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等来了朝廷的支援就好了,只要熬…… 可是,大启好像是要完了。 向来重文轻武的王朝就像是内里已经被蚂蚁溃烂了的一条长堤,很轻易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赵明德想都想不到自己等来的会是一个文弱的许沉今。 那人一身显眼张扬的红衣,病恹恹地打了一个哈欠,身上没有二两肉,两条雪白的膀子连一点的重物都提不起来,随便一掌都可以叫他吐血三升的模样。 “娇生惯养,可笑至极。”赵明德拍案而起,揪住了许沉今的脖子恶狠狠的:“他们就派你过来?” “大启要亡了,要亡了。” 赵明德是悲怆的,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向许沉今,最后却调转了方向,重重地落到许沉今背后那一堵墙上。 面前的白面书生好像是被吓到了,重重咳嗽着,用长拖拖的袖子揩了揩自己的唇,笑了一下。 突然地,赵明德就被他的神态吸引住了。 他不是没有和文臣共过事,但是每一个到了营帐里的所谓骚客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会像许沉今一样,拳头都要砸到他的脸了,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许沉今的唇薄薄的,白白的…… 就这样打眼一看,他的长相有一点兽类的性质,像什么呢? 赵明德明了:对,像是一只狐狸,一只狡诈的狐狸。 狐狸这一种东西在嬷嬷们的口中都是一种奇异的生物,会在午夜幻化成魅惑众生的妖精,索命一样。 许沉今给赵明德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好看,惹不起。 他突然软了语气:“把你派过来有什么用?” 许沉今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在这样危险的氛围里面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是户部尚书之子,我爹……很疼我。” 他拍了拍赵明德的肩膀:“至少我在这里。粮食是不会短了将军的。” 赵明德:“……”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要作打仗的长久准备,粮食确实是不可缺少的。 但是……他还是被许沉今伟大的“大孝子”人德惊讶到了。 之前来到这顶军帐的文人们都会说什么“看我舌战群儒去和对面讲和”“我会讲道理”,或是拿着没有半点鸟用的《兵法》就觉得自己可以破釜沉舟打一个翻身战了,结果:每一个都撑不过艰苦的环境,呆没有两天就哭爹喊娘的。 只有许沉今与众不同…… 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就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有爹啊!!! 他有一个有钱的爹啊! 赵明德看向许沉今的眼神情不自禁带上了一丝满意赞赏。 许沉今这家伙长得好看,一种在战场不能见到的精致五官,细皮嫩肉,是不该生长在边域的花,骨肉亭匀,一举一动都是一股子书卷气,无风自香。 大启的重文轻武早就是风气,不乏文官为了所谓社稷官途来狼烟边住上两日镀镀金就打包袱回家当大官的情况。 许沉今来历大,背景厚,想来和其他的文人一样,是个要赵明德伺候的娇主儿。 赵明德依旧粗声粗气:“你别当这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老子可不会专门叫人守着你的帐篷,叫你和个大爷一样。” 他存了叫许沉今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的心思,低头,铜铃一样的眼睛凶狠地一瞪。威逼得许沉今往后面倒了两步,赵明德却还在步步紧逼:“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压根不知道这里就是地狱,京都的风可以把人的骨头都吹软了,你在这里不用一天就会大哭大叫地爬回去,趁现在你还可以走,要是过上一日,这儿被封锁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许沉今被赵明德逼到角落里,整个人都被罩到赵明德的阴影下,这是一个带有压迫性的位置。 赵明德以为他会皱着眉毛,像之前来到这里故作高贵的文人一样尖声尖气的说着刻薄话。 可是许沉今歪歪脑袋,就像是一只乖巧狐狸,面对赵明德的威压还可以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一下就抓住了赵明德话里的空隙盲点:“什么?为什么这里会被封锁呢?” “一个军营,封锁了,那还打什么打?” 赵明德一下就发觉了这个叫许沉今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就凭着这个反应能力,许沉今和别的酒囊饭饱之徒就不一样。 他终于和盘托出:“你刚来这里有所不知,这里闹瘟了,一个人传了一个人,很快这里就都是皮肤溃烂的病人,如果不把这里封锁,瘟疫传出去,就会是一场浩劫。” “那你们要怎么处理这些得了瘟疫的人?”许沉今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修长的扇子柄远远的指向赵明德的胸口,他摇扇子时风度翩翩,听到这样的消息还顾得上给自己扇风纳凉,简直是没心没肺:“反正都是要死了的人了。” 赵明德眉心一皱,直觉许沉今这个人狗嘴里就吐不出什么象牙:“你有何高见?” 许沉今侃侃而谈,扇子像一只蝴蝶一样摇呀摇,晃晃荡荡的,惹人厌烦。 果不其然,许沉今就没有放出什么好屁。 他用最柔情似水的语气说着最天方夜谭没道理的话:“把那些带了瘟疫的人弄到对面去,传染给他们不就好了。物尽其用不浪费。” 赵明德:“……” 你他娘的物尽其用不浪费。 许沉今这是什么? 何不食肉糜!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赵明德怒意顿起:“战场之事,岂能儿戏?” 铁钳一样的手攥住了许沉今的衣领子,弱不禁风的书生咳了一声,但是面无惧色。 赵明德一声冷笑:“大人可能不知道吧,在这里死了,我可以编出很多理由,怎么样都查不到我的头上。” “唉唉唉,将军消消气嘛,这年头火气这么大怎么打仗……”许沉今就是不怕死,被提着衣领子呼吸困难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最好还是不要让在下在这里见血了吧。” 赵明德瞳孔一缩,他看见许沉今艰难的抬起自己的小臂,露出了自己纤细得好像是一掐就会断掉的腕子,雪白的皓腕上斑斑点点,暗红带着淤青,混在一起是一种异样的乌黑。 赵明德的呼吸窒住了,若他没有看错,许沉今手上的是瘟瘢。 怪不得许沉今一下就点出了军中闹瘟一事,原来…… 赵明德恍然大悟:所以,许沉今说的是他要去敌营。 赵明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向来刚烈的手段此时一个也使不出来,只能头痛欲裂的扶了扶自己突突直跳的额角:“沉今呐,不至于此,你这,你这……” 这真是奇货可居。 原来赵明德要尽快把他赶走就是因为怕给朝里这个玉叶金枝的文人害上了病,哪曾想他的担心是多余了,许沉今已经中招了。 许沉今好不容易从赵明德的手下挣开,非但没有收敛的打算,反而耸了耸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好奇问道:“不过,这里的瘟都闹成这个鬼样子了,朝廷里为何还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瞒报军情呐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赵明德:“……” 他对许沉今的大心眼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许沉今是一点也没有自己得了瘟的害怕和恐慌,这看戏观猴一样的语气好像是早有预料。 见赵明德不答话,许沉今自顾自地说着:“朝里本来就偏安不想打仗,原来就没人愿意过来支援,要是闹了瘟疫的消息一传过去了,你们就要亡了,是不是?” 赵明德:“……” 他无语: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许沉今这个人呐,在赵明德见到他的第一天,赵明德就发觉了他的其智近妖。 在这个节骨眼上,军里有什么坏消息赵明德都会压下来,可是初来乍到的许沉今一下子就当着那群将士和幕僚的面挑破了赵明德辛辛苦苦筑造出来的纱子,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一片鲜血淋漓:朝里没有人愿意来支援这里,瘟疫越来越严重,朝里派下来的许沉今是得了瘟的病秧子。 “怎么办呢?” 最后,许沉今眯起了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尖尖的犬齿给他的表情加上了一点俏皮,少年郎的明媚可爱可见一斑,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大逆不道:“与其就这样困到这里等死,不如杀出去,和对面一起死。” “反正在下就是这么想的……”许沉今歪了歪脑袋:“我会箭术,君子六艺,在下精通,我要是就这样白白死掉了,那可不划算,在下要对面的黄泉路上陪我啊。” 赵明德大骇。 心中一吓:朝廷这回派过来的文人是个真正的疯子。 这个疯子真的有蛊惑人心的本领。 原本萎靡的士气一瞬间高涨,竟然真有了破釜沉舟势如破竹的味道。 赵明德是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战术,简单来讲就是:我活不了了,让对面一起陪葬吧。 可惜,没有粮食,没有支援,他们耗不了太久了。 赵明德天天摔着地图,大刀金甲往地上一坐,拍着桌子看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许沉今,捏着鼻梁骨似是无奈:“现在又该怎么办?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难道真的要下面去送死?” 许沉今这个也得了瘟疫的病秧子时不时咳两声,唇色越来越白,却还是有心和赵明德笑,笑得如花似玉,美得惊心动魄。 赵明德:“……” 这时候还笑? 笑笑笑,你笑个鬼? 许沉今托着腮帮子,含着一口气,就好像一只可爱稚嫩的小仓鼠,看起来清清透透的一个人,玉化成的一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永远是那么叫人吓飞眉毛。 许沉今道:“将军也别老盯着我们自己嘛,对面不是也乱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赵明德就觉得有一股邪火在胸口窜了起来,这股怒意直直地顶上了他的天灵盖,气的他就算是坐进棺材里也可以一脚把棺材板踢飞,他骂骂咧咧:“你也好意思说,这几日外面杀得太狠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了消息,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威武善战的新将,化腐朽为神奇,一个人就可以干倒千军万马,武神下世这话都说出来了!老子倒是希望有啊,在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我就看见了一群病秧子。” 赵明德忍无可忍:“那边还信了,粮食一批一批地运过去,人手和将领一波又一波,本来就打不过,现在不如等死算了。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嘴巴不干净不三不四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的,老子弄死他。” “啊?不要那么凶嘛。”许沉今噗呲一笑,挑了挑眉毛,秋水入了瞳孔一样的桃花眼轻轻一眨,像一只小狐狸一样顾盼生姿,调侃道:“将军别这么粗野嘛,老是打打杀杀的干什么,要打出去外面打,在营帐里面吵吵嚷嚷的,都要打扰在下睡觉了。”
111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