “都过去了,子秋。”朱怀璧拍了拍故友的后背,一记手刀劈在后颈将人击晕交回杨素生手中,“之后就劳杨道长照顾子秋了。”

  “朱楼主客气了,贫道自会照顾好师弟。若无事,贫道等就先告辞了。”杨素生也是听了许多,因为先师素来不问世事,故而当年之事他们听得并不多,如今在旁听来仍是不由唏嘘。

  “请。”

  “朱……额,闻人表兄。”耿青槐只身前来,他因是耿垣过继儿来,并未参与当年之事,时而并未遭牵连,但本该亲近朱怀璧的闻人瑾却站在远处冷冷看着不肯上前。

  “朱怀璧即可,闻人瑜……早就死在了当年了。”饱经风霜之后,此身已污,他早无颜自称是闻人家子弟了,“此番多亏了你,只是我身无长物,无以回赠,这本剑谱是家父昔年所创,这些年我重新抄录改进。”

  “兄长,阿瑾她……”耿青槐很了解自己的妻子,此刻面对朱怀璧却不知该如何说。他的妻子因嫌弃自己亲哥哥以色侍人,阴谋算计而不肯相认,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委婉说道,“过些日子好些了,我再带阿瑾拜会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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