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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家的温润书生

时间:2024-07-19 16:00:06  状态:完结  作者:木风雨

  远在兰岭驿站歇息的云胡,这会儿似是心有灵犀一般,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可是惦记大福了?”同在一间客房的青哥儿忽而出声问道。

  云胡坐起身来,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着摇曳交叠的枝杈,半晌,极轻地点了点头。

  青哥儿索性也不睡了,披了件外衫,下榻斟了一盏凉茶递给他,“我瞧着知府大人是个对孩子上心的人,有他陪着,大福定然不会有什么事儿,”

  “我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对大福和满崽这俩孩子,他一向都很有耐心,照顾起人来,比我还要仔细得多。”云胡抿抿嘴,腼腆地夸赞着谢见君的种种好处。

  但如若他知道,大福在梁家村喝醉了酒,恐怕就要从兰岭飞去白头县,拧他家那位夫君的耳朵了。

  被念叨到的谢见君无端打了个喷嚏,心道这乡里开阔,无遮无拦的,夜里一起风,还挺凉,他起身掩住一半的窗子,又揭过丢在一旁的薄被,给自己和大福盖在身上,才安心地躺下。

  将将五更天,便听着院中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想来是赵巷同家里人起来洗漱烧火。

  谢见君没继续躺着,他昨日说好了要跟农户们一道去开荒,再赖着不起就不合适了。

  简单对付了两口包子后,他换上一身利落的短衫,提着镰刀同赵巷和他儿子出门,一路遇着下地的农户,大伙儿都热络地迎上来打招呼,经过昨日同坐在一桌搂席,众人见了他,总算没有先前那般拘谨,搭话的时候,也自在了许多。

  谢见君一边瞧着小路两面窜得正盛的青苗,一边同农户们闲聊,好似一刹那,自己回到了当年的福水村,那时起早和云胡去田地,也是挑在这个时辰,日头还没上来,不冷不热的,正是干活的好时候,一行人或扛着锄头,或提着镰刀,有说有笑的往自个儿地里走,有时碰见哪家人摘了新鲜果子,总会给他们俩手里塞一把。

  不成想这一恍,竟是好些年过去了,也不知如今福水村的人都过得怎么样了……

  “大人,你瞧,辛大人派过来的匠人,正给俺们凿水井呢。”走在前面的山子倏地回身,一下子将谢见君的神思,从过往中扯了回来。

  谢见君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伙精壮汉子提着开篦,凿斧还有钻杆,围堆在一起埋头苦干。

  “得亏有了辛大人,俺们才能用上这水井,等今年荒地开垦完,种上粮食就不用发愁没水灌溉,也不用大老远地提桶过来浇水。”赵巷发自肺腑地感慨道,辛弘没上任之前,种地这行当,别提吃多少苦头了,今年眼瞅着,大伙儿却都要过上好日子。

  谢见君听着农户们开口闭口赞颂辛弘,心中欣慰不已,从昨日来见到的耕牛和农具,到今个儿的水井,他交代下来的差事儿,辛弘桩桩件件都认真去办了,没得跟钱闵、冯之越二人似的,想着法子地应付搪塞,故而人家在农户之间能得此威望,他并不意外。

  *

  农户们到了地方,唠了两句闲话歇歇脚,便三三两两地散开,各家忙活各家的事儿,毕竟这话可以少说,饭可不能少吃,填饱肚子不挨饿才是最要紧的。

  谢见君也没闲着,大福有陆正明顾着,跟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小子一道儿戏耍,不需得他操心,索性他就扛着锄头刨地筛石,时不时还帮着赶赶牛,好将那些坚实的土块翻动起来,用锤子砸碎。

  此番有他身先士卒地垦荒,大伙儿干起活来更是带劲,原本荒芜的脊土,现今一派热火朝天的沸腾景象。

  在梁家村呆了五日,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十里村,这回没让辛弘陪同,进村时,风尘仆仆的模样险些被当做是拐子,找里长好生解释过,又亮了腰牌,才被毕恭毕敬地迎进门。

  这十里村同冬云山附近的桐坞村,情况十分相似,他们村中水井打上来的水,喝起来泛着咸口,平日里用水都得去山上挑山泉水,赶上雨雪时节,山路泥泞,单只是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是背水下山了。

  谢见君从里长那儿听来此事,当即便修书一封,让宋沅礼挑选几个脑袋瓜子伶俐,又手脚麻溜的汉子过来,效仿上半年在桐坞村竹筒引泉的法子,帮着十里村的里长上山砍竹子搭架子,又在村里凿出几处石槽,以便农户们将来接水食用。

  至于开荒那处,虽然凿不出水井,但好在附近有条河流,只是距离稍稍远了些,他同经验老道的老人们商讨着画出了筒车的图纸,交由木工们加班加点地忙活,在河岸架上一节节竹筒拼凑出来,拿竹索固定住的的圆盘状的竹轮,每当竹轮转动时,每一节中空的竹筒便会随着竹索上下翻转兜满水,而后再在将水倾斜进水槽内,用作农田的灌溉,既省力又方便,可比农户们一斗一斗地来回运容易多了。

  解决完吃水灌溉的问题,谢见君见村民有条不紊地开荒,便宽下心来,转头还没歇口气,就又换了地方,活脱脱跟个陀螺似的,一刻都不停歇。

  这一晃大半个月过去,白头县下属的几个村子,陆陆续续地都被他摸了个遍。

  白日里,他跟农户一起下地开荒,忙时,就把自个儿当块砖,哪里有需求就往哪里搬,甭管什么脏活累活,都跟着往前凑,闲时,村民或坐着或躺着在田地里歇着,他也不在乎地上灰扑扑,衣摆一撩便席地而坐。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赣州府城的知府大人,是个博施济众、平易近人的好官,同那些个成日里只会窝在县衙里吃香的喝辣的,干享福的狗官不一样。

  众人见了他,一个个都亲切不已,谢见君带着大福离开时,各类山菌果子,野兔豚肉不要钱似的往马车上塞,直挤得小崽子吆喝着喘不动气才作罢。

  这小家伙跟着村里孩子下河摸鱼,上山爬树,能玩的地方,齐齐去了个遍儿,浑身晒得跟小黑猴似的,身子骨摸着却强健了不少,实在不枉他费心巴力地带出门,折腾了这一趟。

  回城时,适逢酉时过半,他唤陆正明去甘盈斋接上满崽和昌多,在白头县的这半拉月,除去惦记着独身前往曹溪的云胡,还有这两只打小顾到大的崽子。

  家里没个正经长辈,许褚年事已高,还得顾着书院里备考的学生,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靠他们俩自个儿张罗,谢见君一时心生歉疚,干脆大手一挥,带去春华楼,狠搓了一顿。

  席间,满崽吃着谢自家阿兄给挑好刺的鱼肉,兴致勃勃地同他讲起前些日子甘盈斋发生的事儿。

  “阿兄,你都不知道昌多有多厉害!”

  “如何厉害?说来我听听……”谢见君手肘半撑着下颌骨,一脸的好奇模样。

  “那日有老妪跑来甘盈斋寻衅滋事儿,非说自己吃桃肉罐头,吃坏了肚子,泄泻个不停,嚷嚷着要咱们赔看病的药钱,但其实是她吃了前两日家里变味的剩菜,闹了腹痛,想借势来黑些银钱,我们头回碰着这种事儿,一时之间都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

  “可谁知昌多不声不响,提着算盘就上了,三言两语,据理力争,直斥得老妪脸红脖子粗,末了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跑了,之后数日都不敢再从甘盈斋门口过了!”

  满崽说得兴起,手舞足蹈之际,险些一巴掌掀翻了昌多的饭碗。

  昌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碗躲到一旁,待三人眸光整齐望向他时,他脸颊臊得通红,“我哪有满崽夸得那般厉害,只是见老妪心虚得厉害,才笃定这里面有鬼的。”

  谢见君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你反应快,这甘盈斋里有你帮忙,云胡在外也能宽心了。”

  昌多羞赧地垂下眼眸,心里好似烟花炸开,噼里啪啦地溅起满身欢愉,能得来这么一句夸奖肯定,可比吃着好吃的零嘴,穿上好看的衣裳,更让人高兴了。

  ————

  从春华楼出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谢见君招呼几个崽子赶紧上马车。

  马车穿过长街上,哒哒哒行进了两刻钟,陆正明扯紧缰绳,“大人,咱们到了。”

  谢见君嘱咐三小只在车上等着,自己则掀开竹帘,顶着雨跳下马车。

  正打算回家拿伞,雾沉沉的雨幕中,蓦然走出几个身穿蓑衣之人,乍见他出现在府衙的后院门口,一行人齐齐“扑通”一声跪地叩首。

  “大人,求您发发善心,救救甘宁县的百姓吧!”


第201章

  闪电犹如银光撕开乌沉沉的黑云,伴随着轰隆一声闷雷劈下来,掩藏在斗笠下的面孔若隐若现。

  谢见君眉心微蹙,只觉得面前之人眼熟得很,可真要说起在哪里见过,倒也没什么印象。

  “主君……”昌多挑起布帘,探出半个脑袋,雨珠细细密密地砸落,遮掩住他的视线,仅瞧着一团绰绰人影,“发生…”

  他话未说完,就被谢见君摆手打断,“昌多,你带着满崽和大福先回屋。”

  虽不知现下是何光景,但听着主君的语气凝重,昌多不敢耽搁,当即褪下外衫,将大福一裹,还贴心地捂住他的眼睛,同满崽一前一后进了门。

  绣红宅门一开一合,屋外便只听着潇潇的雨声。

  为首瞧着有些书生气的文雅儒生又重重地一叩首,“大人,下官乃是甘宁县的县衙主簿纪万谷。”

  谢见君一怔,心道难怪觉得眼熟,年底钱闵来府城述职时,他曾于高堂之上,远远地见过此人, “你方才所说,让本官救救甘宁县的百姓,是为何意?”

  纪万谷抹了把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先是回望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一对老夫妇,而后又谨慎地窥探了一圈四周。

  谢见君看他行事这般临深履薄,联想到这三人冒雨前来,又挑在夜色深邃时找上自己,想来所求之事必当小心,故而截断了他的话头,避开旁人耳目,将一行人都引进府衙内。

  西厅里,陆正明奉上几盏刚沏好的姜茶后,便退至谢见君身后,垂眸听令。

  “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谢见君问。

  “大人,自您上任一来,下官多次听闻您的济世爱民,怀远以德之举,一直对您心生崇敬,遂此次前来,请求大人您念在甘宁县的百姓,亦是甘州子民的份上,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纪万谷铿锵道。他话音刚落,身子一侧,让出躲在后面的老夫妇。

  老夫妇年事已高,走路都有些蹒跚,如今见了心心念念的知府大人,只顾着磕头行礼,磕磕巴巴地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瘦弱不堪的身子抖如筛糠。

  “莫怕。”谢见君见状,蹲身将二人从地上扶起来,温声安抚道。

  “尔等只管将冤屈老实道出,大人眼明心亮,自当能悬断是非。”陆正明跟着催促,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老夫妇从甘宁县带出来,若此次所求之事不成,有没有下回,都得另说。

  老夫妇彼此眸光相碰,却是谁都没有先开口。这纪主簿说带他二人去伸冤,但没提是找刚上任的知府大人,要知道他们想要状告的人,盘踞甘宁县数十年,又有当地的豪商乡绅相交相护,如此盘综错杂的情势,岂是一个无根无节的年轻官员,能对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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