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山挥剑替他排开迎面而来的敌人,回道:“那位严兄弟不是他们一伙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说罢,他杀出一条路匆匆赶往人群中心,一步上前,豪迈地挡在严兄弟身前,背着身催促身后人:“我替你拦着,你快走!” 背影如山,坚实而可靠。 救下了人,连青山又操心地望向自己的徒弟,却见张世歌急红了眼:“师父小心身后!” 连青山:“?!” 一把雕花匕首自严兄弟腰间抽出,初露锋芒,已是凶光毕现。 刃口布满锯齿,被推向连青山宽厚的背脊时,如野兽露出獠牙咬向毫无防备的猎物。 连青山以剑点地强行拧身闪避,刃口擦过他腰背时留下一道极深的撕裂伤。因闪避及时,并不致命,却也伤得不清。 连青山:“你——”对上严兄弟含笑的目光,连青山顿觉毛骨悚然,捂住伤口后撤了两步:“匕首有毒?你好生歹毒的年轻人!” “严兄弟”捧腹大笑半晌,道:“我得意的属下和金主都死在你们手上。你们不留下几条命,过意的去吗?” 连青山不明所以,视线里有一道血影一晃而过,衣摆微动,唐少棠已面不改色地落在他面前,染血的剑芒逼退三五个趁机偷袭之人。 唐少棠心里有数,道:“何季永与何长旭?你是万川堂的人?” 霓裳楼何时与万川堂同流合污? 是在何季永死后? 严兄弟眨了眨眼,说:“你知道?看来就是你了。可惜,啧啧啧啧啧,可惜了。我答应了我的楼主好姐姐,使剑最好的那个人,杀不得。说的是你?” 他这么说话时,与一身粗犷野性的打扮全然不符,仿佛披的是一副他人的皮子,说不出的古怪违和。 闻言,唐少棠垂目瞥一眼手中这把刚从别人那儿抢来的剑,眼神带着嫌弃与遗憾。 嫌弃的是这把剑的主人。 遗憾的是……某人说要送剑的承诺与心意,被自己给生生辜负了。 “严兄弟”望着倒在屋檐上那一排排生死不明的人,心中料定唐少棠就是秋海棠所说之人。 “果真是好剑法啊,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我派去追击的人都给拦下了。你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们叛出师门前,可各个都是备受江湖瞩目的青年才俊。” 唐少棠:“……” “严兄弟”见唐少棠不接话,背过手指挥万川堂众人绕道追击,表面仍兴致勃勃地向唐少棠热情介绍:“比如那个挂在檐下兽头上的,他是——” 张世歌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插嘴道:“你是万川堂的堂主!” “严兄弟”:“小兄弟挺有眼光?” 张世歌:“传说万川堂的堂主是个身份成谜的疯子,他每杀一位高手,就会将自己伪装成对方,甚至会厚颜无耻的以死者身份自居,挨个拜访死者的亲朋好友。” 他仗着有唐少棠在,壮着胆子手指万川堂堂主,鄙夷道:“但他和死者长的一点也不像,回回都会被拆穿。拆穿后便恼羞成怒杀人。据说他还有个特点,人特别特别的啰嗦!” 万川堂堂主:“……” 连青山:“……” 唐少棠:“……” 张世歌:“你说你姓严,你杀的是谁?” 万川堂堂主不动声色地转眸扫了一圈,见手下仍未成功脱离唐少棠的视线,便继续侃侃:“小兄弟知道的不少啊。我这人啊,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夺人所好。上回杀的人吧,没来得及问出姓名就失手杀了,除了知道他姓严,就只剩下他养的这几条狗了。” 说话间,已有人趁机偷袭唐少棠失手,寒光交错,杀气肆意。万川堂堂主见状不慌不忙,自顾自侃侃:“这些畜生都是养不熟的东西,我好吃好喝的照顾着。结果一个个都不肯听话,非要我出手教训,才肯学乖。” 张世歌这才注意到他带来的那三只狗举止异常。 黑犬二宝裹着纯银盔甲,看似昂首挺胸,实则受盔甲桎梏,几乎动弹不能。 缠满绷带的那条毛色芜杂的小宝则是耷拉着耳朵,受了重伤眼睛都睁不开,如果主人真心爱护,为何还要强行拖它出来? 至于浑身雪白的毛绒大宝,自从它脱离了掌控,就一直腻在阮棂久或唐少棠身边不肯回去。即便是此时无法近身,仍然躲在墙脚不愿靠近自己的主人。 万川堂堂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与人交手的唐少棠,兀自说着:“你多少有所察觉,所以才不肯把狗还我,对否?” 唐少棠此时不光要应付眼前的敌人,还要分心留意是否有人去追阮棂久,根本无心搭理啰里啰嗦的万川堂堂主。就在他打算速战速决一招制敌的瞬间,顿感内息一滞,剑气消散,送出去的剑失了气势只轻描淡写地擦过对方的双腿,却未能将人击倒。 唐少棠:“?!” 万川堂堂主放声大笑:“时辰总算到了。我等这许久,还以为大宝太不中用呢。” 他口中的大宝此时正蜷缩在角落痛苦地呜咽,一会儿看看唐少棠,一会儿又看看张世歌。张世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它抱起,掰开他的牙齿一看,怒道:“你在它牙齿上涂毒?!” 万川堂堂主:“放心,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不过暂时阻塞经脉,无法运功罢了。我与楼主姐姐有约在先,不会伤他儿子性命。你别不识抬举。” 唐少棠置若罔闻。他如今内力被封,剑招威力不再,剑锋却锐利不减,剑刃掠过对手皮肤时画出一道肉眼难辨的细痕,薄如蝉翼,直断对方经脉。 万川堂堂主终于拉下脸,威胁道:“你现与我作对,屡屡阻拦我们追人,可是不顾你们母子情面?” 得知亲信背俘,姓阮的必然心焦气躁方寸大乱,正是围剿活捉的好时机。 唐少棠罕见地懒懒掀起眼皮,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母子情面?” 他答应帮秋海棠一个小忙,去一个地方,拖延一些时间。 他也猜到霓裳楼会离间无寿阁中人,会试图扶持一个新的盟友。 但他以为她需要的只是时间,以为她会信守承诺不加害于阮棂久。 然而,与年少无知时盲目而天真的错信一般的结果,他这位失而复得的母亲,从来都有自己的打算。而他的感受与处境,并不在考虑之列。 唐少棠挽了一个剑花,荡开围攻之敌,脸色寒如霜雪,冷冷淡淡道:“霓裳楼楼主没有养过儿子,她只培养过一个杀手,一柄剑。” 内力被封,让他五感相较平时迟钝了不少。 “杀手只会杀人,而剑——” 剑身蓦地抚过手掌,割出满手的血。 掌心的刺痛传递周身,唐少棠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清醒。 “剑开双刃,能杀敌,能伤己。” 他垂手甩去长剑上的血渍,仿佛是赤练划空而过,在地上画出一抹刺目的血痕,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像一场心灰意冷的一刀两断。 长剑指地,他冷声一字一顿道: “谁追。” “我杀谁。” 清冷的眸光里,有决绝的狂气。
第159章 你我(15) 连青山听得唐少棠杀气腾腾的一席话,心中一凛。 谁追就杀谁? 这少年人端的是好大的口气。 连青山虽肯服老,且随时准备退隐,但他自认还没有老糊涂,辨认武功高低对手强弱的本事还是有的。 而据他判断,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一群浑水摸鱼的小角色。万川堂随便拎出来一人,都是江湖各派追杀数十载却始终抹除不去的污点。漏网之鱼之所以能够逃出天罗地网,若非低调擅隐藏伪装,就只能是因为实力过人了。江湖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强者无关善恶总归活得更逍遥。 听说万川堂堂主本人武功平平,但他擅长帮人找路子伪装,更擅长将强者纳为己用。他今日带来的人,恐怕就是这么一群强者。分明是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偏偏曾尽得各门各派真传,心狠手辣,身手不凡。 他们武功路数繁杂,技艺长短各不相同,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与这群人交手,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极难招架。 但看看唐少棠说的什么话? 连青山叹气:“唉……” 年轻人,狂妄! 他又看唐少棠背影一眼,再叹气:“唉……” 像……真像。 跟师弟少时一般的狂妄。 师弟…… 连青山双目圆瞪,目光突然转向多嘴多舌的万川堂堂主。 “?!” 方才他们说什么? 母子情面? 霓裳楼楼主? 母子……霓裳楼…… 霓裳楼楼主是个女子不假,但何时生出这么大个儿子? 霓裳楼乃是名闻天下的杀手组织,入了门,一生便与杀戮相伴。将来要么令人唾弃,要么令人闻风丧胆,要么杀,要么被杀。即便不可能人人做到断情绝爱,也不会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更别提胆大包天地与人交好,明目张胆在楼中养育一个孩子。 连青山细细打量唐少棠,心中的猜测逐渐化为笃定。 看唐少棠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如此往前推算,霓裳楼只有一人曾传言与他人交好,并怀有对方的骨肉。 那人便是秋海棠,他师弟池峰岚的妻子。 张世歌曾私下与他介绍过,唐少棠的两个tang字,一是唐,而是棠。 唐……少……棠…… 池峰岚当年行走江湖借了他娘亲的姓氏,自称姓唐。 而秋海棠名字里也带了一个棠字。 唐少棠难道真是师弟的亲生骨肉?!! 连青山被自己天衣无缝的推算说服,如释负重又如获珍宝似地望向唐少棠,眼神里迸射出满满的慈爱,越看越觉得怀念。 许是看久了,他突然福至心灵。 他明白了! 唐少棠烙下狠话,是在唬人! 年轻人嘛,总爱说些大话,不然怎么都说年少轻狂呢? 是唬人,但又不完全是唬人! 以气势威慑,不战而屈人之兵。 乃是妙计一条啊!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从腰间伤处渗入的毒素逐渐蔓延,连青山意识已有些模糊,耳朵也听不清周围的动静。但他胡思乱想间仍不忘配合“唐少棠的计划”,趁着万川堂众人被唬住不敢轻举妄动,带着张世歌先走,以免拖人后腿。只要没了他与张世歌这两个累赘,唐少棠独自一人逃跑不成问题。 至于万川堂要追姓阮的小兄弟,便只能另想办法速搬救兵,同时祈祷他吉人自有天相了。 连青山转过身,用手肘拱了拱张世歌,道:“愣什么,快走。” 再不走就白费唐少棠费心虚张声势了。 张世歌:“……” 连青山:“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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