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自阮棂久回无寿阁,乔韫石和杨沐廷就已经开始初步尝试施以温和的药物来摸清阮棂久体内蛊毒现状。所选药物虽已是性温和缓之物,却依然会引起阮棂久体内蛊毒排斥,为防无寿阁弟子从中看出端倪,阮棂久自那以后几乎不在人前露脸。 但连日试药始终只是试探,与祛毒根治相去甚远。 这一日,杨沐廷埋头翻阅典籍,想起只从乔韫石口中听说过的老阁主那一间间被烧去的书房密室,不由扼腕叹息,时而叹息“如果还在,一定会有更多法子。”时而气愤“这苏长老怎么说死就死了呢!”“若是活着,说不定办法都有了。” 他说的牢骚话话恰巧被按时来取药唐少棠听了去。唐少棠敲门的手指微曲,顿了顿,敲门而入,问:“苏长老不可或缺?” 杨沐廷点头:“神农阙秘药配合暮天红化毒之法,理论上确能将阮公子体内蛊毒根除,但性命可保,功力全失,况且在他本人身上尝试的机会仅有唯一的一次。这几日看下来,他体内毒性复杂,若有万一……即便活命,仍会形同废人。既然苏长老成功自救,我想着能学些经验之谈总好过纸上谈兵。” 他一股脑儿把话说清,说完才后知后觉想起某个不听话的病人曾暗示过他不可多言。他捂住嘴,然覆水难收,唐少棠已一字不差听进心里。 唐少棠哑然:“武功尽失……形同废人?他知道?” 唐少棠自问自答:“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 所以……才要让我当阁主? 唐少棠转身就走,步履如风,扫过无寿阁空荡荡的走廊,连石墙也为之一冷。 他比谁都清楚,阮棂久原本是不想自救的,是在自己苦苦相逼才勉强答应。 以那人骄傲的性子,当是宁愿潇洒自在地过短暂的几年人生,也万不愿苟延残喘,在病痛中虚弱无力地挣扎求生。他答应自己会自救,即是选择了本来绝不会选择的后者。 他答应了,只因自己是如此期望的。 “……” 两人方才还在下棋对弈,分明才分开一会儿取药的功夫,他突然就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想念,想立刻见到那个人。 …… 无寿阁阁主居。 院落里临时移栽了一棵细雪压枝的枣树,树下是一方石桌,与唐少棠在霓裳楼的旧居有几分相似之处。 阮棂久此时正坐在石桌前,微眯着眼眸托腮思索着未尽的棋局。他听得唐少棠靠近,转眸望去,问:“嗯?怎么着急忙慌的?” 唐少棠没有回答,只轻轻念了他的名字:“阿九。” 那一日,阮棂久不单单是将无寿阁阁主的头衔送给了他。 而是早在踏入神农阙地宫前,在自己任性的请求下,在他以行动许下承诺的那一刻起,就将接下来的命运,将他的往后余生,全权交托到了自己手中。 无寿阁哪里都是暗沉沉的,即便是郎朗白昼,依然鲜见云影天光。 唐少棠一步一步走近,心里却觉得,越是接近那个人,越是得见云销雨霁后的灼灼光影。 终于,他驻足在阮棂久咫尺之遥,倾身弯腰,吻上挂在他心头的一簇融融暖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9 10:34:05~2022-04-22 20:0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rap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你我(35) 唐少棠让开一寸,说:“我要离开无寿阁——” 阮棂久迷迷糊糊间只听了半句就着急打断:“你说什么?!” 在他即将翻脸掀桌前,唐少棠及时封了他的嘴。片刻后,他温和地把话说完:“一日。” 暂离一日。 于是,唐少棠果真只花了一日出了趟门,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他站在无寿山脚下,垂眸看着水面疏影横斜间错落的星光,一抬头,是星空万里替他接风洗尘。 他定定地伫立在溪水边,望向摇曳的枝头,望向坐在枝头上抱肘等归人的阮棂久。 他说:“我回来了。” …… 次日,有人雪中送炭,差人送来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苏长老的尸体。 附信一封:祝新阁主心想事成,区区薄礼一份,望笑纳。 无寿阁上下,不知情弟子当这是挑衅,知情者却知信中所言不假。蓑衣翁送来的的确是一份千金难求的贵重贺礼,着实让杨沐廷这个当大夫的喜出望外。 杨沐廷琢磨:“都说这位苏长老以前是个美男子,怎么死后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短短三年的功夫,日子过得就算再是浪荡放纵,也不至于身形巨变,忽得发福臃肿至此。从一个江湖闻名的美男子,变面目全非成了个需要两人抬的大胖子。 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与解毒之法有关? 他体内毒性没有分布蔓延在身子各处,而是…… 三日后,杨沐廷大喜:“我有办法了?!” 当日,听了他的说法,阮棂久黑着脸断然道:“我拒绝。” 杨沐廷不厌其烦地再三解释:“蛊虫暮天红以毒攻毒,啖食血肉,若是寻常体魄之人自然熬不过,但如果能像苏长老这般,暮天红一时之间不会伤及筋骨,长此以往定能药到病除!”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年,不,我们有神农阙的秘药,甚至用不了三年。” 阮棂久:“三年内吃成他那样?我还不如去死。” 我不要面子的吗? 你们看看苏长老都成什么样子? 我要是也成了那样,哪里还有脸站在唐少棠身边? “这……稍微胖一点而已。”杨沐廷缩回一根手指,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说:“一点点。” 阮棂久:“一点点?” “大概……这么多?” 在阮棂久眼神威逼下,杨沐廷不得不实事求是地打开手臂,扩大了比划的范围。 一旁的乔韫石看不下去,好言相劝:“阿九,现在不是顾及颜面的时候。” 十文不懂装懂跟着附和:“不是要脸的时候。” 唐少棠则回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不会变”的坚定眼神。 阮棂久:“……” 他突然不是很想跟他们讲道理,摆手赶人:“起开起开,我不治了。” 乔韫石试图力挽狂澜:“苏长老急于求成,方才落得那般……咳。阿九你若是想慢些来也无妨。只不过要花上十数年慢慢消除毒性,以免伤及根本。还需要大量的暮天红……” 谁让你不好好养暮天红? 别说大量了,如今仅剩唯一的一对。还差点落在霓裳楼手中。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 双方僵持不下,唐少棠体贴建议:“我陪你一起?” 阮棂久:“别……” 大可不必。 十文歪了歪脑袋,看了看乔韫石,又瞧了瞧了阮棂久,最终想通了一般指向后院,拍胸脯说:“暮天红?我有!有很多很多宝贝!” 乔韫石、阮棂久:“?!” 如十文所说,他确实养了很多“宝贝”。 杨沐廷:“这里是……?” 无寿阁的后山,毒虫遍地的山坡一侧,地面冒着密密麻麻的凸起,滚着无数绿油油的夜明珠。远远看过去,仿佛地皮起了一层着色的鸡皮疙瘩,无比瘆人。 十文挖开一个凸起的泥疙瘩,说:“这里。” 黑黢黢的泥洞里,沉睡着数不尽的暮天红。 阮棂久:“我当年随手丢你玩的暮天红,你给养出了一后山?” 传说中极难养活,老阁主养了一辈子没成功的暮天红? 十文:“嗯!它们天天睡,不爱吃,很好养!” 阮棂久:“……” 如此,数不尽的暮天红也有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阮棂久。 良久,在众人注视下阮棂久终于妥协。 “行……我治。” …… 三个月后。 北望派的张世歌、林儒安、江云雀三人提着价值千金的补药上了无寿山拜访无寿阁阁主。 如今外头都在传,无寿阁明面上是一个阁主,实则有两个,故而他们的拜帖也写着二位阁主亲启。 拜帖是连青山亲笔所书,补药是北望派弟子们以及曾经的何家小姐何莺莺精心准备的。何莺莺家破人亡后被北望派收留,同一天被收留的还有躲避蓑衣翁追杀的曲娟娟。她二人与江云雀年纪相仿,很快一拍即合,打定主意开始挣钱。三人联手白手起家,经营却出乎意料的顺利,如今正带领北望派走在脱贫致富的路上。大师兄楚告天终于得以从养家糊口的琐事中抽身而出,正像个真正的掌门一般潜心钻研武学,以期有朝一日振兴门派。 此次出门,是因连青山不放心师弟的儿子唐少棠,也是张世歌担心解毒中的阁主阮棂久。 他们在山脚下徘徊了一阵,拜帖还没递出去,就先遇上了两张熟面孔。 杨沐廷:“小心,这千足蜈蚣剧毒无比,凶暴非常!非普通毒虫可比。但它晒干后的壳子磨碎了可做药引,价值不菲。这一对,你能养活吗?” 他捧着个罐子,只小心翼翼掀开一角供十文查看。 十文抬手一捏,杨沐廷尚未看清他的动作,手上的罐子就已被掀开。他口中剧毒无比,凶暴非常的毒虫此时正在十文的两根手指之间来回扭动。 杨沐廷:“?” 似乎不是扭动?是在……颤抖? 在害怕? 须臾,凶暴无比的千足蜈蚣在十文手中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 杨沐廷大惊:“死了?” 十文:“没死。” 他才把千足蜈蚣丢回罐头,这毒虫就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杨沐廷:“哦。” 原来是装死。 他记得阮棂久曾经在神农阙地宫中夸过他自己“毒”,如此看来,无寿阁中人确实都很毒,他可以放心把毒虫交给他们养。 杨沐廷眼底满怀期待,问:“能养活吗?” 十文:“能。不过……” 杨沐廷:“可有难处?” 十文:“阿九说了,要记得收银子。” 杨沐廷:“……” 北望派三人看着十文与杨沐廷讨价还价,一时无语。好在他们的不知所措并未持续太久,提前与张世歌通过信的乔韫石已派人在无寿山脚下迎接。 负责迎接他们的无寿山弟子面无表情,身上却飘着一股子辣味。 林儒安心想,这莫不是刚吃过饭吧? 张世歌不把自己当外人,也确实不是无寿阁的外人,他心直口快地问:“你身上这味儿怎么回事?” 无寿阁弟子:“办事不利,受阁主的教训。” 江云雀眨巴眼睛,好奇道:“你们无寿阁教训人是逼人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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