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来找我,要我跟你出去玩?”安逢说着,射出一箭,直中靶心。 “聪明!”江晟看他射完一箭,才走近说:“我听守卫军里的人说,今日万场春末蹴鞠,名角打阵,定很精彩!想不想去?” “万场的蹴鞠啊……”安逢不是很想去,“我听说过,那里人很多啊,我去又要带帷帽,闷得很。” 他十三岁之前,只要是出府,就都是戴的帷帽,虽然如今不怎么戴了,但去人多的地方还是会戴上,可能是安诗宁带给他的习惯。 江晟道:“今日这么好的天!我们顺道去你常订的朝风楼厢房吃饭,你整日闷在府里多没意思,拉弓射箭也总要有个度吧。” 这日光明媚,的确是个好天,安逢被他说得心动,但还是犹豫:“我都将朝风楼那房给退了……” “那我们去吃其他的,这上京中又不止那一个好酒楼。” 安逢奇怪看他:“你今日怎这么想去看蹴鞠?忽然喜欢上了?” 江晟与安逢并肩:“欸不瞒你了,我是听他们说万场今日这场除了名角,还有些特别,要戴上……这个面具!才能入场。”江晟变戏法地拿出一个赤面獠牙,比在脸前。 那是个只露右眼的残缺面具,鬼怪面容,左眼流着红血,瞧上去凶恶可怕。 这是凌君汐从前所戴的面具,上京百姓争相模仿,蔚然成风。 不过这面具只存在于凌君汐早年打仗时候,现早已不戴了。 安逢挑眉,放下弓箭,接过面具:“万场是何人当家?竟借娘亲的名声赚噱头。” “我是觉着你会想去,你就不想看看近万人都戴着将军面具的场面?” 万场之所以称作万场,是因为它场子大,可纳万人,周围阶台鳞次栉比,排列齐整,从内往外渐高,若是坐满,便极为壮观。 安逢道:“府里有一真的,何必去看那些假的。” 江晟闻言,面色失望,忿忿道:“平常的蹴鞠赛可没有这场面,都不会满人的!你不去算了!我就跟我哥去凑热闹!” 安逢瞧江晟气愤的样子,心底倒是内疚了,人好心好意找他来玩儿,自己还扫了兴。 而且他好像对江晟说不了拒绝的话…… 安逢看着这面具,笑道:“你说得这么好,我倒是真想去看看。” “想去?” “走吧。”安逢放好弓箭,取下扳指,包好发巾。 府门口,马车已经套好,江连早已坐在马车里等候。 安逢道声:“承衔哥。” 江连颌首:“小公子。” 安逢总觉江连对他似是冷淡,于是路上有些局促,并不怎么说话,江晟未发觉异样,一直喋喋不休。 江晟说道:“我轻功好,若是自小练,我肯定能成精于蹋鞠的儿郎!” 江晟总对所有事都有兴致,想什么便去做什么,见一个就又想一个。 江连道:“那眼门小,又有数丈之高,能在万场踢蹴鞠的人个个都是腿功了得,你去了,虽因轻功好不至于落底,但也不大可能出挑。” 江晟努努嘴:“总是说实话,哥就不能说好话激励我?” 江连道:“你这般自信,再激励还得了?” 江晟“切”一声,不再与兄长斗嘴。 安逢等人坐着马车,随意去了家酒楼,和护卫们吃饱喝足后,才前去万场。 万场地方大,许是财大气粗,竟不在郊外,而是在城内一处,旁有数处茶肆客栈,店肆商铺,人来人往。 天高路阔,仅是在途中,安逢就已见许多人戴着同他手里一样的面具。到了地方,还有戴着面具的人叫卖炒货凉饮,下赌注,买赔率。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安逢跟着江连江晟绕过高墙,进了万场,纵使他想到人多,也不禁咋舌。 “人”的味道和喊声扑面而来,安逢都懵了一瞬,算是知道为何有三面高墙挡着了。有人抽烟袋,喝大酒,吃炒货,地方即使开阔,也被这么多人显得拥挤起来,乌烟瘴气,混乱无序。 上万人都戴着同样面具的场景的确震撼,安逢一时失语,他摸了摸脸上象征着名将凌君汐的面具,笑了笑,心底有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场地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有青壮男子,有高髻妇女,总角儿童,甚至还能瞧见几位上了岁数的灰发老人,声音嗡嗡,嬉笑调情,怒骂推搡,但也勉强算各坐各的位置。 也有许多人进了万场就将面具取下,但比起整个场的人来说,已算是少数了。 这种地方安逢从未来过,于他很是新鲜,他去的最出格的地方,就只有那倒卖禁书的书铺而已。 戴着面具的安逢好奇地四处打量,江晟也同样如此,来这里的也不乏好蹴鞠的贵人富商,于是三人并不惹人注意。 一行人直接进了最好的位置,这里的价钱最贵,人却也不少。 几人远离人群,走到角落处,护卫们守在一旁,隔绝生人,江晟倚着栏杆,问:“哥,你来过这儿?怎熟门熟路的?” 安逢也正有此问,看向江连。 江连道:“从前和凌年来过几回,知道此处。” 安逢了然一笑,知道江连为何会答应来万场了。 “你喜欢蹴鞠还是凌年姐喜欢?” “她喜欢,”江连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脸上有一丝笑,“她眼神快,这些移步换踪的快把戏对她来说算慢的,她在军中几乎无人可胜,在这里我们也十赌九赢。” 江晟道:“那怎么还有一个输的?” 江连道:“都是我输的。” 江晟拍着江连的肩大笑。 安逢听着江连江晟的话,心里却想到了凌初,他想,怪不得义兄黑灯瞎火地也能瞧见自己,还能看见自己红了眼眶。 亲姐弟之间总有相似的地方。 江晟叹道:“凌年姐如此厉害,以后会看上何人呢?对了,为何我们将军府的人都不成家呢,凌年姐,将军,安夫人,哥你也是……” 安逢心道:江晟这呆子…… 江连已经不说话了,江晟毫无所觉:“不过没人能配得上将军,我想也没人配得上凌年姐了,谁配得上啊……” 安逢手肘给了江晟一击。 江晟捂臂呼痛:“做什么!” 安逢不言,仰着下巴点了点场中心,示意江晟快看。 二十四个戴着红鬼面具的人分成两路鱼贯而入,有身形高大的,有体型矮小的,两队相应装束一致,只有衣色不同。 两军都依着颜色取了雅称,一个青风,一个赤日。 几人先是陆续来了几段白打热场,脚法花样繁多,斜插花,迎鬓拐,叶底摘桃,踢打颠蹬。最后由球头一脚踢进眼门,激起场上阵阵叫好。 安逢问:“为何那眼门不在中间?” 江连道:“万场玩法不同,两支球军都允许抢球。” 这样更有意思,但也更危险。 安逢恍然点头,江晟道:“那不是很难踢进?球头要踢时,也会有人来捣乱的啊,掉地上算哪支球军的?” “那就要看各自本事了,掉了重来,”江连对江晟道,“这回你还敢说你能来踢吗?” 江晟撇嘴:“算了吧,还是我的腿比较重要,万一有人小心眼,都能故意将我踢折了。” 场上吼声冲天,上万人的声音,震得人耳膜颤动,纷纷捂住了耳。 待声音渐渐小了些,场上两队互相作辑,鸣笛击鼓,双方准备。 江晟看了看,道:“还有女人?” 江连并不惊讶,这蹴鞠不比武场,有些女子会更有优势,场上不分男女。他不再回答,道:“快开始了,好好看,别问了。”他转身,托一个护卫去买了赤日球军。 江晟笑着揽过安逢肩膀:“哥你总输,那我和安逢买青风!” 万人的欢呼和嘘声吵闹不绝,在万场贴近高墙的高阶角落里,有一平常打扮,同样戴着面具的男子遥遥望着安逢等人的方向。 场上状况激烈,那人却看也未看。 一个货郎模样的人走上前耳语几句。 那人皱眉:“不是只有江晟和那些护卫吗?江承衔怎也跟着来了?” 江承衔随身带着弓箭,武力也不可小觑。 那货郎道:“主子可还要继续?” 那人沉吟片刻,道:“他鲜少出府,若不是有个面具的噱头,他都不会来万场,此等机会再难遇上。” “可是上面的人说,要做得悄无声息,不露痕迹。” “万场大大小小这么多回斗殴,这回死几个人没什么稀奇,今日这么多人,都戴着面具,等乱起来,你刺一刀我踩一脚的,谁还分得清谁是谁?再查也只会查到万场头上。” 那人冷笑:“是他自己跑来的,要怪,就只能怪人好玩乱跑,怪他的好兄弟带他来这儿了。”
第六十九章 万场蹴鞠(二) 两只球军脚法多变迅速,与自队配合默契,除了皮鞠踢过眼门时的短暂落地,都鲜有传落的时候。 安逢等人看得目不转睛,拍手称赞,青风和赤日两军踢进眼门的报数声此起彼伏,应着鼓声,简直令人激奋! 半个时辰后,赤日一队渐处下风,频频传落,青风中一人追击上去,翻身如转乾坤,而后颠球踢向空中,球头踩人肩飞身一蹬,直击眼门! 又是一筹! 场上众人看得情绪激昂,叫吼震天。 场中心却渐渐发生变化,一个长相美艳的女人一瘸一拐地围绕内场,指挥着青风一军的路数。 赤日一方的球头忽而摔下面具,指着那美艳女人骂道:“度方殊!你他娘的别跟老子玩阴的!” 度方殊惊道:“林元!你发什么疯!” 林元拉过一个人,撩起裤腿,愤怒指道:“你们的人玩蹴鞠手还不干净是吧?手拿着石子往人腿上丢?” 度方殊脸色铁青:“你少血口喷人!老娘还不至于玩这脏路数!” “他亲眼看见你们的人扔石子!” “他说看见就看见?他一说你就信?你的猪脑子动一动!在上万人的场子下老娘能做手脚?!” 林元冷笑道:“那可不一定,你们青风一路上来那么顺,谁知有没有什么龌蹉手段?” 度方殊大怒:“老娘进万场蹴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滋尿玩泥巴呢!万场的蹴鞠名角少说三人都是我带出来的!你问问从前的人,哪个不是心服口服?” 林元怒目而视:“这样说你是不认了?” 度方殊吼道:“没做过的事我认什么?我的人靠着自己就能赢,不屑搞这手段!倒是你自己好好想想!” 林元被度方殊的伶牙俐齿气得胸口起伏:“好你个度方殊!不认还要栽赃我?” 度方殊觉得林元太蠢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栽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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