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哲愁眉苦脸:“老师,给个范围嘛。” “你近一月内学过的所有。” “老师,这算什么范围?!”袁哲有些恼,看到谢誉瞥了他一眼又蔫儿了脑袋,“我背就是了。” 谢誉嗤笑一声,正欲离开,便听到袁哲道:“老师,这里被蚊虫钉了。” 他食指指着自己的左耳,眼睛笑成了月牙,话里有话地看着谢誉。 “...连着曾经的夫子教过你的,全部都默一遍。” 谢誉离开了学海殿,袁哲无所谓地摊手,低头地瞬间敛去了笑。
第七十一章 结发 温谦在都指挥使司里看文书时,外面突然有人敲门道:“总督,有人找。” “不见,”温谦头也没抬,出声说道。 外面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又有人道:“真的不见?” 闻言,温谦才抬了头。手中的狼毫笔被一下扔在桌上,木门被一下子拉开,谢誉站在门外,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温谦反应了了一瞬便拿过那食盒,侧身请谢誉进门。 “总督好大的面子。”谢誉进了门便脱掉了最外的长衫,温谦把桌上的公文尽数推至一边,放了食盒顺手接过谢誉的长衫,回身往架上挂:“没想到是你来。” 谢誉手上整理着被温谦搞地乱七八糟的书案,淡道:“同在一个官场上,来议事又有何不可?” 温谦回身看到谢誉理着笔架上的毛笔,笑弯了眼睛,上去抱住他的腰:“议事带食盒来?想见我,干嘛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 毛笔被列地整齐,谢誉重新摞好那堆公文,无奈道:“你心知肚明,那我说出来多没意思。” “你吃过了?”温谦帮他扯开凳子,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好整洁,我有福。” 谢誉扫了他一眼:“当然是跟你一起吃。吃完说正事。” 温谦把食盒里的菜都拿了出来,炒竹笋、蒸鲈鱼、辣炒鸡丁,还有两碟子小菜和米饭。谢誉拿出筷子分给温谦,夹了竹笋便开始吃饭。 “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温谦往小碗里拨鱼肉,说着:“现在就说呗。” 谢誉问:“你知道陛下身边来了位新的高僧吗?” 温谦手上的动作没停,皱眉思索了片刻:“仁阳大师?略有耳闻。他有什么奇怪的?” 谢誉摇了摇头:“不,不是有什么奇怪,而是非常奇怪。他的出现本身就很违和。” 温谦把盛了鱼肉的小碗放到谢誉面前,道:“皇帝也算是信佛,虽然从未有大师来过皇宫,但他若是一时兴起也未尝不可。” “话虽如此。”谢誉夹了鱼,说:“仁阳大师是三殿下派了人找来的。” 温谦一惊:“袁哲?他一个十六岁的毛小子?不是司礼监举荐的吗?” 小碗里的鱼肉少了小半,谢誉才道:“袁哲亲口对我说的。皇帝心中郁结难解,臣下理应尽一尽孝心。” “那他就借司礼监的手给皇帝送去个高僧?司礼监有他的人?官至几品,又有几人?皇帝知不知道仁阳大师是袁哲的人?” “若他并非玩笑,司礼监多半早已被他笼络。”谢誉往温谦的碗里加了几块鸡丁,“你快点吃,别光顾着给我挑鱼肉。他为什么告诉我仁阳大师是他的人?陛下的心结又是什么?” 温谦咽下饭食,想了想:“信任你吧,老师。” 他的筷子往炒竹笋夹,被谢誉的筷子打住:“瞎叫什么?我在跟你说正事。” 温谦讪讪收回了筷子,道:“好吧。我不知道你那学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皇帝的心结我大概可以猜上一猜。” 谢誉抬眼看他:“说。” “我母妃啊。”温谦道,“人去才知情深,就算有个高僧天天做法又能有什么用。” 谢誉默不作声地夹走最后一块鱼肉,开口道:“近日陛下甚少召见我,三殿下进宫的次数都比我多。袁哲有问题,若想知道宫里的事,恐怕要开始用人了。” “谢大人,朋友真多啊。”温谦搁下筷子,悠悠道:“新的人脉?” 谢誉用帕子拭过嘴,叠好后往桌上一放,朝温谦勾起笑:“旧的。” 温谦撇了撇嘴:“那我也是旧的人脉。需要我做什么?” “我哪里舍得。”谢誉起身绕到了温谦的身后,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弯腰对着温谦的耳边说:“过段时间陪我去吃顿饭。” 温谦回头看他:“鸿门宴?” 谢誉把食指放在他的唇上,示意温谦不要乱猜。他笑着起身,却被温谦拉住了手,谢誉问:“不愿意?” “怎会。”温谦轻吻谢誉的侧脸,笑道:“我的荣幸。” 谢誉偏头擦过他的唇:“有条件的。” 谢誉在温谦的目光里扬了扬下巴,示意着他的手腕。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编着平安八股辫的样式。谢誉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呢?” 温谦嗤笑一声,拉过谢誉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根一模一样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青丝。温谦同样系在了谢誉的左腕上:“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谢誉的手腕抬高,仰了头欣赏着光下的红绳,叹道:“总督当真是要与我私定终身啊。” 温谦正卷着谢誉的另一只袖口玩,闻言,他问:“大人可喜欢?” 谢誉勾起唇角,吻停留在温谦的眉心点到为止:“答应你了。” “许久不见谢大人了。”崇华殿前,冯陈笑迎。 谢誉问:“三殿下在里面?” 冯陈点头:“是,仁阳大师在做法事,三殿下陪着呢。” 谢誉微微皱蹙了眉:“礼部有要事,还请冯公公通传。” 冯陈犹豫了下:“好,那咱家再去通报一次。” 将近正午,谢誉在崇华殿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到冯陈跟在袁哲身后出了崇华殿。 “老师,这夏日日头这么大,热坏了怎么好?”袁哲笑着迎上来,“今日父皇恐怕无法接见您了,礼部的事您要不写封奏折呈上?” 袁哲上前来想握住谢誉的手,谢誉微微向后拉开了些距离,对他道:“三殿下,礼部有要事需要与陛下相商,奏折恐怕写不清楚。” 袁哲笑容淡了些,负手轻松道:“这样啊,老师精益求精。但是您也知道陛下现在醉心佛法,怕是无暇理会朝政了。” 谢誉沉默不语,袁哲倾身靠近了些:“陛下这月来日夜诵经,特殊时期,老师不妨把奏折提交内阁,直接由内阁代批也不是不行。况且...” “况且什么?” 袁哲神秘一笑,声音压低:“历观我朝三代帝王,不都是常由礼部尚书担任首辅?曾经李阁老也是从礼部出来的,所以他才会把儿子也塞进礼部。现在礼部您做主,至合典乐典教,内而宗藩,外而诸蕃,上自天官,下逮医师、膳夫、伶人之属,靡不兼综则自明始也。老师,陛下殆政,您应该也感觉到了,您入内阁,就是这段时间的事儿了。” ---- (1)“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出自《孔雀东南飞》。 (2)“至合典乐典教,内而宗藩,外而诸蕃,上自天官,下逮医师、膳夫、伶人之属,靡不兼综则自明始也”:出自《明史·卷七二》
第七十二章 小叙 立秋时,果然如袁哲所言,兴庆帝颁布了命谢誉入内阁的圣旨。来往恭贺之人不绝,户部侍郎曲坚说已备了薄酒一杯,邀谢誉等人八月初一来三千醉小叙。 “不知曲侍郎还邀请了何人?”谢誉问道。 曲坚笑答:“刑部的楚尚书,鸿胪寺的罗大人,锦衣卫指挥使柳大人,还有钦天监的乔正使,都是与大人打过照面的。” 谢誉似是不经意地问:“都是朝中重臣啊,怎地不请温总督?” 曲坚总觉得那红绳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默默移开了目光,道:“这不是,京中有些传闻,说您与温总督有...曲某想着您或许不大高兴与总督相见。” 谢誉看着逆子啄小米,放大了笑容:“曲侍郎哪里的话,谢某怎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若是不请温总督,怕是有传言传出去,到朝中官员耳中是内阁排挤武将,到陛下耳中便是新的朋党之争了。” 曲坚心领神会:“那曲某待会便去温府下拜帖,先告辞了。谢大人,后日午时见。” “曲侍郎慢走。”谢誉给逆子喂着米粒,日落时分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长,腕上的红绳随着动作滑到了小臂间,映地那截皮肤莹白。 三千醉里还是一派奢华的装潢,三楼的雅间里放置了满满一缸的冰,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凉气。 越过屏风,席上已经坐了一圈的人,还未上菜,雅间里飘着雨前龙井的茶香。曲坚在主座,见谢誉来,连忙道:“谢大人来了,快坐快坐。” 罗胤超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空位:“谢大人,这里请坐。” “既是小聚,也别拘着,叫忧明便好。”谢誉笑着朝罗胤超颔首,落座后目光便飘去找了斜对面的温谦。 那一眼显得深情款款,尽是勾人。温谦微眯了眼,随后垂下了眼帘。 “已经点过了菜,刚刚温总督又加了些,忧明看看还有没有想添的。”楚云策坐在曲坚旁边的位置,向谢誉道。 谢誉摇了摇头:“不用,谢某尝尝温总督喜欢的菜式。” 乔闻善接话道:“总督在西南呆了那么久,莫约是辣子吃得多了,今日加了数道淮扬菜呢。” “哦?原来总督喜欢淮扬菜。”谢誉接过小二上的新茶,仿佛恍然大悟:“藏得这样好,谢某记得了。” 柳青礼略带疑惑:“听闻忧明与总督关系不错,竟不知吗?” 谢誉饮过茶,发现竟是碧螺春。他往温谦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正托着下巴盯着碗筷发呆。谢誉收回目光,笑着答曲坚的话:“前段时间礼部有些公务要与总督相商,故才有些交情。” 闻言,温谦才抬眸:“确实,谢大人日理万机,哪儿是温某能与之相谈的。” 谢誉笑得礼貌:“总督哪里的话,能与总督共事才是谢某之幸。若下次有事相求,还请总督大人大量,莫要介怀流言。” 温谦轻哼一声,呛道:“流言何惧?温某行得正坐得直。谢阁老真是巧舌如簧,温某要说不行,也太不识抬举了。” 谢誉差点一口茶闪到舌头。 雅间内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了些,柳青礼略带惊讶地往温谦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与楚云策对视一眼,霎时间都不知说些什么。 “诶,怎么还不上菜?我去催一下。”曲坚劝和道,“二位大人,莫生气,莫生气。好不容易聚一次,吃好喝好。” “曲侍郎,我陪您啊。”乔闻善追上曲坚的步子,一齐向外走着。 桌上空了许多,也没人再讲话了。谢誉倒是自得其乐地品着那碧螺春,莫约一炷香的时间,曲坚和乔闻善就回来了。二人身后跟着端着餐盘的小二,里头放着三盘子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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