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朗本是不想给他刀的,但朱怀璧手一抬一拉,刀就莫名其妙到了他手上。 一个醉鬼,还是传闻中的废物,庄段飞巴不得对方一时脑热应战,好教他扳回些脸面。 宁常白率先发难,为的还是方才朱怀璧拿酒壶砸他,害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他以毕生之力刺出一剑,满心想的是将这小白脸打得招架不得。 然而事与愿违,朱怀璧的刀背在身后,甚至都没有出刀格挡的意思,闪身飞起一脚踹在他腰眼处,宁常白诶呦一声被踹滚了出去。 他左手挽了个刀花,刀剑杵地,横过的刀面刚刚好与蛇剑的剑尖相碰。 锵! 那刀面被旋开,剑尖擦着刀身向前刺去,朱怀璧踢了一脚刀尖,右手顺势握住刀柄,双手旋身抬刀向上一划,行动迅猛半点没有醉酒的迟缓。 那苗刀本就比寻常剑长上许多,庄段飞一击不成只得退去。廖桀虽也算应战,但他一直提着刀站在稍远些的位置,四方城主声名远扬,他也是料定那两个急眼的无能之辈不会不长眼来找他的麻烦,而问刀楼和四方门近十年一直暗争这刀宗之首的位子,此刻正是好机会,定要摸一摸这位十年未闻任何踪迹的问刀楼主的底。 只有廖云书在旁急得跳脚。 “三少爷!”袁步明站在他身边不停使眼色。先前不知道这师徒是谁也便罢了,如今见他家少爷还这般毫无防备。 庄段飞的剑法走的是灵巧诡谲的路数,往前推十多年,他确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可面前这个醉鬼却远超过他的认知,季玉朗的刀法路数他原以为已略略摸清,但朱怀璧的刀法却可以说没有路数。一时为刀,一时又似是剑、枪,好不容易适应了对方的路数又是换了一个武器,他此刻着实是骑虎难下。 而此刻那苗刀却又似化成了鞭子,朱怀璧转动刀柄,将一柄近五尺长的长刀挥舞如鞭,庄段飞恍惚之间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却又被打得来不及细想。 季玉朗一直盯着朱怀璧,他步法灵动,火红的衣袂翻飞间也牵动着他的心。 庄段飞节节败退,眼见那‘鞭尾’要抽到自己脸上,他下意识闭上眼,横剑在自己面前。 “嗤!”闻得一声嗤笑,庄段飞睁眼看着停在他面门前的刀刃,脸色煞白,“又不是鞭子,抽不到你脸上。” 胜负已分。 至于被踢飞的常俞白,还捂着腰趴在地上起不来,待这边收了阵仗,门下之人才手忙脚乱上前将自家四爷扶起来。 廖桀看了整场戏,失望地摇摇头,抬手将手中单刀掷回侍卫捧着的刀鞘之中,走回来时看了眼季玉朗道;“尊师还真是童心未泯,耍猴也能这么起劲。”他本是存了试探朱怀璧深浅的意图才同意较量。 庄段飞也算有些底子,却显然远不是朱怀璧的对手。一把刀被他玩出了各种花样,使的却是刚习武孩童都会用的最寻常的招式,能赢却故意拖着戏耍对方,更是始终未曾认真对待。整场比斗砍下来,除了能知晓朱怀璧此人精通各式兵器且都能融会贯通,其余则是半点不露,也不知是有心藏私还是本性如此。 “胜者为尊,还请廖门主慎言。”季玉朗毫不客气回敬一句。 朱怀璧既赢了,庄段飞便不能再多说什么,至于宁常白,人还哀嚎着呢,哪有空计较什么,耿云霆从中劝和。 “宁兄与劳公子遇害之事,在下同感痛心,此事必会向祖父转达,请祖父主持公道,届时再请诸位前辈英雄共同见证!”耿云霆又搬出武林盟主,形势一边倒,庄段飞再没有方才叫嚣的底气,只得应下。 “方才为何阻我?”待朱怀璧走到面前递还长刀,季玉朗伸手攥住他的胳膊,语气生硬地质问了一句。 “我若说方才丢歪了,你信吗?” “不信。” “那随你。”朱怀璧闻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多说什么。 廖云书倒是有些关心朱怀璧,走过来担忧地说道:“朱前辈似是酒醉不适,季兄快先别问这些了,让前辈早些歇息吧。” “朱楼主身体不适,尽可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廖桀顺着儿子的话将人请进去,而后才对被晾在一边的耿家兄弟道,“今日有劳二位小友,还请入园稍作歇息。” 耿云霆抱拳辞了,言道祖父还有吩咐需先行回去,廖桀本也没打算留人,客气了两句就叫袁步明将人好好送走了。 第十二章 血案疑云(二) “朱前辈……” 廖云书是替父亲来传话,顺便问候前辈的,他此刻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说出来。只是刚到客舍门口,便被苏拂等一众侍卫拦了。 “廖公子,楼主酒醉还未醒,我家少主正陪着。您若有事,属下可替您转达。” “前辈既是还未醒,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劳你转达,我父亲想请前辈一叙。”季玉朗和朱怀璧才是师徒一家,对方的侍卫既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非要见到人,“别院内有医者,若是前辈身体不适,你们可以去西跨院找一位姓姜的医者。” “有劳廖公子记挂,属下定会转达。” 目送廖云书离去,苏拂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后屋舍,只一眼便转回了头,戳在房门前当‘门神’。 而内室中,本该醉酒熟睡‘未醒’的朱怀璧被自己徒弟按在榻上,衣裳在挣扎中有些扯松了,季玉朗埋首在他颈间,恨不得将面前人整个拆吃入腹。 “嘶!”脖颈的皮肉十分敏感,感觉到一丝尖锐的痛感朱怀璧挣了一下,横臂将人顶开,“小崽子属狗的不成?” 季玉朗得了便宜,自是由着他推开,径自下了床,整理方才因为压制朱怀璧而弄乱的衣物。 回身看到朱怀璧捂着颈间的伤口坐起来,他俯身擒住手腕拉开,欣赏自己留下的痕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方才师尊一身红衣当真美极,弟子似乎明白那个已死的前楼主为何会……!!”季玉朗另只手挡住了朱怀璧的拳头,“怎么?说到师尊的痛处,恼羞成怒了?” “不提游淮川,我们便还能好好说话。玉郎,就算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游淮川这个名字是朱怀璧的禁词,不想竟从他养大的徒弟口中听到,还是以这般轻挑的话语。 但季玉朗显然并未放在心上,他用手背轻轻拂过朱怀璧的面颊,笑着说道:“师尊哪里是兔子,分明是只狐狸精。” 朱怀璧拍开他的手,退后两步将衣襟理好,勉强将颈间的齿痕掩盖住。 他转身,长叹了一口气。 “养不熟的狼崽子。” 门打开,朱怀璧和季玉朗一前一后出来,苏拂尽职将方才廖云书的话转达,然后就见自家主子愉悦地哼着小曲跟在楼主身后,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廖桀在正堂摆了席面,未见廖云书的人影,只他一个,桌上摆了一壶热茶。 堂中甚至连服侍的仆从都没有,只有两三名侍卫守在门口。朱怀璧带着季玉朗走进来时,廖桀起身抬手示意师徒二人落座。 “此次廖某请朱楼主来一叙,也是为了今日闹剧的由头。”死了两个世家公子,廖桀却轻描带写说成是闹剧,“我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断不会做出那般残忍之事。自然,我观季少侠丰神俊朗,仪态不凡,必然也不会做那等事。只是如今这事牵涉上两个孩子,廖某实在是不忍他们小小年纪经历这些……” “廖门主说的是,我家玉郎那日也是因为亲妹子与他人有些龃龉,断不可能杀人。” 朱怀璧只顺着廖桀的话表明了自己信任徒弟为人的态度,并不接其他话茬。 “廖某听闻被杀那二人素日也是恶贯满盈,引得民怨沸腾,只是这事还要提防有人故意栽赃给两个孩子。”廖桀等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提的意思,便又提了一遍,“此事缘起犬子,朱兄可否将此事全权交给廖某。我定然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两个孩子清白。” “廖门主为人和本事,朱某自然是信的。那便……有劳了。” “朱贤弟放心!”廖桀两三句话的功夫称呼就成朱楼主变成了朱贤弟,他看向有话说却被按住的季玉朗,笑着问道,“贤侄可是还有嘱托?” “……没什么。” “玉郎是不忍将这棘手的事全甩给廖兄,这孩子惯会心疼人的。” 季玉朗会心疼人? 楼主还真敢说。 背对站在门口的石安苏拂闻言眼神飞速对视了下,纷纷别开头。 廖桀闻言抚掌笑道:“犬子若是能有贤侄一半品性,我才真要烧高香了。” “廖兄过谦了,令郎资质卓绝,想必日后定能成就一番……” “这般看,江湖上那些碎嘴的传闻必是有心之人瞎传的。”廖桀话锋一转,未等朱怀璧说完,突然提起传闻的事,一半也是为了再次试探。 “什么传闻?” 廖桀没即刻回答,探寻的视线在师徒二人脸上流转。他甚至慢条斯理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答道:“原来贤侄不知道啊,近些日子江湖上有传闻说朱贤弟这楼主之位名不副实,更有人说贤侄已取而代之。今日得见贤弟与贤侄风采,想来也是那起子小人乱传乱说…朱贤弟回去可要好好查查身边,可别混进去些爱嚼舌头的。” “多谢廖贤兄提醒,待此次武林大会结束,我定要好好查上一查。” “说起武林大会,此次耿盟主不知缘何竟想让各家门下弟子露面……” 朱怀璧与廖桀客套了几句,又提起了武林大会。只是二人交谈的话季玉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神色凝重细细思索这传闻之事。初时他只从妹妹口中听到过,那时以为是隋晋和朱怀璧背后给他使绊子,眼下看来,恐怕远不止于此。 “今日与朱贤弟聊得很是投缘,不若就在我这别院小住。” “不了,多谢廖兄好意。先前不过是为着姑娘家受惊,如今在外耽搁数日,楼中事务积压了不少,便不多叨扰了。” 廖桀本也没有留人的意思,朱怀璧主动提离开他也省些事。待人走远了,他推开旁边极为隐蔽的一扇门,门内别有洞天。 廖云书被点了穴道,直直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见廖桀进来点头示意,他才解了廖云书的穴道。 “哈啊……爹!你怎么…”廖云书刚被松开就疾疾站起来,被男人拎着衣领拎小鸡一般摔回了椅子里,“二叔!” “大哥。”廖璨没理会侄子,径直看向廖桀。 “你们俩听完了,有什么想法?”廖桀搬了把椅子过来,正坐在儿子面前,但他说话时却是抬头看向二弟廖璨的。 “这姓朱的不简单,大哥说了这么多,他几乎不接茬,听起来更像是装痴卖傻。”同行一道,他也是听人茶余饭后大肆议论过问刀楼的闲话,“庄段飞也是蠢,竟被些花架子招式绕了进去,不过今日隔着门,只能说单凭他二人呼吸吐纳,这朱怀璧确实内力不及他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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