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唐少棠你听好了,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与他们分道扬镳呢,我怕跑不掉罢了。” 唐少棠不解:“你准备多年,比谁都熟悉霓裳楼在外面的布置,只要混入人群,要跑不是没有可能。” 曲娟娟猛得抬头,注视着唐少棠波澜不惊的表情,感到一阵后怕:“你……早知道我想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这人在感情上如此迟钝,对别的事却异常敏锐? 唐少棠:“嗯。” 曲娟娟越聊越心慌。 既然唐少棠都看出她早早有了异心,那她师父婵姨难道就没看出来? 她必须马上逃,一刻都不能耽误。她要趁着阿九等人还在吃饭,立刻逃走吗? 紧张感让她不由加重了手上了力道,一股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她低头一看——是药瓶。 曲娟娟:“……” 于是,她又多了一个问题要关心。 “逃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不过江湖险恶,你……你多加小心,别给人骗了。” 那个你温柔注视的阿九,他可是无寿阁阁主啊。 是要利用你接近霓裳楼核心的人,也是你非杀不可的目标。 唐少棠垂眸注视着曲娟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憋出一句话。 “你是指阿九?” 曲娟娟:“!” 我没说,我哪敢! 她慌忙四顾,提心吊胆地再三确认阮阁主本人及其护卫并不在视线范围,没可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方才舒了口气。 曲娟娟委婉地提醒:“总之,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但凡你知道防着点我,也不至于被我出卖。 今后你要是不防着点他……恐怕…… 唐少棠摇了摇头:“我知道的。” 曲娟娟面露鄙夷,心说你知道个鬼!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唐少棠垂眸,目光落向自己已经康复得差不多的伤腿,自言自语道:“我知道的。只不过现在才开始小心,还……” 还跑得掉吗? 霓裳楼的雪域迷踪里设置了诸多机关。 他精确地记得每一处机关的位置,熟练掌握了避开陷阱的所有路线。 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机关的强大。 也因此比谁都清楚,有些陷阱,一旦中计陷落,便是插翅也难飞。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欢迎收藏等养肥! 鞠躬。
第57章 兰萍县,阮家人(33) 见唐少棠欲言又止,曲娟娟突然眼神一亮。 她一直认为唐少棠对霓裳楼的愚忠如铜墙铁壁一般牢不可破。 但此刻唐少棠表现出的迟疑,仿佛一个信号,让她重新审视这面墙壁,直到发现记忆中的铜墙铁壁,原来也是有细微裂痕的。 她略觉不可思议地想:唐少棠他是真的变了吗? 曾有一阵子,她对唐少棠是怕极了,甚至一度从他身上同时看出了婵姨和楼主的影子。 不是动怒时有情感起伏的她们,而是初见时完美无缺的人间仙子。 是仙子,不是凡人,所以无情无感,无懈可击。 她们体会不了,更不屑体会凡人的疾苦。 不过现在的唐少棠不像了。 好像是被自称阿九的无寿阁阁主带坏了,带歪了。 如果非要说像什么,她觉得现在的唐少棠比较像个一厢情愿的呆子。 曲娟娟决心凭感觉顺水推舟,试探地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霓裳楼,去……去别的地方?” 既然他曾经放任自己逃离霓裳楼,那他是否想过回去领死之外的可能性?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说不定能试试投靠无寿阁? 又或者……索性逃跑,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唐少棠摇头,断然道:“没有。” 无论生死,他都只有霓裳楼一个归处。 曲娟娟神色黯然,生出几分没来由的失望。 是她天真了。 唐少棠骨子里仍是个听命于人的杀手,注定要困死在霓裳楼。 …… 冬日冷风凛冽,吹得阮府院里院外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阮阁主早早打发走了范铭,寻着十文的踪迹摸黑上树,悄无声息地潜藏于无边夜色中,远眺一隅。此刻他正托着腮,眼瞅着唐少棠把他送的药瓶转赠他人,又见唐少棠与曲娟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啰啰嗦嗦不知在说些什么,心里不太痛快。 “呵。我送的东西,转手就送给了姑娘。”阿九呵出一口气,语气听着还有点儿酸。 一旁的十文陪着他顶着嗖嗖寒风在深夜里偷窥了好一会儿,扭头就撞见对方脸上高挂“不高兴”三个字。他揣摩着自家阁主的意思,觉得是时候执行“我不快活,大家也不能快活。”的任务了,便自告奋勇提议: “我去杀了她,抢回来?” 阿九朝天翻了个白眼,双手交叠靠在脑后,闭目往后一躺,懒散道:“我跟个小姑娘抢什么东西?” 十文不肯轻言放弃,又努力琢磨琢磨,须臾,他指着唐少棠的背影再度提议:“他不是小姑娘,我杀了他,出气?” 阿九:“……” 杀了唐少棠? 十文察觉到阿九的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未等他细看,阿九已经朝他摆摆手,摇头道:“谁都不杀。” 十文:“哦。” 阿九不让他杀唐少棠,名单上的人也不能杀。 所以…… 十文顺理成章地推断道:“要加名单吗?” 阿九:“……” 名单? 啊,对了,是他给十文定下的,禁杀之人的名单。 阿九缓缓睁开漆黑如墨的眸子,支棱起上半身,屈膝远眺唐少棠在月下清如霜雪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开口。 十文:“?” 等了许久不见阿九答话,十文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继续笔直地杵在屋顶陪阿九发愣。 他不知道远处的那两人有什么可看的。 这么远,连他也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 他觉得好生无聊,可惜他家阁主不觉得无聊。 只见阿九目不转睛地注视了唐少棠半晌,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答:“不加。” 开弓没有回头箭,霓裳楼他非灭不可。 至于唐少棠…… 阿九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唐少棠天赋卓绝,武功极高,且擅长的都是一击毙命的杀招。容不得你手下情。” 这话似是在向十文解释,又似在说服自己。 十文:“哦。” 阿九以前从来只解释为何要将人加进名单,并不会刻意解释为何不加。 一来是懒,二来是不加的人远比加的多,一个个解释没完又没了。 十文觉出阿九这回的啰嗦有些许不同寻常,却说不出所以然。 十文应承后,阿九目光仍停留在唐少棠的方向,似乎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又轻声补了句:“如果我在场,你不必出手。” 十文在脑海里反复咀嚼这道多余的命令,竟给他找出了一处不明朗的地方。于是他偏过头,向阿九发出灵魂拷问: “他杀你,我也不能杀他吗?” 他找到了盲点。 阿九被问了个正着,瞳孔微睁,惶惶然扭过头,朝着虚空望了一眼。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 无人共议,无人倚仗。 月华清冷,阿九故作漠然的面容一时间竟崩出一丝破绽,露出几分稚嫩,几分茫然无措。 他发现自己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提出“如果我在场,你不必出手”的说法,本意是让十文不要插手,由他亲自定夺唐少棠的生死。然而这个说法,暗藏了一个假设,即自己处于绝对优势,手握生杀大权,且能从容应付。 万一这个假设不成立呢? 如果唐少棠要杀他这个无寿阁阁主,而自己不幸处于劣势……这样都不该让十文出手吗? 这样都不该杀吗? 还是这样都……不想杀? 品出其中纠结,阿九先是自嘲地笑笑,随即骄横地扬声反问:“我会打不过他?” 十文认真想了想,说:“不知道。” 他没见过唐少棠出手,确实不知道。 受属下吹嘘捧场的期待落空,阿九略觉尴尬,表情有些憋闷。 可他能怎么办,自己教出来的老实孩子,打不得还骂不得,只能保持乐观的微笑。 十文不懂看人眼色,故而又往阿九的伤口撒了一把盐,将疑问重复了一遍:“他杀你,我能杀他吗?” 阿九:“……” 他这回完全不想理人了,想开溜。 阿九跳起来,含糊甩下一句“不知道。”双手抓着房檐一个囫囵翻身就没了影,独留十文一人在风中凌乱。 十文:“……” 他愁眉苦脸地盯着阿九消失的方向,小小的脑袋瓜里塞满了大大的困惑。 他刚想追,阿九就反手抓着屋檐纵身又翻了回来。 十文:“???” 阮阁主总算体恤了一回下属,说了句人话:“容我想想。” 毕竟他现在是无寿阁之主,阁内一众杀手包括十文都听他号令,他能跑哪儿去? 十文乖巧点头:“噢。” 终于暂时揭过难题,阿九朝十文挥手道别:“我去个散步。” 十文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突兀道:“你也上了年纪吗?” “啊?”阿九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屋檐。 “谁跟你说的?” 十文无辜道:“乔长老说的。” 闻言,阿九扭过头,微眯起双眼,抱肘站在房檐边缘,维持在一个将坠不坠的危险位置,好奇道:“乔长老?他跟你怎么说的?” 十文如实相告:“他说,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吃完饭需要散散步。他还说,不要嫌他老人家啰嗦。” 言下之意,阿九需要散步,自然就是上了年纪的表现。 阿九伸出一根手指,刚想长篇大论地说教,突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刚教育过十文吃饭不能挑食,这才多久的功夫,又开始说教? 这下,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起他是不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未老先衰,行事作风像个啰啰嗦嗦的老头了。 像谁不好,像乔长老? 这个想法让阿九觉得异常讽刺,于是临时改口说:“……咳,我不散步,我散散心。” 十文听不懂散步与散心的区别,便敷衍地“哦”了一声。 阿九摆摆手向十文短暂道别,上下翻飞地溜出阮府,却望着铺天的夜幕犯了愁。 除了阮府,兰萍县他一共只去过三处地儿,该上哪儿散心呢? …… 撩开夜幕,时间向前推移,回到范府彩霞漫天、火光摇曳的时刻。 张世歌刚放出狠话,范骁就指着他后方大喊:“啊,师父你来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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